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八百九十章 超度亡魂 文 / 鴻澤滄海
四周空空蕩蕩，除了黑暗還是黑暗，連個鬼影子也沒有，也不知段義到底是在和誰說話。
小銀嘻嘻一笑道，「主人，連鬼都給你嚇跑了，你這是要誰出來呢？」
這小子明知故問，段義豈會不知，也不理他，繼續道，「你們出來吧，段某並無惡意。」
他的雄渾有力的聲音在無邊無際的空間中震盪，嗡嗡作響，也更顯得此間沉寂壓抑，毫無生氣。
良久，黑暗中一點幽綠的光芒亮起，緊接著一道道光芒閃現，密密麻麻數也數不清，也不知有多少。
噌噌。
一道道鬼火亮起，遠遠地圍著段義，並不敢靠上前來。鬼火中心的那一張張面孔，分明充滿了恐懼之色。
「哈哈哈，連鬼都害怕你，主人你做人做到這個份上也算是了不起啦！」小銀笑嘻嘻道，也不知是讚美還是諷刺。
段義懶得理會他，深邃的目光掃過那一張張面孔，感受到了它們的懼意。這也難怪，自己吸收了生命珠和殺氣珠之後，力量暴漲，本身便足以讓人畏懼。更何況，自己還可以隨心所欲的動用生命力，而沒了殺氣的抗衡，這些冤鬼只有灰飛煙滅。
然而段義卻並沒有打算讓他們灰飛煙滅，他要超度亡魂！
這些冤魂生前枉死，死後不得超生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從極淵，他們的痛苦無人訴說，更無人來同情他們。如不是自己的出現，這些冤魂恐怕永遠都要留在這裡受盡折磨。
錯的不是他們，這折磨也不該由他們來承受。段義年輕的一生，卻遭受了無數次不公，自也最見不得這不公正的存在。
他要超度亡魂，讓他們解脫。
他目光堅定，凝視這些冤魂，朗聲道，「你們枉死，又被關在此處，所受的怨氣段某感同身受，你們有怨氣也情有可原。段某能做的不多，只要你們不想再受這無盡的折磨，段某願超度你們！」
話音未落，所有人的鬼火都劇烈燃燒起來，那一張張臉孔無比露出震驚之色，彷彿不敢相信段義所說的一切。
段義微微一笑，也不多說什麼。他相信這些冤魂能夠聽懂他的話，至於到底如何抉擇那便要看他們自己了。
「主人，你可真是太偉大了，讓我小銀好生感動啊！」小銀假惺惺的抹了兩滴眼，正義凜然道，「你沒有將這些冤魂直接殺了，而是選擇超度他們，這份偉大的胸懷，足可讓天下人汗顏，亦幾乎快要可以和我小銀相媲美啦。」
段義大為好笑道，「你別的本事沒有，這自賣自誇的本事倒是越來越不得了了。」
小銀尷尬一笑，旋即正色道，「這是哪裡話，小銀我一向都是謙虛低調，主人你可不要壞了我的名聲哦。」
段義好笑搖頭，也不和他瞎扯，盤膝而坐，雙掌合十。他暗喝一聲，體內的生命力全都爆發開來，雙掌間放出柔和而強烈的碧綠光芒，朝四面八方激盪。
這光芒中蘊含著強大的生命力，比之之前生命珠爆發出的力量還要強大，冤鬼對這力量恐懼無比，立時發出驚恐的慘叫聲，四下避走。
然而在這特殊的空間中，他們的避讓都是徒勞的，那生命力早已充斥滿整個從極淵，不論他們避到哪裡都一樣。
不過他們漸漸地意識到了不對，生命之光照耀在身上居然沒讓他們灰飛煙滅，反而有一種處身陽光之中，充滿了溫暖的感覺。
漸漸地，尖叫聲平息，那一張張臉孔都充滿了難以置信神色。
段義心下稍稍欣慰，生命力被自己掌控之後，可隨意控制，自然不會再對這些冤鬼產生傷害，反而能夠淨化他們的怨氣，讓他們脫離苦海。
其實他之所以這麼做也有私心，從極淵在不但有磅礡的殺氣，還有不可小覷的怨氣。自己雖然能夠讓這些冤鬼灰飛煙滅，但也會讓這股怨氣更加龐大。這怨氣常年不得消散，指不定還要釀成什麼禍端。
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超度亡魂，淨化怨氣，讓從極淵消失。
更何況，它本就不該存在。
段義臉上帶著真摯的笑容道，「來吧，想要脫離這苦海便接受這生命力的淨化，從此你們將不再受這從極淵的桎梏。」
群鬼一陣動容，顯然有些意動。他們被關在這裡不知多少歲月，如果真的能夠解脫，那的確是夢寐以求的。不過他們顯然不大信得過段義這個人類，多少還有些顧忌。
腦海中，小銀打趣道，「我說你們這些小鬼，反正都已經死了，大不了就是個灰飛煙滅，又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段義暗暗搖頭，誰說鬼不怕死？他們和人一樣，都有著七情六慾，一樣有喜怒哀樂。在段義眼裡，他們並不是冤鬼，而和自己一樣，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給他們一點時間考慮吧。」段義微微一笑，閉目不言。
也不知過了多久，群鬼中終於有一個冤鬼鼓起勇氣，飛到段義跟前，將身上的鬼火熄滅，沐浴在生命之光中。
