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岔路口 文 / 浣城歌
自從那次種樹前發生的一幕之後,蕭飛和韓秋的關係以乎又一
次降至了冰點,雖然按蕭飛所說,自己曾經嘗試過挽救,但最終兩
人的關係還是不了了之。
又一個週六,天卻陰沉得厲害,春天的天空卻飄著夏天的雲,
濃厚,沉悶,像是一道穿不透的牆。又像一種心情,壓抑著徘徊在
學校的上空,任由狂風大作,卻是怎麼也吹不走。
下午一直窩在宿舍裡的蕭飛,想著出來散散心,自從自韓秋分
手之後,蕭飛的心情也是一落千丈。每日裡只是趴在桌子上無神地
盯著前方。
良子勸了多次,但終究無效。彭傑和京龍也嘗試著用其他的方
式想要開導蕭飛,但也都無功而返。
看到蕭飛從宿舍裡出來,原本呆在宿舍裡的彭傑擔心這小子會
不會作出什麼傻事來,便悄悄地尾隨著跟了出來。
一門宿舍樓的大門,一陣冷風撲面而來。蕭飛下意識地緊了緊
自己的衣領,這身棕褐色的休閒外套,還是當初自己和韓秋在超市
裡買的。那個時候蕭飛執意想要黑色,而韓秋卻執意選擇了棕色,
因為韓秋說,這身衣服配上蕭飛那個黑邊框眼鏡,像極了小浣熊。
後來,蕭飛藉著學校的網絡,專程查了一次小浣熊,然後自己
對照著鏡子看了半天,雖然自己極力想要將自己與網上的這種看上
去長像猥瑣的小偷撇清關係,或許是心理作用,自己在鏡子與電腦
屏幕之間來回切換。但慢慢地,竟然連自己也覺得自己跟這東西有
了幾分相像。
而那一段日子裡,也是蕭飛和韓秋兩人關係最好的時候,他叫
她小貓,她叫他浣熊。
又一陣冷風,將蕭飛從過去拉扯回來。天依舊陰沉,風依舊狂
嘯,捲起的枝葉雜物漫天飛舞,春天這個季節裡,這是少有的一次
極端天氣,好像冬天。
「或許是因為自己此時的心情,也牽扯到了這本就應該如此的
天氣上吧。」蕭飛如此想到。
拾級而上,以往短短的幾步,今天蕭飛卻感覺走得相當漫長。
從宿舍樓通往飯店的路,蕭飛閉著眼睛都已經知道該怎麼走了。而此時,他正這麼做著,低著頭,全神貫注地注視著自己腳下的
路面。就像小時候一樣,盯著鑲嵌在水泥路面裡的青石子,你是在
數著一枚枚裝滿了故事的鑽石。
「這麼專注,在想什麼?」聲隨形至,當這如銀鈴一般的聲音
進入到蕭飛的耳朵裡的時候,那雙乾淨的白底粉紅色邊條的休閒運
動鞋同時闖進了蕭飛的視線。
幾乎是沿著這雙鞋的主人從腳底慢慢移到上面的,當蕭飛看到
孟珂那雙充滿疑問的眼神的時候,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散步?吹風?撿錢?」這些理由在蕭飛自己的腦子裡轉了一
圈,但先後都被自己所否決了。
「那個……我在溜彎兒,宿舍裡太悶了。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空
氣。」蕭飛強裝出一個微笑說道。
「溜彎兒?」孟珂明顯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蕭飛,又抬頭看了
一眼此時的天空。
相比較剛才,此時的天空中雲層變得更加濃厚。在狂風四作的
同時,還不時地傳來陣陣轟隆聲,雷電就在遠方。
「在……這樣的天氣下溜彎兒?」孟珂笑著說道。
「其實,我只是想出來透透氣。這陣子心情有些不太舒服,出
來轉轉,正好遇上這天氣,風吹吹也能讓我冷靜冷靜。」
「你好像有心事。」孟珂問道。
問到這裡,蕭飛有些想要乾脆將自己積壓在心裡的話全倒出來。好讓自己也能鬆一口氣,如果面前站的別人,彭傑,良子,京龍
,或者楊樹都行,因為他們是自己的兄弟,自己怎麼說他們都會安
慰一下自己。然後帶著自己去撒氣。
但此時站在自己面前的卻偏偏是孟珂,蕭飛不可能會告訴她,
自己喜歡上了她,而同時使得自己與韓秋已經分手。這樣會使孟珂
在女生之間心理多少會有隔閡。
自己如果對孟珂把事情說明,那麼以後會是一個什麼樣子的結
果。連蕭飛自己都不敢去預料,其實從心裡來說,蕭飛並不是怕告
訴孟珂,只不過,不想看到孟珂難過甚至為此而自責。
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可以自責的。那天的時候可以說完全是一
個誰都會始料未及的意外,而這個意外的衍生品便是自己的韓秋的
分手。
「真的沒事。我出來透透氣,一會兒就回去了,你呢?這種天
兒你還一個出來。」蕭飛問道。
「我不出來,你幫我做飯啊?」孟珂笑道,「食堂的飯吃不下
