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你我兄弟共謀一醉 文 / 吾有天下
表情猙獰臉上的肌肉如蚯蚓蠕動的道君道:「劍神……不可能!」
楚雲齊倒是覺得一旦面臨失敗便講什麼「不可能」「天亡我也,非戰之罪」的傢伙全都是骨子裡的懦夫,不敢正視自己慘淡的下場,不敢直面真實的結果。此時此際,他不吝言語解釋道:「劍神雖失蹤四十多年,然而劍神昔日雪夜殺謫仙,留下一副《月下殺仙帖》。世人只見《殺仙帖》劍意磅礡氣勢迫人,卻鮮有人知曉這副筆帖中暗藏劍神的一套劍訣。縱然有注意到《殺仙帖》藏有驚天劍訣的人,也不能從中推敲出劍訣的內容。我本也不能,不過有幸聆聽了當世劍聖的一句話——『劍者心之刃也』。而這句話就是能破解劍神《殺仙帖》的關鍵。你能敗在我從中悟出的劍神『極道九劍』之下,你不服不行!」
「好,好……」一連說了數個「好」字,鬚髮皆血的道君緩緩閉上眼臉,氣機衰竭的最後一瞬間,伸出指尖朝楚雲齊的方向一點。
一指風雷響,青氣滾滾如巨蛟。
楚雲齊沉氣凝神,依樣畫葫蘆舍劍而出一指,激射紫色劍罡,與道祖死前凝力一擊相碰。
迸發出轟隆巨響。
靈覺洞天自內而外坍塌粉碎,法天道宗山腹洞穿巨洞,滔滔青氣從中滾出,遠遠奔騰數十里,所至之處草木不生。守候在山門外不遠處的混天盟眾人也受到震動,看見法天道宗某處山腹流金鑠石,滾滾氣浪呼嘯掠地,張狂可怖。
隨著道君死亡,法天道宗山門外沃野千里的景象也起了變化,幻化出的藍天白雲消逝不見成為一片漆黑,千里青草綠意均成為焦黃的枯骨。道君莫**力幻化的海底下的樂土成為了貧瘠的土地。
靈訣洞天所成的廢墟中,一隻手從裡面冒出,費力扒開上面的廢墟。
然後鑽出來的楚雲齊除了衣不蔽體之外竟似沒有什麼大礙,方才道君臨死一擊固然強大無匹是道君一生最強一指,但卻由於道君的將死神智而缺少靈活性,楚雲齊完全可以避開,之所以選擇硬扛,他只是為了確定自己的先天境界是否真的可以匹敵無極境界。
他緩緩將雙手舉起,似托著什麼東西要奉給上天。血又從他唇邊流下,不過他臉上的笑容依然溫暖。儘管身心已疲憊,眼皮垂垂欲閉,不過依然打起精神,露出一個怪笑,自語道:「匆匆數十年人生,但求一世輕狂。」
一隻翅大如輪的仙鶴背上托著一團晃眼的光衝上高空,近處看去才能發現仙鶴背上一男一女合捧著一隻巨大熾烈的光球。
仙鶴背上男子容貌清秀,女子活潑伶俐。這對金童玉女正是白玉京和紫霞,他們托著的那團熾烈明黃的光球也有個名堂,是從山門第十八層地獄的最深處取得的。在那裡受刑的人被綁在木樁上固定四肢,然後用刀斧直接鋸開身體的部位,流出的血液深入地裡,久而久之地裡深處凝結成一顆血色的心臟。擊斃法祖後白玉京等人徹底解放整個十八層地獄的受刑者,並在最底層找到那個血色的心臟,然後糾集宗門內擁有純陽之力的所有人,合力將純陽之力注入血色心臟中,使之成為現在這模樣。
他們稱這為「造日計劃」,以痛苦鮮血為源,而造成一輪曜日,寓意明顯是指痛苦之後是希望。
紫霞托著白玉京布條綁著尚不能活動自如的雙臂,白玉京手上托著希望的日輪,將代表著希望與美好的新日輪懸掛在海底之下的這片領地上空。
晦暗的大地再次迎接來光明。景色依舊蕭索,但已有了充滿光與熱的未來。
感覺得到曜日熾熱溫度的金童玉女,相視,爽朗而笑。
日輪底下,某層地獄的琉璃別院中,鐵劍棠抱著白血的屍體進去。
雖然葉知秋已在極力安撫人心建立新的秩序,但發生法祖死亡這一動盪的法天道宗時局很不穩定,琉璃別院中不得自由的許多女子都趁亂而逃。只有在清閒的籬笆內,稠密的芭蕉葉下面,有一名秀外慧中的女子淡然坐在石桌旁邊端詳縱橫十九道的棋局。
不顧一同受難的姐妹勸她趕緊趁亂離開,她執著獨自留下,冥思良久,輕拈住白棋,落下一子。一舉一動十分幽雅的女子喃喃自語:「楚雲齊,你說要還我們所有人的自由,你做到了。與你相比,某些人就只會說說而已。」
似察覺到了什麼,她輕盈起身,背對院門,嬌柔的身軀動也不動。
抱著慘白屍體的鐵劍棠徑直走進來,直到女子身後。他不言語,將白血放下,就地用手刨坑,不借助任何道法修為,挖好坑後十指鮮血淋漓,然後將白血放在其中,默默看她最後一眼,然後以土慢慢將她掩埋。
掩埋過程中泥土沾到了背對鐵劍棠的女子,也就是知書達理的官家小姐徐胭脂。她忽然回過頭,蹲下身子,阻止住鐵劍棠繼續掩埋的動作,輕聲道:「讓我看一會兒,在你最艱難的歲月裡陪你度過的女子。」
