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四章 洞天之地 文 / 鴻澤滄海
如若是死亡是生命的終結，那麼很多人都對其感到恐懼。恐懼的或許並非死亡本身，而是死亡之後，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所留戀的一切都將蕩然無存。那些美好的事，美好的人，自己再也無法一一經歷。
但也有人覺得生無可戀，就那麼撒手人寰。
段義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無限留戀，因他肩負的太多，未竟之事更多。
他當然不想死。
可當他與金萱兒四目相對時，只覺身處另一個世界，一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週遭的一切，包括生與死在內，都與他們毫無關聯。他們沒有恐懼，沒有悲傷，甚至沒有憤怒，只希望珍惜想用彼此的這一剎那。
如若可以，他們希望這一剎那就是永恆。
現實畢竟是殘酷的，即便是再深的深淵，也總有盡頭。當生命中最美的一瞬似流星滑過，他們終於要墜落到底了。
可詭異的是，耳畔的呼嘯聲非但沒有增強，反而減弱起來。段義只覺背後有著一雙輕柔的手，托舉著自己，千萬鈞的下衝力竟不斷減弱。
可他明顯的知道，下方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那種感覺就好似落在了一朵無形的棉花上，柔軟溫和，飄飄蕩蕩。
「啊哈！」腦海中，小銀幾乎要跳起來，怪笑道，「難道說主人你和小妖女之間的曠世奇戀感動上蒼，老天爺不捨得要你們就此死去，故而要你們死不掉！」
段義當然不會相信小銀的胡說八道，卻又對此種詭異的狀態莫名其妙。
見他目中閃著疑惑的光芒，金萱兒幾乎是貼在了他的身上，狡黠道，「段郎，你在想什麼？」
段義苦笑一聲，道，「我在想，我們或許死不了。」
金萱兒也不笨，自也感受到了墜力減弱，勉強笑道，「或許老天爺不想讓咱們死，亦或是有貴人相助呢。」
「貴人？」段義更是一頭霧水，道，「我可不認識什麼貴人。」
小銀立時不幹，cha口道，「好你個沒良心的主人，難道我小銀不是保佑你逢凶化吉的貴人麼。」
「你不是貴人，你是牛人！」段義懶得和他糾纏，沒好氣道。
說著微微側開目光，朝四周望去。只見與她二人相距數十丈外，便是那條從宮殿中傾瀉而下的瀑布。往頭頂望去，皆是灰黑色，早已不見了宮殿模樣。這條瀑布就好似奔騰不息的天河，無根無源。
而除了這條瀑布外，再也看不見第二種事物。偌大的深淵，到處都是灰濛濛一片，彷彿在一個巨大怪獸的口中。
不過段義和金萱兒下墜的速度越來越慢，到得最後居然停了下來。
那種狀態十分詭異，他二人就好似腳下有一團祥雲支撐，既掉不下去，亦浮不上來。
「嘖嘖，這就是成神成仙之後所謂的騰雲駕霧麼？」小銀又忘了危險，變得活躍起來，「難道咱爺們因數度拯救廣大少女與水深火熱之中，從而廣積德，羽化登仙！」
段義哪有那功夫與小銀這傢伙扯淡，試著站了起來。腳下就好似踩著了大地，厚實不動，很容易便起來了。他又將金萱兒扶了起來，二人相依相偎，頗為好奇的打量著週遭環境。
段義似是想起了什麼，道，「萱兒，你感覺怎麼樣？」
「很好啊，想不到咱們這樣也摔不死，嘻嘻。別繃著臉好了，我知道你是問毒氣。別擔心了，我可是魃族公主，生命力極強，死不了的。」金萱兒話變得多了起來，精神也好了些。
段義並不相信她說的話，因為她看著自己的眼神躲閃不定。
而且段義自己也中了毒，深知那毒性的厲害。此時毒氣雖有減弱，但勢頭依然很強勁，似乎在醞釀一場更強的攻擊。
也不知三寸斷魂釘上到底淬了何等劇毒，竟如此了得。
「先別管這些了好麼？」金萱兒似乎看穿了段義的心思，道，「我們四處走走看。」
段義暗歎一聲，面前點頭，扶著她輕輕的踏出一步。
卻哪想這一步還未落地，忽的就聽卡嚓一聲脆響，似是有什麼東西裂開一般。
二人皆是一震，吃驚的抬頭望去。
還是灰濛濛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可是那卡嚓、卡嚓的脆響越來越密集，如炒豆子般不絕如縷。
繼而二人駭異的發現，週遭的灰濛濛空間，如同一面環形的牆，多出了一條條細長裂紋。裂紋奇長無比，從虛無的天際，一直蔓延到他們的腳下無盡的空間。裂紋越來越多，蛛網密佈，看得人只覺整個空間都要破碎傾塌。
「這……這怎麼回事？」段義大感愕然。
金萱兒亦一臉震驚，道，「好像是傳說中的空間塌陷，也不知是真是假。」
「空間塌陷！」小銀嚇得魂飛魄散，「果真如此，咱們會落到何處去！」
一個空間塌陷，人失去了支撐，自然而然要落地另一個空間之中。這種玄奧的力量，根本不是段義和金萱兒二人此時能掌握的。