,到飯店那兒買點兒外賣,權當改善一下生活了。」
蕭飛注視著孟珂手裡提著的所謂改善生活的東西——兩包方便
面,一小袋辣條僅此而已。
「這些東西能頂什麼用呢?」蕭飛看著說「跟我去吃點兒東西
吧,正好我也沒有吃東西,只當你陪我了。」
「不用了,宿舍裡還有一個呢。」
「可以把她一起叫上。」
「真的不用了,你去吧。以後再有機會也可以啊。」孟珂依舊
笑著回答,而此時蕭飛的心裡卻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目送著孟珂回到宿舍之後,蕭飛給了自己一巴掌,心裡更多的
是自責。雖然已經和韓秋分手,但畢竟這一切剛剛結束,或許現在
韓秋和自己一樣正處於一種難以調和的孤獨期。
而自己此時卻又想著跟別的女孩去吃飯,如果路上讓韓秋看到
的話,那韓秋的心裡肯定比自己此時更不是滋味。
蕭飛邊想,邊走,邊自責。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飯店的外面,
飯店和以往一樣,一樣的熱鬧。老秋家的生意在這老兩口的辛勤維
持下開得是紅紅火火。
正在院子裡接水的老秋看到蕭飛來了,熱情地打了招呼。蕭飛
也盡可能讓自己像以往一樣保持一樣的笑容。
老秋將蕭飛帶到了他們最常呆的那間小屋裡,曾經和天亮在這
兒吃過最後一頓飯,而那個日子好像就在不久之前。而事實上,天
亮已經走了快三個月了。
點了兩瓶啤酒,一點花生米,便讓老秋關上了屋子,一個人坐
在屋裡自斟自酌。而隨身攜帶的那半包煙便是除了花生米之外的另
一個下酒菜了。
酒剛剛喝了一半兒,聽到外面有人說話,蕭飛很清楚外面正在
說話的是誰。
彭傑不放心蕭飛,一個人還是偷偷跟了過來。此時正問老秋蕭
飛在哪裡,老秋很乾脆地告訴了彭傑,蕭飛所在的屋子。
推門而進,卻差點兒被屋子裡的煙嗆個跟頭。
「我拷,你這是要打算燒房啊!」彭傑站在門口邊扇邊沖裡面
喊道,待屋裡的煙跑了一部分之後才貓身進去。
不待蕭飛邀請,彭傑便自顧自地提了條凳子坐在蕭飛的對面,
從懷裡掏出一瓶玻璃瓶裝的綠色二鍋頭,戳在蕭飛跟前。
「兄弟知道你心裡不舒服,就怕你會幹點兒啥事。不過還好,
你比我想的要堅強,喝點兒酒就喝點兒吧,雖說什麼借酒澆愁愁更
愁,只要你舒服,怎麼著都行了。」
蕭飛抬頭看了一眼彭傑,吸了吸鼻子,像是要強行將快要流出
來的哭意硬生生吸了回去。
「有煙自個兒拿。」蕭飛說著,從桌子拿過彭傑帶過來的酒,
張嘴就把瓶蓋咬了下來。然後從窗戶邊沿上拿了兩個紙杯,擺在自
己和彭傑的跟前,一瓶二鍋頭,便這麼分成了滿滿的兩個紙杯。
「既然來了,那就不醉不歸了。」說完,沒等彭傑開口,一仰
頭便將一旁剩下的多半瓶啤酒送下了肚。然後抹了抹嘴,半瞇著眼
睛抽了口煙。
彭傑將另外的一瓶啤酒打開之後,仰頭灌了多半瓶之後,擦了
擦嘴說道:「你喝多少,兄弟陪你喝多少。只要你高興,今兒咱怎
麼喝都行。」
蕭飛沒有說話,笑了笑,打算伸手來接剩下的半瓶啤酒。卻被
彭傑擋住。
「在我來之前你已經喝了大半瓶了,這瓶再怎麼說也應該是我
的,你要還想喝,自個兒要去。」說完,彭傑又一仰頭,剩下的半
瓶啤酒也空了。
「好……痛快!」蕭飛笑道,隔著窗戶對外面喊道:「老秋,
再來一提!」
剛剛打了一個酒嗝的彭傑一聽蕭飛這麼一說,後脖子一緊,心
裡暗道不好:「這老小子今兒是打算喝死在這兒了。」但還沒有張
嘴去阻止,便看到老秋十分勤快地提著一捆啤酒,樂顛樂顛地送進
屋裡來了。
隨著酒一起送進來的,還有大半袋花生米以及幾個下酒菜。
「老闆,這菜我們可沒要啊。」蕭飛雖然微微有些頭暈,但還
是相當清醒,他記得自己沒有跟老秋要這些額外的下酒菜,到時候
如果算到自己頭上的話,那自己只能當冤大頭了。
「放心,你們是這兒的老熟客了。這點兒,是我們這兒送的,
喝這麼多酒,就那麼一點兒花生米管什麼用。這些是我剛炒的,算
是我送的。」說完,老秋笑著把東西放下後便轉身出去了,在關門
之前還不忘回頭假惺惺地叮囑道:「少喝點兒,這東西喝多了傷身
子。」說完,笑著關上門走了。
「大爺的,假惺惺的。我們要喝少了,你才真正傷心呢。」彭
傑小聲嘀咕了一聲。
而接下來的過程是怎麼樣的,後來兩個人都回憶不起了。彭傑
只記得那天晚上喝了不少,但真正喝了多少,自己也不記得了。
剛開始的時候,和蕭飛兩人還算是比較正規地邊喝邊聊,但越
到後來,說到韓秋的時候,蕭飛好像觸動了什麼最不想讓人知道的
一面。