鐵劍棠握指成拳,鮮血從指縫中流出,臉龐依舊堅毅,然後眼眶已含熱淚,他緩緩道:「可惜她不是你。」
徐胭脂捧起一抔黃土灑落在白血屍身上,道:「剩下的我來做。」
鐵劍棠就看著不曾做過重活的胭脂將白血埋葬,弄得滿袖泥污,鵝蛋臉上汗水淋漓還帶著點點泥污。
忽然鐵劍棠重重給了自己兩個耳刮子,道:「對不起,胭脂。讓你等久了。再給我一個機會,一個彌補過錯的機會。」
名為胭脂卻從不喜嚴妝只好詩書的女子只是淡淡回到棋局旁的座前,指點棋局道:「人生無常,世事如棋。有的棋子是身先士卒敢於在逆境中衝突並能殺出一片開闊天地的猛士,有的棋子卻是一著爛棋,畏畏縮縮使全局不得呼應,讓浴血的猛士獨自奮戰。而你,鐵劍棠就是那一招爛棋。縱然最後的勝利中你起到了可有可無的作用,但你已然不再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而我所賞識的,永遠只有那些永不言敗敢於拚搏的英雄。你,不是!」
胭脂的話語就像是對鐵劍棠下了最後的判決。這幾年承受了無數常人之不能忍的鐵劍棠心中酸澀,內心起伏難定臉上卻大度而笑道:「你的英雄,是楚雲齊,對麼?你應該告訴他。」
胭脂的目光似到了極遠處,眼裡有著如泉水激流的明麗,出神自語:「真正的英雄,我願遠遠觀望,為他翹首祈盼平安。足矣。」
鐵劍棠再沒有說什麼,縱然再是不捨依舊淡然轉頭而去。這一去,不知自己將何去何從,但他現在唯一能保持尊嚴的方式,也就是絕不回頭。
胭脂抬頭,癡癡看著嶄新的太陽。
「你還真行啊,一日之內連斬法道二祖,保準你將成為四大部洲矚目的焦點。」紫霞很是仗義模樣,拍著楚雲齊的肩膀。
楚雲齊哈哈而笑抬起手也想去拍紫霞肩膀,紫霞卻是機警躲開,這傢伙手腳極不乾淨,不讓他碰才是明智之舉。
沒奈何,楚雲齊拍了拍另一隻手邊的白玉京,道:「你們今後作何打算?不至於還想留在法天道宗吧?」
白玉京不回答反問道:「你呢?今後怎麼辦?」他臉上憂心忡忡,因為自身長生劍意的緣故,他對生死的狀態很是敏感,他已感覺到楚雲齊現在的情況很不妙。如果硬是要形容的話,表面上精神奕奕的楚雲齊實際上十成裡死了九成,隨時都有可能在下一瞬倒下。
「一事能狂便少年。楚某人正少年,當然要做更加瘋狂的事情。對你們我也不必要隱瞞了,接下來我計劃借助葉老大的法天道宗的力量聯合混天盟,趁勢打擊實力衰退一直想巴結法天道宗的酆都城。」
紫霞想了想道:「此時法天道宗局面不穩,不宜輕動。雖然你幫葉老大取得法天道宗最高地位,但葉老大翻臉不認人,可不一定會幫你。」
楚雲齊道:「會的。因為葉知秋跟你可不一樣,他可是個聰明人。」眼下便說紫霞很笨,紫霞不服氣白他一眼。楚雲齊裝作沒看見繼續道:「聰明如你都覺得法天道宗此時不宜輕動,所以我們要是忽然有何舉動肯定出人意料之外,從而收到奇效。只要聯合混天盟這個強大外援,一舉而可滅酆都城。滅了酆都城定然震動寰宇,法天道宗聲威大震,其餘無論聖地魔統見到疲敝的法天道宗竟有如此雄厚實力,自然也不會有什麼趁火打劫的舉動了,示人以強橫面目才能保證法天道宗能安然度過這段實力打折的時期。所以葉知秋一定會跟我合作。」
紫霞心裡蠻佩服楚雲齊,嘴上卻依舊不認,說道:「你就一張嘴能說,不見得有什麼大智慧。」
楚雲齊壞笑:「哦。我一張嘴當然比不得紫霞你上下兩張嘴。玉京,你說是不是?」
白玉京沒來由漲紅臉。紫霞卻沒有絲毫不好意思,傍著白玉京胳膊搖晃道:「小白,他欺負我,幫我打他。」
白玉京瞅瞅紫霞,又瞅瞅楚雲齊。一邊是兄弟,一邊是女人,還真是不好做。
近來越來越能笑似乎有數不清開心事的楚雲齊又笑了:「說正事,你們什麼時候請我喝喜酒啊?」
白玉京臉更紅了。紫霞臉貼在白玉京膀子上,俏皮眨眼道:「不告訴你。我和小白打算從此浪跡天涯,以後不一定還能見到你。」他們反抗法祖,也就是為了現在的自由。以前做殺手時樹敵眾多也不會被輕易諒解,最好的法子就是自此銷聲匿跡,過著快樂的平凡生活。
「你想喝酒的話,我今天就請你。」臉紅得不能再紅的白玉京終於說話。
「好啊,你我兄弟,共謀一醉。多年後可堪回憶。」
紫霞不依道:「難道不算上我麼?還是說,楚雲齊,你根本不把我當兄弟?」
「豈敢豈敢。兩位兄弟,欲求一醉,更待何時?」
直到多年以後,楚雲齊依舊會懷念當日與三倆知己,於月白風清夜,一醉方休的場景,依然覺得男兒大丈夫大口喝酒的豪邁,不比戰陣中捨生忘死的氣象輸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