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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難得寧靜 文 / 鴻澤滄海

    當落日的餘暉將天邊晚霞燒的通透之時,段義和火鳳凰終於走出了千里草原。段義回過頭去,但見草原如海,輝煌大氣。他心中不禁有些感慨,世事難料,他何曾想到走出草原竟用了七八日光景。

    以他的腳程,日行三百里輕鬆之極,三日便可走出草原。然而陰差陽錯遇上火鳳凰,惹出一場追殺。青竹幫原本是追殺火鳳凰,卻不想主角竟變成段義。好在經過浴血奮戰,他總算是重創青龍峰,廢了青坤,殺出重圍。

    自此之後,青竹幫根本無力再進行追殺,灰溜溜的退了回去。

    這一戰,亦令他闖出些名堂。青竹幫乃是日照城地界上有名的勢力,段義將其重創,焉有不聲名鵲起之理。不說旁的,僅是以二天九境修為重傷四重天高手便可名聲斐然。

    不過這並不是沒有代價的,修羅箭的後遺症愈來愈厲害了。三天過去,他依舊渾身劇痛,軟綿綿的,如不是火鳳凰從旁扶持,他怕真難以走出草原。修羅箭雖然神奇,但畢竟不是他自身的力量,修為越高,反噬更是厲害。

    也正因此,段義更下定決心要努力修煉。

    見段義許是累了,火鳳凰柔聲道,「天色已晚,咱們就在此休息吧。」

    「主人,總算你沒看走眼,她還算是有點良心。」小銀嘀咕道。

    段義見三天過去了,青竹幫的追兵想是不可能再追過來了,於是點頭同意。

    火鳳凰輕輕扶他坐下,道,「你在這等著,我去打些獵物來。」言罷,長身而起,幾個起落便消失在視野中。

    段義哭笑不得,暗自感慨,三天前還是自己照顧她,想不到現在輪到她照顧自己。如此也算公平,將來誰也不欠誰,免得心有顧慮。經過李堇兒、金萱兒二女,他是不想再與任何女子糾纏不清了。

    他或許被傷的厲害,有些畏懼了,或許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努力擺脫腦中胡思亂想,轉而想,無名箭訣中他已經修煉了破軍箭、七殺箭,雖不敢說練得登峰造極,但也極為熟稔。破軍箭威力固然不凡,但使來使去就此一招,未免被敵人摸清底細。七殺箭卻並不長於單打獨鬥,唯有在混戰中方可建奇功。

    隨著自己的對手愈來愈厲害,但憑這兩招顯然已經難以克敵,須得繼續修煉才是。念及此,他不禁問道,「小銀,我什麼時候才可修煉貪狼箭?」

    小銀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道,「貪狼箭極耗真元,主人進階三重天才可修行。」

    「三重天,三重天……」段義口中輕喃,目中卻一片火熱。他明顯感覺到至多尋月,他便可進階三重天了。到時候,不但可修行貪狼箭,且可催動護體罡氣,他的實力將更上一個台階。

    小銀適時道,「主人你莫高興的太早,難道你忘了古墓中那老頭說的?因你已經服下陰果,進階三重天時將會經歷一次大凶險,咱們可得早作打算。」

    段義心中一凜,此事他當然不會忘記。原來本以為進階三重天尚且遙遠,卻不想半年間修為突飛猛進,已然迫在眉睫。而至於所謂的大凶險他更是可以想像,定又是一次生死考驗。

    便在他胡思亂想之際,火鳳凰衣袂聯訣疾掠而來。她輕飄飄落在段義身旁,手中提著兩隻野雞,笑道,「本姑娘可比你慷慨的多了,一人一隻。」方自此時,她還念念不忘那夜段義出去打獵嚇了她半死,故出言調笑。

    段義卻又不在意,道,「麻煩你了。」

    見段義不解風情,火鳳凰嘟嘴不悅道,「真是一塊木頭,真不明白金萱兒怎麼會看上你!」

    霍然間,段義渾身一震,神光冰寒,盯著她。那模樣,便彷彿是一頭孤狼,被人觸及了他的傷口,要將其撕爛吞下一般。恐怖的氣息讓火鳳凰嬌軀輕顫,竟從心底感到恐懼。她行走江湖十多年,見過不少人物,但卻從未遇到如段義般恐怖的人。

    好在那股氣息來得快,去得更快,轉眼便消失得乾乾淨淨。然而火鳳凰心中的震撼卻遠未平息,想必心有餘悸,只是愣在原地。

    「你……你剛才的樣子好可怕……」許久,她顫聲道,「對不起,我不該亂說的。」她還以為段義與金萱兒本無瓜葛,自己方才等同「誣陷」段義是魔教妖人。卻哪想,二人非但不是毫無瓜葛,而是糾纏不清。段義之所以動怒,另有他因。

    心中的痛楚好久才平息,段義不願在這個問題上深入,淡然道,「咱們明天就各走各的吧。」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更何況他與火鳳凰連嚴格意義上的朋友都算不上。

    火鳳凰嬌軀猛顫,兩隻野雞從手中滑落,跌落地上她都不曾覺察。短短幾日的相處,段義身上的睿智、冷厲、重承諾都讓她歷歷在目,更深刻心間。她更加忘不了的是,當自己被青坤父子侮辱之時,段義爆發出的那股憤怒。

    不知不覺間,心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流淌,她竟捨不得就此分別。

    良久,良久,她忽覺臉頰有些潮濕,竟有淚珠滑下。多少年了,即便是再艱苦她都不曾流過一滴淚,想不到今日竟在一個男人面前暴露出自己軟弱的一面。她趕緊別過頭去,不讓段義瞧見,又轉過頭來時,已是笑靨如花。

