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不死 文 / 鴻澤滄海

    風聲在耳旁呼嘯，雲霧從眼前繚繞，崖壁刀砍斧削，陡峭千仞。段義毫不懷疑，自己會摔得粉身碎骨。不過他一點也不怕，反而有種解脫的暢快，而且臨死前還拉了個墊背的，他何憾只有？

    他微微一笑，似無奈卻又洒然。心被一次次傷害，或許只有這一刻，他的命才終於屬於自己。

    以前生死不由我，如今自己選擇跳崖，還有誰能阻止他？

    下墜的速度好快，眨眼間便已落下數十丈。陰森的冷氣愈來愈盛，段義只覺骨頭都快要凍裂。他心中暗自驚疑，「這裡陰氣為何如此之重，我心中竟隱隱有些懼怕？」

    要知道，自從他修煉凝神心法之後，意志變得更加難以撼動。而此處的陰氣竟能令自己感到懼怕，常人可想而知。

    「啊……救命啊！這是什麼鬼地方，救命啊……我不想死……救命啊……娘娘……」被段義死死抱住的李縞大呼小叫，悲慼無比，臉更是嚇得面無人色。

    「膽小鬼，不就是死麼！」腦海中，小銀鄙夷道。

    「哼，現在知道害怕了麼？」段義冷笑道。

    李縞卻並不理他的譏諷之言，繼續狂呼大喊，似乎這樣能夠減輕些許恐懼，亦或是有人能夠奇跡般的沖天而降，將他救起。

    呼聲兀自淒厲，在空曠的深淵下迴盪。不過他的願望顯然沒有成真，並沒有奇跡發生。

    就這樣，又墜下二三十丈，忽的濃霧中伸出一道粗壯的黑影。段義心中一驚，「難道是什麼厲害的妖物？」待得再進了些，看清那物，不禁啞然失笑。

    只見那是一根手臂粗壯的樹枝橫空而出，樹葉落盡，光禿遒勁，如一隻有力的大手。

    「山崖上面儘是光禿禿的石頭，這裡哪來的樹？」小銀疑惑道。

    段義還未來得及多想，但聽得砰地一聲，後背一痛，險些又是一口鮮血噴出。原來是他處在下方，後背撞在樹枝上，好不難受。

    卡嚓，兩個人下墜的力道何其強大，樹枝應聲而斷。二人繼續下墜，又是卡嚓一聲，段義受不了，終於噴出一口鮮血。

    見段義再度受傷，李縞竟停下嚎叫，轉而幸災樂禍大笑道，「小魔頭，惡有惡報，活該！哈哈哈……」他竟暫時忘記了危險，忘記了恐懼，得意忘形，心中更是暗想，「說不定這小子為我擋住樹枝，老子還能活命哩。」

    如黑暗中的曙光，李縞心中重新騰起希望。

    「主人，笨死啦！你不知道將這小子按下去麼！」腦海中，小銀大吼道。

    段義心中一動，運起殘餘的一點真元，一手扣緊李縞的脖子，一手提著他的後背。猛地發力，李縞慘叫一聲，二人臨空翻轉，變作段義在上，李縞在下。

    李縞先是一愣，旋即明白過來，奮力掙扎想要翻身。然而他被段義打成重傷，難動彈的力量都欠奉，哪裡能成功。幾次努力之後，他是又怕又怒，破口大罵，將段義罵得狗血淋頭。然而段義卻冷笑不言，彷彿聾啞一般。

    剛剛罵了幾句，但聽得卡嚓卡嚓脆響不斷，緊接著李縞的慘叫接連響起。彷彿是老天爺要與他開玩笑，懸崖之上長了不少大樹，李縞便為段義當了人肉墊子。

    又墜下十餘丈，李縞已經氣若游絲，連慘叫的聲音都難以發出。經過樹枝的一路阻擋，二人下墜之力小了不少。那種駭然的陰氣竟也慢慢變得淡薄，更似乎有慢慢轉暖的跡象。

    「主人，咱們會不會快要到谷底了？」小銀驚喜道。

    「難道……」段義愕然，雖然心中抱定死志，但突如其來的希望依舊讓他心中一動。

    「段義，段公子，段大俠，饒命……求您饒命啦……」大罵不起效，李縞心理防線徹底奔潰，恐懼徹底填滿心房，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不住求饒，「小的的不是人，是畜生，您大人有大……」

    砰！

    一聲悶響，李縞的話生生被震斷，竟有撞在一根更加粗壯的樹枝上。這一次摔得著實不輕，他口中鮮血直湧，儼然是出氣多進氣少。就連段義，也被震得五臟六腑翻江倒海，喉頭一甜，差點噴出血來。

    碗口粗的樹枝折斷，下面空蕩蕩，不再有任何阻攔。想來是崖壁上已經沒了樹，，二人懸空而落。

    「主人，永別了……咦，咱們怎麼沒有摔死？」小銀做著最後道別。

    一聲悶響，下墜之勢陡然而止，原來已經到了谷底。

    段義顯然還未反應過來，許久才抬頭望去。只見一顆大樹從崖底直插雲霧之中，濃密的枝葉中破開一條大洞，顯然是方才被段義二人砸開。段義平安的落地了，顯然是受了這大樹的恩惠。

