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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三章 參見法祖 文 / 吾有天下

    斜陽晚照閒。

    衰草連天無意緒,無邊秋色中,楚雲齊穿著不知哪裡弄來的紫金華服、豹紋錦帶配光亮玉玦,三尺青鋒提在手裡,走路搖搖擺擺,如同窮苦一輩子忽成暴發戶的做派,橫行於林間,來到一處水澗。

    袁紫霞正對著水面梳理頭髮,嬌俏模樣在斜陽裡成為一道風景,注意到楚雲齊過來,紫霞才站直身子,轉過頭來,以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楚雲齊,疑惑道:「你真的想見法祖?」

    「久聞法祖英名,我心早已嚮往。」楚雲齊常帶笑容,嘴成弧線抿成一線,卻是帶著三分邪意的弧度。

    紫霞從紅袖中抽出一塊黑色絲絛,道:「蒙上眼睛。」

    楚雲齊不敢有違,黑絲絛繫在眼上,頓時感覺到一種禁錮直擊識海,不僅視覺被蒙蔽,竟然連聽覺、嗅覺、觸覺、味覺都一併奪去。整個人模模糊糊,如同漂浮在茫茫煙海裡浮沉,宛如進入了自己不能自主的夢境中。

    本擬暗暗計算時間長短而推出大致行程,可是在黑布蒙眼的狀態下,楚雲齊甚至連「時間」的概念都感覺不到,剎那永恆,永恆剎那,在時間的刻度上模糊。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間,眼前一亮,黑布被解開。

    江水滔滔,身在船上。

    紫霞就坐在楚雲齊身旁,輕輕搖槳,船行如箭,分波而進。

    楚雲齊眼神迷惘片刻,隨即神色便放鬆下來,靜觀四下,煙波浩渺不知是江是海的水成濃濃的黃色,寂寂翻湧,江風徐來,小浪不歇,卻並無澎湃之勢。

    漸行漸遠,周圍出現的物事卻是光怪陸離。

    噴水的巨鯨游在頭頂的空氣裡,捕魚的海鳥卻是徜徉在水中,一隻千年的老龜從船沿經過,卻是在短時間內完成老年到幼年的轉換,成為一隻幼小的海龜,最終化為一枚橢圓的龜卵。

    事事有悖常理,簡直脫離世界之外。

    船行不止。

    水面又飄過不計其數的浮屍,如一截截乾硬的木棍,排布成荒唐的一片,順流而下。

    瞬間陰氣重重。

    當世魔窟。

    楚雲齊乍逢詭異景象,驚奇之下,嘖嘖稱讚:「傳聞法天道宗立於滄浪江海。我今日總算有幸大開眼界,這瑰麗奇絕滄浪江海,只怕已出離天地造化之外了。」

    袁紫霞不理不睬,索性閉目養神。

    惡風驟起。

    大浪排空。

    宏偉壯觀的景象中,小船顛簸起伏,眼看迎面大浪將要湮沒小船,楚雲齊趕緊沉氣於足,準備隨時開逃,雖然修為並不強橫,但足踏波面不至於會沉下去。

    紫霞卻是妙目睜開,船槳朝船板一豎,悶響聲起,船身隨即紋風不動。

    驚天駭浪席捲而至,紫霞細手朝空一指,大浪便當中分開,使得小船安然從兩片浪濤中間空隙通過。

    楚雲齊正要稱讚兩句,紫霞卻是微一跺腳,那一葉小船便沉重如山嶽,沉入水裡。

    來得突然。

    沉下水的過程中,紫霞及時撐開一張防護光罩,使得小船一尺之內滴水不進。

    一面下沉,一面隨波逐流。

    下沉到千丈水底後,卻是輕鬆入土,繼續沉陷。

    四周黑壓壓光線全無,楚雲齊正以為將要無止境地下沉時,忽然卻是身體一輕,眼前明亮。

    不明不白,卻是到了蔚藍的天空,失重掉落下去。

    不及細想「土層之下是天空」的古怪,自由落體的楚雲齊真氣調轉,自足底湧泉穴緩慢噴發出,形成一種上升氣流,在落地前平衡掉下降的速度,離地三尺懸浮。

    能隨意從週身氣府激發真氣,這也是元嬰境界方能達到的。金丹能御劍飛行,而元嬰足能夠不依賴外物凌風而行了。

    紫霞卻是輕靈落地,委婉自然,遙指一個方向:「喏,那就是法天道宗的道府了。」

    楚雲齊順著手指遙望去。

    萬里晴空,對應地面一馬平川,只有極遠處一山突兀拔地而起,孤高桀然,狀如狼牙。

    山腳下光華閃爍如霞,巨大的山門符陣綿延數里。

    走近看,卻見光華交織的地面符陣中心是當中山壁上一隻巨大石雕,三十丈高,形狀為展翅仙鶴,翎毛如戟,昂首撲翅。

    法天道宗,以天為法,尊「道」為宗,自命是道家正宗,與聖地道教祖庭龍虎山一邪一正,但畢竟也算是同宗同源,共尊道家祖師,而鶴這一形象,誠然是道家聖物,以巨型仙鶴為山門陣法中心,其中意味深長。