段義沒有睜開眼，卻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她的面孔。那是一個女子，二八年華，生前和一公子恩愛。不了那公子始亂終棄，她受不了那悲痛，自殺殉情。死後又怨氣沖天，不得解脫，進入這從極淵中。
她過往的經歷一幕幕在段義腦海中浮現，段義心中一震悲楚。有情人終成眷屬，天下間真正能夠如願以償的實在太少了。
他心中一痛，臉上卻浮現出一絲笑容，凝望著那少女的鬼魂，笑道，「去吧，如若有來生，希望你能夠找到真正愛你的人。」
少女的鬼魂臉上綻放出笑容，嘴唇張了張，似乎在說謝謝，然後閉上眼，毫無保留的接受生命之光的淨化。
一點點黑氣從她身上抽離，那是她不知聚集了多少歲月的怨氣。當最後一絲怨氣被淨化後，她又重新恢復少女身，徜徉在溫暖的生命之光中，彷彿又獲得了第二次生命，喜不自禁。
「多謝公子！」她衝著段義盈盈行了一禮，兀自淚雙行。
這一次他實實在在聽到了她的聲音，只因她身上的怨氣完全消散，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凶靈。
段義也不知是欣慰還是悲痛，心中猶如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來，擺了擺手道，「去吧。」
少女又向他作了一揖，緩緩的飛昇而起，漸漸的消失在那虛空之中。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主人你雖然不是在救人，但功德不亞於救人，你應該高興才是。」小銀正色道。
段義也微微鬆了口氣，能夠化解她的怨氣總算是好的。
見有鬼被超度，群鬼無比激動起來，那呼嘯暴漲的鬼火便是最好的證明。這麼多年過去，那怨氣已經成為他們以這種方式存在下去的支柱，可他們真正想的還是解脫。如今終於等到了，他們豈能錯過。
呼啦啦，群鬼鋪天蓋地湧過來，將段義團團圍住，臉上滿是哀求之色，自是懇求他超度。
小銀嚇了一大跳，駭然道，「我說你們這些小鬼，雖然不是人，但也該講究一下次序，這般亂哄哄的成何體統。」
段義卻笑道，「你們不要著急，都有機會。」
聽了他的話，群鬼無比心安，頓時安靜了下來，紛紛將身上的鬼火撤去。鬼火便是他們最好的保護，撤去鬼火也就意味著他們徹底相信段義。
段義臉上帶著笑容，閉目不言，生命力卻催發到了極致。
強烈的生命之光充斥於整個從極淵，照耀在每一個冤鬼的身上。他們體內的怨氣，不斷的被淨化出來，然後變成一股青煙，消失在生命之光中。
而段義，卻清晰的看到了他們每一個人身前的遭遇。有的人為愛侶拋棄而自殺，有的人被自家兄弟暗海，沒得人被親生骨肉殘殺……
人世間的醜惡在這一刻展露無遺，人性的陰暗面更讓人覺得可怕。每一道冤魂都一個悲催的過去，都一個人讓人痛恨的人，都一段催人淚下的故事……
看著別人的故事，段義心中卻不知是個什麼滋味。憤怒、悲痛、同情、絕望種種情緒紛至沓來，不一而足。
「哎，這超度亡魂的活兒還真不是人幹的。他們倒是解脫了，主人你卻承受了巨大壓力。算了，還是想開些吧，畢竟這世上還有許多美好的東西。」小銀難得沒有胡說八道，而是鄭重其事道。
段義收斂情緒，臉色重新變得堅定。小銀說的不錯，世間醜惡固然數不勝數，但也不乏美好，只要自己這顆心沒有被污染，那便還有希望。
他突然覺得，或許轟轟烈烈並不一定是最好，平平淡淡的福分也許最是難得。只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他想要平靜別人卻不讓他平靜。
在沒有將神門和天宮連根拔起之前，在沒有將自己所遭受的不公全部討還回來之前，他不可能平靜下來。
心念如飛，思緒如潮，他腦海中諸多念頭如潮水般翻湧，久久不肯平息。
一道道冤鬼被淨化，重獲新生。他們緩緩地飛昇起來，即將離開這個桎梏他們多年的從極淵，臉上的淚水止不住流。
終於可以離開這裡了，他們終於可以解脫了。
「謝謝公子！」群鬼感念段義恩德，齊齊朝他跪伏下去，三叩首，這才在依依不捨的目光中，消失在那虛空裡。
他們去了，十萬冤鬼一個不剩，全部被段義超度。他們或許有新生，他們或許有來世，他們或許會永遠的飄蕩在天地間。但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他們終於可以離開從極淵了。
瞬間從極淵空空蕩蕩，只剩下段義一個人，靜得有些了怕。
「哎，做了這麼大一件好事卻沒人知道，簡直太可惜了。」小銀惋惜道，「應該多讓一些人來觀摩瞻仰嘛，如此一來主人你便可美名遠揚了。」
段義微笑不語，淡淡道，「不求其他，但求心安。」他深邃的目光望著虛空，喃喃道，「他們超度了，我們也該走了。」
話音未落，頭頂忽的一陣亮光傳來，將黑暗驅散，正照在段義身上。段義張開雙臂，心無雜念，身體徐徐的漂浮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