    不過沒有李縞的「犧牲」，想必他也活不了。此時李縞躺在段義身下，雙瞳渙散，奄奄一息，看樣子是活不了了。

    「嘿嘿，不想活的死不了，不想死的活不了。這當真是天意麼？」段義抬頭望天，感慨道。

    「主人，你還不快感謝大樹爺爺，沒它咱們可真就玩完啦。」小銀道。

    「是你救了我麼？」段義再次仔細觀察那棵樹，但見其五丈餘高，也不知是何等異種，枝葉茂密十分，如一道華蓋遮蔽範圍甚廣。枝椏上更是長滿了不知名的紅色小果，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好茂盛的枝葉，呵呵。嗯！枝葉……枝葉……」段義陡然大驚，「現下寒冬臘月，北風肆虐，萬木凋敝，這棵樹何以能夠保持如此旺盛的長勢？」

    這一驚不要緊，他趕緊試著爬起來，不過這才發覺左腿小腿折了，掙扎半晌也無法起身。無奈之下，他只得放棄，轉而遊目四下。只見整個谷底寬闊無比，薄霧繚繞，難以看到盡頭。四周怪石嶙峋，長相奇特，如張牙舞爪的妖魔鬼怪。又見各種奇花異草遍佈谷中，長籐蔓蔓，與奼紫嫣紅相印，更是美麗。而谷中最多的還是救段義一命的這種大樹，隨處可見，紅果滿樹，香氣瀰漫，好一派花開果熟之景。

    上面寒風凜冽，此處卻春暖花開，雖相距百丈，然而卻別有洞天，彷彿進入兩個世界。

    「主人，咱們這是到了仙境麼？」小銀驚得合不攏嘴。

    段義亦被眼前的景色驚呆了，說不出話來。過了許久，段義才回過神來，道，「管他仙境不仙境，咱們現下是死不了了。」

    緊繃的神經一旦送下來，人便會覺得異常睏倦。段義忽覺一股倦意湧來，頭一歪，竟到底昏昏沉沉睡去。

    這一睡，時間可不短。也不知過了幾個時辰，反正谷中光線已經暗了下來，段義才轉醒過來。睡了一覺，非但沒有感到輕鬆，反而更是疲倦。他明白自己傷勢很重，須得馬上運功療傷。不過在這之前，先得將小腿固定好，他可不想以後變成瘸子。

    很費力折斷兩根樹枝，從已經僵硬的李縞身上扯下幾根布條，將小腿固定好，這便開始吸收天地靈氣。剛剛運行了一個周天，段義心中更是驚疑。原來此處天地靈氣竟無比「巧合」的分作陰陽之氣，極利於段義吸收。

    天地靈氣本就是陰陽之氣，不過由於混雜在一起，段義須得將二者分開，再分別加以煉化。而這山谷中的靈氣天然便是陰陽分明，段義可毫不費力的煉化。

    這山谷中處處透著神秘，任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他現在顯然沒心思多想，腦中念頭一閃而過，抓緊療傷。

    不得不說，這山谷果然神奇，不消個把時辰，他體內本已枯竭的真元開始一點點恢復，破損的經脈也緩緩修復。雖然很緩慢，但這在外界至少也須得五六個時辰，說是飛速也不為過。

    不過漸漸地，段義發現事情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簡單。方自開始，靈氣可暢通無阻的被吸收。可隨著靈氣越聚越多，其內部竟生出一股龐大的抗阻力。兩個時辰眨眼過去，那道阻力愈來愈大，大到段義已經難以吸收哪怕一丁點靈氣。

    「嗯！」終於段義一聲悶哼，無奈退出入定狀態。阻力大到超乎他的想像，那一瞬胸口竟是悶疼無比。好不容易順過氣來，只覺體內真元壯大不少，倒也算收穫頗豐。

    「主人，你餓了麼……」小銀剛開口，段義的肚子便不爭氣的咕咕叫了起來。

    「呃……」算起來也有一天一夜不曾進食，段義如何不餓。

    「嘿嘿，主人，這個紅果子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哩。要不要，摘一個試試？」小銀笑道。

    「你又嘴饞了？難道忘了上次古墓中你害我吃了陰陽雙生果？」段義沒好氣道。

    小銀氣憤道，「你不吃陰陽雙生果能有今日的本事麼？」

    「這……」段義啞然。

    「哼，不吃算了！」小銀道，「如果你覺得人肉好吃的話，也可以吃李縞！」

    地面上砸斷的那根樹枝上，掛著十多個小紅果。看著那紅彤彤如雞子般大小的果實，誘人香氣撲鼻而來，段義心中不禁想，「味道一定不錯吧？」再看看李縞的屍體，他忽的渾身一個冷戰，心道，「即便是劇毒果子，也總比吃死屍好吧。」

    念及此，他也不再猶豫，伸手摘果。然而令他心驚的是，果柄十分堅硬，三下兩下他竟難以折斷。要知道以他現在的手勁，即便是尋常壯漢亦是不及，卻折不斷牙籤粗細的一根果柄，說出去怕是沒人肯信。

    他心中一發狠，使出七分力，終於將果子摘了下來，額頭上竟冒起一層細密汗珠。握著來之不易的果實，段義卻不敢下口。

    要是果實也一般堅硬，豈不是要崩斷門牙？

    「主人，虧你還是堂堂男子漢，莫是狗咬烏龜無處下口麼？」小銀笑道。

    「滾！」段義低喝一聲，飢餓終於戰勝了其他念想，一狠心，一閉眼，張口咬下。

    嘎崩。果子竟是異常脆，段義意想不到，旋即一口吞下，使勁咀嚼。冰涼的汁水瀰漫在口腔中，甘甜帶酸，清香可口，好吃極了。段義心中一喜，臉上也展開了笑容。

    猛地，笑容凝固，小銀趕緊問道，「怎樣，主人，好吃麼？」

    「好吃……好吃……好吃個屁！」段義猛地吐出嚼得稀爛的果子，慘呼道，「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