    紫霞走入仙鶴雕像之下,拱手為禮,喃喃祝道:「仙鶴不群,長笑濁流。天道不仁,遺恨蒼生。」

    隨即,那石雕仙鶴竟然機械地動了動,撲扇雙翅兩下,長唳一聲。

    聲入雲霄。

    山門開啟,鶴下的石壁顏色流光。

    紫霞當先走入石壁中,那石壁宛如虛像,輕鬆穿過。

    楚雲齊照做著進入。

    一條極長極灰暗的甬道。

    甬道兩旁雕塑在昏黃的光線中,尤其猙獰可怖。

    一路下來,是各路妖魔的雕塑:鯤鵬,英招,飛廉,九嬰,商陽,欽原,鬼車,白澤……

    通過甬道,卻是金碧輝煌的宮殿,玉石為地板,寶珠為照明。珠光寶氣,映得人心恍惚。

    除了中央王座上一個神情迷糊衣著華貴的人外,別無他人。

    王座上這人表情呆滯,嘴巴半張,血滴沾在唇邊,不時滴落。

    楚雲齊死也不會相信這人會是法天道宗裡的什麼重要人物,用眼神朝紫霞詢問。

    「他是罪人,在這裡受罰已數百年。讓他在進出的必經之路上受罰,就是為了提醒法天道宗的部下,做錯事會有怎樣的下場。」紫霞本來就易於相處,沿路見楚雲齊倒還算是老實,就稍微替他講解。

    「坐在寶座上受罰,有趣有趣。」楚雲齊這樣說,自然是不瞭解這種懲罰的恐怖。

    早中晚用餐之際,滿堂珠寶會化作滿屋惡鬼,啃噬撕扯寶座上人的魂靈,是以這人才癡癡傻傻。

    雞鳴和日落時分,王座底下並排的九隻寶匣會飛出九隻飛錐,使座上之人受飛錐穿心之苦。

    每隔一個時辰,王座分別降天火、落雷轟擊罪人的身軀……

    紫霞將這些惡毒的刑罰娓娓解釋,教楚雲齊聽得不寒而慄。

    「這人究竟犯了何罪?」楚雲齊追問。

    紫霞殘酷一笑:「因為這人三百年前出言不遜、侮辱法祖,所以落得這個下場。」

    侮辱法祖,就是最嚴重的罪名。

    「神是不容有丁點玷污的。」紫霞帶著滿臉的尊崇。

    楚雲齊心裡頗不為然,但卻是更有興趣見見這位傳說中的法祖了。

    很快他就滿足了自己的興趣。

    山腹似被掏空的,而且山底下怕是也挖掘了不少,紫霞領著楚雲齊從一處樓梯下行,一共下了一十八層。

    磷火幽幽,十八層的大殿寬廣空曠,鬼氣深深,倒還真有點「十八層地獄」的味道。

    「屬下拜見法祖大人。」紫霞朝著一個方向跪拜下去。

    大殿驟然明亮。

    白骨的王座上,那人渾身散發著旭日般的光明,一身鑲金炎日袍,叫人不可逼視。絢爛光明之下,更讓人看不清他的顏面。

    「楚雲齊,還不跪下!」白骨王座的九層台階之下,七殺手的首領葉知秋站立在左側,聲音威嚴。

    楚雲齊卻是直直地盯著立在葉知秋對面的那一人看,仇恨之意毫無掩飾地流露出。

    那人劍眉星目,氣質高寒,模樣比楚雲齊英俊得多,氣度更是沉穩冷靜得多。

    「楚、山、孤。」楚雲齊緩緩吐出三個字,完全無視葉知秋要他下跪的話語。

    楚山孤,楚雲齊的大哥。

    當年父母慘死後,楚山孤便勵志學劍殺遍仇人,後來卻是學劍成狂,為了練就所謂的「星魔劍氣」,殺掉了自己至親至愛的妹妹,那個只比楚雲齊小兩歲、聰明可愛、非常受兩位哥哥寵愛的妹妹。

    「別來無恙啊。」楚雲齊語氣一轉,滔滔怒意剎那消失,換作一副嬉笑之色。

    楚山孤卻是對此不聞不問,轉身對著王座上的法祖微微躬身,道:「屬下告辭。」

    不待法祖批准,他就這樣轉身離去。氣度雍然高傲,如孤獨聳立的楚山。

    那個絕不容人玷污的法祖卻是默許楚山孤的高傲行徑。

    天煞堂堂主「天煞孤星」楚山孤,原本就是道祖一脈的第二把手,法道兩祖輪流當政,如今法祖執事,楚山孤也是聊盡下屬之禮。有他這種超然地位的,在法天道宗裡再找不出第二個人。

    「賊子楚雲齊,見了法祖竟敢不跪!」葉知秋牢牢惦記著七殺手兩位弟兄的死亡跟楚雲齊脫不了干係,惡言相向,步步逼來。眼下就算動粗也要讓他下跪,先挫折一下他的傲氣。

    紫霞手上做小動作,扯著楚雲齊紫金的衣襟拉他。

    「末學後進楚雲齊,參見法祖大人。」不等葉知秋動粗,楚雲齊很是識趣地雙腿一曲,跪拜下去。

    「好,好!」法祖大笑豪邁中,週身熾熱的光明也收斂部分,使得大殿不再亮堂逼人,只是維持一般亮度。

    楚雲齊這才看清法祖的相貌。

    非常正氣的國字臉,濃眉如劍,高鼻闊口,身材頎長,無論放在哪裡都是一副好漢尊容。乍看來並無足夠的王者風範,卻隱隱有著幫派頭頭的那種義氣豪情,讓人不知不覺便對之心折。

    「紫霞傳訊,說你願意奉獻一卷**,可有此事?」法祖聲音洪亮,形貌英偉。若是稍加注意的話,便會發現法祖的白骨王座背後,立著一個悄然的黑影,又高又瘦,就像是法祖的影子,貼在他的背後。

    後來楚雲齊會知道,那是法祖的貼身保鏢,法天道宗上下都稱之為「影武者」。

    「雲齊得見法祖天顏,甚感榮幸。日前從法天道宗叛徒手裡繳獲的『地藏玄經』,雲齊立時奉上。」說著,楚雲齊將紫府內的一隻卷軸召出,雙手恭敬地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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