    「先不說這些了,還是嘗嘗我的手藝如何吧。」說著她不理段義有些愕然的表情,將兩隻野雞處理乾淨,用兩片碩大的樹葉包裹起來,又在外面裹上一層稀泥。然後在地上挖個坑,將兩隻野雞放進去,又將土重新埋上。

    「呃……她是要將這兩隻野雞風光厚葬了麼?」小銀愕然道,「她殺人家可不見手軟,難道是我誤會了?其實她是個愛護小動物的女子?」

    段義倒是被小銀逗樂了,不過他也不明白火鳳凰此舉深意。

    便在此時,火鳳凰將土坑上面架起一蓬乾柴,手指一彈,一點火焰射入柴堆中。乾柴遇到烈火,結果自有燒起熊熊大火。不一會兒,就聽柴火嗶嗶啵啵響個不停,甚是悅耳。

    「呃……這到底算是土葬還是火葬?」小銀傻乎乎的。

    「閉嘴!」段義暗喝一聲,卻也終究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一閃而逝的笑容恰好被火鳳凰捕捉到,愕然道,「你笑什麼?」

    「我沒笑。」段義道。

    火鳳凰啞然失笑道,「你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其實你長得也不賴,幹嘛震天繃著個臉,笑一笑不是挺好的麼?」

    段義冷然道,「十七歲之前,我或許可以大笑。但十七歲之後,我……算了,說了你也不明白。」

    火鳳凰愕然無語。從段義的隻言片語中國,她明白前者在十七歲這年定是經歷了人生中最大的轉折。其中的苦難,筆墨不足以書寫一二,旁人更無法體會,唯有經過的人才懂。不由得,深埋心底的往事被勾起,她深陷了。

    二人都沒有再說話,四下一片寂然,惟獨躲在草叢中的蟋蟀還不知疲倦的鳴叫著。火堆隔在二人中間,越燒越旺,後來愈來愈小,最後化作一堆灰燼。

    蕭索的風拂來,揚起些許灰燼撲在火鳳凰的臉上,她這才猛然覺醒,忍不住低叫了一聲。她旋即尷尬一笑,道,「可以吃了。」

    言罷,掌風湧動,將灰燼盡數吹開。而後將泥土扒開,取出埋在泥裡的兩隻野雞。裹在樹葉外的稀泥已經完全干了,手輕輕一扒,乾泥粘著樹葉片片剝落,露出白嫩的雞肉。

    一時間,眼前熱氣騰騰,香氣撲鼻。

    「哇,一定很好吃吧!」小銀驚歎道,「想不到她手藝這麼好哩。」他卻全然忘了,方才自己還以為火鳳凰是為野雞舉行「葬禮」。

    捧著火鳳凰遞過的野雞,段義有些愕然。咬上一口,雖算不上人間極品,但手藝比起自己的確高明的多。

    「如何,好吃麼?」火鳳凰迫不及待問道。

    段義點了點頭,算是默認。其實一直以來,他對於口腹之慾並無太多要求。野果、野菜有什麼吃什麼,甚至逃命之時只能茹毛飲血。

    火鳳凰臉上綻放笑容,又是得意,又是滿意,道,「我從小孤苦無依,一個人生活慣了,手藝倒還不錯。」

    兩隻雞,不一會兒就剩下一堆骨架。

    難得不用提心吊膽,難得不用與人廝殺,難得不用逃命,難得寧靜……段義舒了口氣,頭枕著手,躺在草地上,望著夜空。

    滿天星斗,如珍珠般散發著柔和的光芒。一條銀河橫貫天際,段義彷彿看見了滔滔江水,正兀自奔流不息。

    火鳳凰也學他一樣,和他並排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許是看膩了,她側過頭去,瞧著段義。方自此時,他才看見段義臉上有過舒展,不再似以前那般緊繃著。她忽的心中湧去一陣衝動,忍不住要將自己的一切告訴眼前這個男子。

    十多年來,傷心事她從未對旁人講過。

    她問道,「你想聽故事麼?」

    「你以為是媽媽哄小屁孩睡覺麼?」小銀有些不滿道。段義卻沒有說話,既不否定也不肯定。

    火鳳凰道,「在荊州地界上,因戰亂有一個小女孩成了孤兒……」她以旁人的口吻將自己的身世敘述一遍,彷彿不帶絲毫感情,卻又飽含憤怨之意。而故事講完,她竟有一種輕鬆感。

    當一個人的心事積壓太久,便需要找個人傾訴,她總算是遇到那個人了。

    段義自然明白她講的是自己身世,道,「同是苦命人罷了。人生來不公,有人美有人醜,有人貧窮有人富有……有人在命運中沉淪,我卻要反抗到底!管他什麼正道邪派,任他天宮魔教!誰敢給我壓迫,我便殺誰!」

    誰敢給我壓迫,我便殺誰!

    火鳳凰渾身一震,從這句話中他完全能夠感受到段義心中的憤怒,以及不屈的鬥志。而那股勃然殺氣,更是令她吃驚不已。她只覺體內熱血湧動,本已將喪失的鬥志又重新煥發。

    良久,她平復心境,道,「你現在行動不便,便讓我送你到落日王城吧。」見段義還想說什麼,她故意板起臉,道,「送你最後一程也不可以麼?」

    望著她倔強的目光,段義終究屈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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