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一劍極光 文 / 吾有天下
有一句已被人嚼爛了的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楚雲齊也不知這次初見孟南星會不會產生摩擦，然而還是穿了綠蓮軟甲，向呂香君問清楚關於孟南星的虛實。
孟氏一族祖上被封列侯，世襲爵位，百代下來，早已沒了封邑，卻依舊是益州蜀郡的名門貴胄。
孟南星也就是徒具名頭的小侯爺。
孟小侯爺滿腹詩書，雖不是狀元之才卻也有國士之資，老侯爺對他寄予重望，希望他能考取功名，再振家族隆厚的聲名地位。
然而小侯爺不慕世俗名利，獨好黃老之術，不顧父親反對，當年可說是以私奔的形式帶著表妹呂香君來到中州皇城外的蜃離大漠求道。
孟南星表兄妹入門距今已三十年。
二十年前呂香君尚在人世時是築基初期的修為，孟南星是築基中期。
以呂香君對孟南星的瞭解，保守估計孟南星如今至少已是金丹期的修士。
高日當頭，身為鬼魂的呂香君勢必不能現身。練氣初期的楚雲齊要單獨面對金丹期的孟南星，底氣確實略顯不足。
孟南星用劍，二十年前便跟三代弟子中翹楚精英八門劍王之一吳不可結為金蘭，得到吳不可親自指點，劍道精進如飛。
論背景論實力，楚雲齊遠遜。
迎著並不料峭的山風，楚雲齊心弦緊繃，他一個毫不起眼的小角色，卻並沒打算要盡量避免跟孟南星的正面衝突。
接近山頂的曠野石林，其中一隻巨石被劍氣鏤空穿鑿成石室，那便是孟南星的住所。
楚雲齊已望見林立的石林，大小石頭橫陳，頗有草木皆兵的意味。
楚雲齊望著遠處那高大的石室，氣凝丹田，畢恭畢敬高聲道：「後進弟子楚雲齊登山拜見孟南星師兄，望不吝賜見金顏。」
接連喊話三遍後，石室中走出兩個身影。
孟南星和蕭輕柳！
孟南星服飾簡潔整齊，五官英挺俊秀，凌厲如劍的眉目輕易就掩蓋過若有若無的陰柔，彰顯出純正的陽剛之氣，任何人見了都不免誇一聲英雄氣概。
蕭輕柳美目含春，穿著暴露，妖嬈豐腴的嬌軀半遮半掩如風中弱柳，不笑時嘴角也是常含輕柔笑意。
郎才女貌，郎情妾意。
楚雲齊手心開始出汗，額角也沁出細密的汗珠。
在孟南星的風度面前楚雲齊不免自慚形穢。那種貴族的氣質本身就很容易劃出孟南星與楚雲齊的高下。
孟南星走到楚雲齊面前，謙恭一笑，指引旁邊石桌道：「坐」。
三人分別坐下。
楚雲齊將內心的侷促隱藏得很好，微笑道：「這位想必就是蕭輕柳師姐了，楚雲齊幸會。師弟本想向師兄請教劍道，卻不知蕭師姐也在，想必跟孟師兄在房內切磋很厲害的招數。雲奇資質平庸，不知何時才有這份修為和機緣可以跟蕭師姐在房內切磋。」
話中含沙射影的刺意使得孟南星劍眉一挑。
蕭輕柳卻是恍如未聞，甚至壓根沒見到楚雲齊這個人一樣，滿眼裡只有她的情郎。楚雲齊這樣的螞蟻，無論相貌品格還是修為，確實都不夠份量入她的法眼。
孟南星終究不知這位師弟來此說這些不好聽的話是何用意，當下很合同門之誼地親自捧出茶具，倒了三杯茶，道：「請師弟嘗嘗師兄提取草木之精所泡的茶葉。有什麼想探討的，不妨說出來大家參詳，咱們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楚雲齊端起茶一飲而盡，不懂品茶的俗人喝茶本就跟喝酒一個樣，毫無孟南星品茗的那份風度可言。
楚雲齊這種下里巴人卻是向來鄙視陽春白雪那矯揉造作的一套。
茶水唇齒留香，沁人心脾，其中蘊含的草木之精對修為精進有著潛移默化的影響。
可是再好的茶水也壓不住楚雲齊心頭的火，他略顯輕佻地瞟了一眼蕭輕柳，神色很不善地問道：「不知練劍之人有幾品？」
孟南星絕不是一言不合便刀劍相向的莽夫，即便楚雲齊明擺是一副來找茬的模樣他依舊沉靜如水，巍然如山，不厭其詳解釋道：「練劍有六品。初品劍士，以身御劍，身劍分明。二品劍客，以氣奴劍，御劍飛行。三品劍子，人劍合一，劍與神合。四品劍宗，人劍分離，劍我相生又相離。上品劍仙，手中無劍，世間萬物皆可為劍。極品劍聖，臻於化境，或是返璞歸真，或是為劍而狂。返璞歸真則依舊以身御劍，為劍癲狂則是劍在人存，劍毀人亡。」
精微大道，孟南星並無半點隱藏。
楚雲齊很用心地記住用劍行家的一字一句，繼續發問：「世間劍術何止萬門千類，不知該如何劃分？」