而也就從那個時候,啤酒和著白酒就像喝水一般往嘴裡送,剛
開始的時候彭傑還想要勸阻,但後來自己也加入了「喝水」的行列
,兩人也不知道喝了多久,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只記得蕭飛喝到後來的時候,已經哭得不成樣子。而那散放在
桌上的,桌下的酒瓶,隨便撿起來就往嘴裡送,也不管裡面有沒有
酒。
到最後來的時候,老秋不知道用什麼方法通知了宿舍裡的其他
人,來到飯店將兩個已經醉得不成樣子的人架回了宿舍。
彭傑回到宿舍之後,吐了兩次便躺在床上再怎麼叫也不回應地
睡著了。
蕭飛卻是吐幾次之後漸漸清醒過來,坐在床頭自顧自地不知道
從什麼地方摸出一根已經抽得只剩煙屁股的煙頭,點上抽了兩口。
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了兩句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內容的話。
便說要出去走走,保險起見,京龍陪同。
在操場上走了兩圈之後,蕭飛走到了班裡。
週六晚上的班裡,處處瀰漫著一種說不清的曖昧。加上晚上停
電,本就曖昧的班裡點著的蠟燭更為這種感覺增加了不少說不清道
不明的氣氛。
那一天的韓秋,不知道為什麼,在宿舍裡也是坐立不安。最後
索性到了班裡,坐在最後面的位子上——蕭飛的坐位上,看著蕭飛
之前無聊時候寫的隨筆。
蕭飛走到班裡的時候,屋裡雖然蠟燭零零星星,但卻有限地照
亮著一小片的區域。在蕭飛自己的坐位上,也點著一根,韓秋坐在
那裡,看著蕭飛寫的字字句句。
「秋……我……」蕭飛的突然出現把韓秋嚇了一跳,猶其是從
沒蠟燭照到的黑暗裡探出頭來,著實讓韓秋倒吸了一口冷氣。而當
看清楚蕭飛的臉的時候,心才放下來。而緊接著的卻是另外一種感
覺——緊張。
說來自己與蕭飛認識也快一年了,第一次,韓秋會產生這種感
覺。閃爍燭光中韓秋看到蕭飛一臉的醉意,而嘴裡的那濃濃的酒味
更是讓韓秋頭都快暈掉了。
「你怎麼來了。」韓秋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淡,但還是
能聽到其中的微微顫抖。
「你聽我說……」蕭飛說著,一把握住了韓秋的手,藉著燭光
,韓秋看到了蕭飛手臂上曾經因為自己而留下的傷疤,雖然燈光暈
暗,但依舊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眼前這個男生,此時讓自己的心裡五味雜陳,心痛,但更多
的是反感。
「你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喝得爛醉的人。」韓秋注視著蕭飛
的雙眼,燭光螢螢,在漆黑的雙眸中一閃一爍。
「我……對不起,我只想說……」
「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我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韓秋說道,
但她知道接下來的時候,蕭飛肯定會挽留,而自己這個時候給蕭飛
一個小小的責問,只希望以後兩人能夠好好相處下去。更多的只是
想讓蕭飛知道自己心裡其實是喜歡他的,他現在喝成這個樣子,心
裡痛的人,真正的只有自己。
「我不想……」蕭飛說道,蕭飛的腦子裡很清醒,他知道這
是自己的最後一次機會了。如果在這個時候再次對韓秋挽留,那麼
接下來的事情都會水到渠成,因為他比任何人都瞭解韓秋。
但不知道為什麼,話到了嘴邊的時候,酒勁卻不合時宜地沖
上了腦子,這還不算最糾結的,更糾結的是那天旋地轉的感覺相伴
而來的是難以控制的噁心。
話說了一半兒,但後來的話卻說不出來了。
蕭飛清醒地記得,自己想要表白的話,在最後一個時刻裡,
化作了那些早就隱藏了很久了的廢物渣滓從嘴裡湧了出來,雖然自
己極力想要控制,但為時已晚。
這個時候,蕭飛心裡想哭,但表面上卻是笑了……
注視著韓秋,在她不解和有些意外的眼神中,蕭飛笑了,他知道,這事兒,黃了。
雖然自己在這個岔口選擇了很久,但在自己快要通往正確的那條路的時候,卻被自己設下的絆子給絆倒了。摔得一臉污泥的蕭飛無奈又絕望地注視著兩條路在自己的面前淡化,消失。
而自己卻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