蓬！
突然，一聲巨響，好似悶罐中一道雷響，在四周激盪不堪。週遭的裂紋終於完全崩潰，化作無數碎片，蕩散開去。就如同二樓的屋子突然垮塌，二人自然而然的往下墜去。
「神啊，老子還不想死啊！」小銀怪吼怪叫。
段義二人卻顯得十分平靜，任由身子繼續下墜。
只是這一次的時間似乎很短，幾乎才剛剛開始下墜，身子便又倏地停止了。繼而一道刺目的強光乍起，令人的視線短暫的失明，不由得側首掩目以抵抗那強光。
「天妒英才，英年早逝，駕鶴西遊，永垂不朽啊！」腦海中，小銀這傢伙還是怪叫，嚇得魂兒都掉了。
只不過當強光潮水般退卻之後，世界顯出了原樣。只見段義腳下踩著的赫然是堅實的土地，還有一陣陣泥土芬芳傳來。他試著頓了頓足，毫無異狀，真的就踩在大地上。
「嘿，別鬧了，咱們踩到地了。」段義受不了小銀鬼哭狼嚎，道。
小銀還以為段義是騙他，怒道，「我可是神器小銀，不是小屁孩，你咋不說踩著金子了哩！」
「真的到了，你別他娘的嚎了，不信睜開眼看看！」段義沒好氣道。
「看就看，主人你要是敢騙我，小銀下輩子做鬼還得纏著你，煩也煩死你，要你一輩子泡不到妞……呃，好像真的踩到地了。哈哈，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小銀吼道，「主人別灰心，別氣餒，說不定這裡有好寶貝等著咱們爺們去取哩。」
「德性！」段義沒好氣道，開始打量週遭的環境。
他們現在所處的是一片大草原，廣闊無垠，到處都綠油油的碧草，長及膝蓋。風兒一吹來，草兒便化作起伏不定的碧浪，一波接著一波。頭頂上的天穹，蔚藍無雲，除了沒有太陽，和真實的世界沒什麼兩樣。
碧草藍天，令人不禁想要馳馬其上，胸中生出一股曠遠之氣。
「好美的草原啊，和真的一樣。」金萱兒展開雙臂，狠狠嗅了兩口新鮮的空氣。
「什麼和真的一樣，這就是真的。」小銀嘀咕道。
金萱兒嫣然一笑，道，「段郎，你體內的那個小傢伙，好像就喜歡和我們唱反調哦。」
段義為之愕然，詫異道，「小銀在我體內，從未有人知道，你到底是如何感應到他的？」
金萱兒臉頰上再次生出兩朵紅暈，嬌羞無比，道，「如若我們能活下來，萱兒就告訴你。好廣闊的草原，我們四處走走好不好。或許等我走不動了，也就……也就……」
段義明白她的意思，等他們都走不動了，也就都死了。
此時金萱兒便是要他去摘天下的月亮星星，他也毫不猶豫，更何況是這般簡單的要求。他扶著金萱兒，道，「慢點。」
金萱兒喜滋滋的，依靠著他，慢慢朝前行去。
走了沒幾步，他們忽的瞧見，草地上有一顆小樹苗，和長草一般高。可它很瘦弱，很渺小，被淹沒在漫無邊際的草叢中，顯得那般微不足道。可小樹苗好像並不服氣，依舊爭取著屬於它的陽關和雨露。
「好堅強的小樹啊！」金萱兒高興道，隨即又臉色黯然，「可惜，它敵不過命運。」
段義聞言，神色黯然。
小樹苗和他二人的生命軌跡何其相似，不甘天命，又偏偏受命運的捉弄。不論它如何奮力抗爭，可依舊敵不過這無數的碧草。
「可是我相信，終有一天，它會長成一棵參天大樹！」段義望著延生到天邊的草原，目光如磐石，語氣堅如鋼鐵，「等到那一天，那將成為草原上最高的存在，俯視天下，再也沒有任何草能夠及得上他！」
他不是說樹，而是言人。
「你說的不錯。」金萱兒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段郎，你是個堅強的男子。萱兒相信，沒有什麼能阻止你！」
她是要他盡力活下去，他如何不知。可她這種交代遺言的口氣，他受不了，摟緊了她，彷彿要將他揉進自己的生命中，「萱兒，記住，是我們都要活下去！」
金萱兒垂下黛首，一滴淚水悄無聲息的滑入土地中。良久才道，「我們繼續走吧。」
二人小心翼翼的繞開小樹，繼續前行。
可這一次，沒走幾步，他們就發現草原似乎到了盡頭。明明看著遠處還有無盡的空間，可他們就是走不過去。每當試著再進一步，空間就變成了一道水幕。當他們穿過去，景物一片模糊，然後又回到了原地。
那種感覺，就如同眼中的一切都是鏡花水月，可見而不可達。
他們放棄了，因為他們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他們在小樹苗的旁邊相依坐下，臉上一片安詳。
「如若我們死了，說不定能夠幫助它茁壯成長。」金萱兒望著小樹苗，道。
段義依舊無法回答了他，因為毒氣攻心，臉色變得紫黑，一口黑血噴出。
金萱兒似是沒有看到這一切，只是摟緊了他，口中的黑血亦不住逸出。
他們雖然沒有摔死，可依舊敵不過見血封喉的毒。
不片刻，二人斷絕了一切生機，可他們擁在一起的身軀卻不倒。
塵歸塵，土歸土。
大草原，波瀾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