孟南星城府深藏，小口品茶，繼續為楚雲齊解疑道：「劍術之大統分流，莫過於八種。赫連師伯脈下的八門劍王，就是這八種劍術的精英代表。劍乃百兵之王，其道出於八卦：乾、坤、坎、離、震、艮、巽、兌。乾為天，天道劍，以德勝；坤為土，王道劍，以量勝；坎屬水，勇道劍，以智勝；離屬火，威道劍，以力勝；震屬雷，霸道劍，以勢勝；艮屬山，仁道劍，以厚勝；巽屬風，詭道劍，以變勝；兌屬澤，柔道劍，以綿勝。」
劍道專家，字字如金石，擲地有聲，講解也是鞭辟入裡。
楚雲齊卻一點不為孟南星才氣見識所動，恭敬問道：「不知師兄所屬劍品為何？師兄所屬劍道為何？」
這時一直沒開口的蕭輕柳忽然截口巧笑道：「孟大哥已是劍子修為，所練劍道是剛柔並進的勇道劍。師弟你資質平平，若想要得孟大哥親自指點，不妨先跪下來磕三個響頭。」神情極是嫵媚，雖然在跟楚雲齊說話，眼神卻未離開孟南星身上片刻。
楚雲齊「哦」了一聲，臉色下沉道：「不過我聽人說孟南星你是劍人修為，跟蕭輕柳一起修煉淫道劍！」
說完不住冷笑，蕭輕柳面色青白不定，正要發作，孟南星卻以眼神示意讓她不要輕舉妄動，面不改色道：「不知是誰告訴師弟我是劍人修為，跟蕭師妹合練淫道劍？」
此人臉皮之厚，城府之深倒也極為罕見，不愧世襲侯爵，胸中陰險溝壑叫人難以捉摸。
楚雲齊將話說到這份上，早沒善罷之意，長身立起，緩緩道：「呂香君告訴我的，你們不會忘了這個名字吧？」
蕭輕柳眼含怨毒，早用眼神將楚雲齊殺死數遍，孟南星聽至此也不免動容，陰冷道：「你是她什麼人？」
楚雲齊已吐出憋悶之氣，立即恢復向來凡是都無所謂的混混模樣，吹了聲口哨道：「我是她另一個表哥。」
孟南星嗤笑道：「你才幾歲，當得她的表哥？」
楚雲齊立即改口：「哦，那我就是她小弟囉。」
孟南星忽然站起，週身氣機勃發，如一口已出鞘的利刃。
蕭輕柳知道情郎要親自動手了，勾住孟南星的肩膀嬌笑道：「孟大哥，他既然來向你請教劍道，想必有幾分功夫，你何不跟他過兩招，也讓這小子開開竅。」
孟南星淡淡伸出一根手指道：「不用過兩招，只需一招，他就再沒有開竅的機會！」
殺機畢露。
楚雲齊雖然胸中無限怒氣，卻也抓住孟南星言語的空子道：「一招之內，你殺不死我，就讓我全身而退？」
孟南星冷笑：「孟南星還不屑於跟你鬥到一招以上！」
☆☆☆☆☆
開闊的石林深處，楚雲齊與孟南星相離百丈，蕭輕柳坐在遠處石室的頂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縱在百丈外，楚雲齊已感覺到無孔不入的一種壓迫，那是一種高手獨有的「勢」，俯視眾生蔑視對手的「勢」。
沒有底氣的楚雲齊萬萬裝不出這種勢，他已將松風劍抽離在手，寒光冽冽，將如銀的劍刃橫在胸口。
孟南星一直沒亮出他的那口星辰劍。因為對付楚雲齊，不必用劍。
霍然孟南星駢手一指，一道劍氣從指尖射出，如落星絢麗。
觀戰的蕭輕柳眼露綿綿愛慕，伸出粉嫩小舌輕舔櫻唇，喃喃道：「這招『極光』，你再練十年也擋不住。」
莫說只得厲若竹傳授的並不高超的《竹葉清風》的楚雲齊，就算是已經築基的厲若竹要接下這一招都是不可能。
楚雲齊將劍亂舞，上下左右倒也密不透風，初次臨敵便是金丹高手，膽氣已破，半點僅會的可憐招式都使不出來。
那道星光般的劍氣在空中忽然分離，八面激射，宛如漫天螢火。
楚雲齊前後左右全是螢火，驀然螢火震動，四面八方朝中央攢聚，匯聚點正是楚雲齊。
一陣絢麗，幾點血光。
楚雲齊並沒有如孟南星意料之中被穿透成馬蜂窩，卻只是口噴一大口鮮血，衍日門制服被洞穿的孔洞下露出光澤亮麗的綠蓮軟甲。
楚雲齊嘴邊浮現慘淡笑容，語氣還是十分輕鬆道：「不錯不錯。不過再練十年，你也破不了我這身軟甲。一招已過，你不殺我，終有一日我會取你項上人頭！」
孟南星震驚之後迅速回復人畜無害的笑容和翩翩佳公子的風度。
坐在石室頂端的蕭輕柳忽然就落到楚雲齊跟前，很玩味地笑道：「孟大哥不會殺你，但是我卻沒說過不殺你！」
楚雲齊恍然明白自己的幼稚可笑，也知道為何孟南星還能夠笑意不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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