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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章 陰魂不散 文 / 雲海一客

    裴裴從混混噩噩中醒來,首先應入眼簾的,是一隻形如半梨狀的老式電燈泡。

    這樣的燈泡自來k市以來便沒見過,但在她的記憶裡,小時候家裡的燈泡便是這種樣式,昏黃的燈光搖曳著,就如同她現在的狀態,搖搖欲睡。

    在燈光四散的光暈裡,她能看見低矮的棚頂,橫七豎八攢釘著幾根圓木。一股發霉的氣息,混雜著說不清是臭是酸的氣味撲鼻而來,令人聞之欲嘔。

    難道回家了麼?裴裴忽然記起,自己的家不是早在讀書時就已拆掉了麼?自那時起全家搬到了鎮子裡,那麼這是哪?念及此,一陣眩暈襲來,不由得呻吟出了聲。

    聲音驚動了旁邊一個黑影。影子隱在燈泡的光暈之外,初始仍懵懵懂懂的裴裴,其實早已看到,只是沒料到這影子會動。當影子的上半截伸到光暈之內,現出一張頭髮蓬亂,面頰清瘦的臉龐。

    實事求是的講,這張臉的眼和眉毛、鼻子俱都長得中規中矩,若是那只微微斜翹形似譏諷的嘴角平整些,還算正得上帥氣。

    「哦,寶貝,你終於醒了?我還以為會等到世界末日。」

    聲音有些陰柔,好似人捏著嗓子在說話。

    「你是……是誰?我在哪?」

    這張臉定定地看著她,裴裴方才發現,其實這個男人的嘴角原本就是如此——歪嘴。就像在一塊美麗的畫布上面甩了一大塊墨汁,徹底破壞了整幅畫的無暇美感。

    確實,很多時候,美與醜也只是一線之差。

    歪嘴男的目光射出憐憫之色,似是不忍回答裴裴的問題,眨眨眼睛,又縮回黑暗之中。

    「你……,你是誰?」

    裴裴提高了音量,聲音有些失真沙啞,同時扭動著身軀,直到此時,她終於發覺身處的狀況有些不妙。

    此時她身上的衣衫皆被除淨,不著寸縷,成大字型仰躺在一張大鐵床上,伸展的手腕和腳踝,被一根繩子纏在床欞的鐵欄杆上,只能空自扭動,卻無法移動分毫。

    「你幹什麼?放開我!放開我!」

    裴裴開始嘶喊,同時身子劇烈地扭曲著,手腳並用,欲掙脫繩索的束縛。身下的鐵床亦跟著搖晃「吱呀」作響。

    歪嘴男的臉重新映進光暈裡,斜歪的嘴角微微地抽搐,靜靜看著裴裴的掙扎。

    裴裴大口喘著粗氣,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剛才的一陣瘋狂折騰,讓她精疲力竭,最終放棄了徒勞的掙扎。

    「這是,是什麼地方?」裴裴感到自己的聲音不受控制地打著顫。

    歪嘴男微微一笑,笑意是從他眼睛裡射出來的,本已失去正常位置的嘴角繼續斜吊上去,看著陰森森異常可怖。

    「好吧,我告訴你,這裡對你來說是地獄,我就是地獄之魔。所以就算你扯破喉嚨,聽眾也只有我一個人。」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寒意在心底滋生,一瞬間遊走全身,裴裴只感到自己的身體麻木得彷彿要脫離意識的控制一般。過了許久才意識到,這其實是一種極度恐懼。她從男人貌似淡淡的語氣中,感受到一絲可怕的死亡氣息。

    「不要殺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不想……死。」裴裴絕望了,低聲地綴泣、哀求著,閉上了眼睛,一串串淚珠從眼角撲簌簌滑落。

    出人意料地,她的大腦並非一片空白,而是漸漸以倒序的方式回復了記憶。

    她想起了那條熟悉的巷子,身後的男人明明離著自己有很遠的距離,卻在一瞬間毫無徵兆地來到近前。她想起了駱總管,想起了李總,想起了自己離開波爾海之前,還同自己手拉手竊竊私語的姊妹,還有呂老闆、徐嘉儀。她多麼想這只是一場噩夢,醒來之後,她依舊是波爾海的鑽石級公關經理,好日子還剛剛開始。

    就在她自我暗示昏昏欲睡之際,那道陰柔的聲音,彷彿洞悉了她的心思,在耳邊陰魂不散:「不要騙自己了,這不是做夢。你害怕了麼?乖乖地聽話,別哭,可惜了這張漂亮的臉蛋。」

    裴裴感覺一隻冰涼如鐵的手撫上額頭,擦拭著流淌在臉頰的淚水。

    冰冷的寒意讓裴裴清醒了些,或許還有機會為自己爭得一線生機。這個想法讓她陡然生出一絲希冀,僵硬的思維開始活絡,於是她強迫自己睜開了雙眼。

    「放了,我,我包裡,有錢,都給你。」裴裴努力穩住心神,嘗試著讓自己顫抖的音調更接近於平常。

    「錢麼?」男人的手緩緩下移,輕輕按著她的下顎,「其實也不用你給,它們現在就在我手裡。」

    「我包裡還有銀行卡,卡裡的錢,我都給你。」

    「是麼?你現在這麼想是不是有點晚了?當你出賣身體來換取這點派不上半點用場的破紙的時候,怎麼想不到今天呢?你真以為錢是萬能的麼?」歪嘴男的語氣淡然平緩,彷彿是在循循善誘開導著她。

    「那你要什麼?要什麼我都給你。你要我嗎?我……我也給你。」裴裴還在努力爭取著,至於歪嘴男話裡透露的意思,根本未加過多揣測。

    「是麼?什麼你都願意給我?」

    「嗯。」裴裴費力地點著頭,「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

    「我可是最恨別人騙我的了。」

    「我不騙你。」

    男人的手指忽然離開了她的下顎,順著頸項向下緩緩滑去,掠過胸口,劃過了小腹。

    裴裴發覺原本已經麻木的身體,在男人手指經過之處,又有了知覺,冰冷之意滲入肌膚,不由打了個寒戰,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

    「怎麼了?不願意麼?」歪嘴男如手指一樣冷冷得聲音。

    裴裴心裡一驚,趕忙搖頭:「不……不,我只是……有點冷。」

    「真的只是冷麼?」歪嘴男說著話,不待裴裴回答,那張陰鬱的臉忽然升起,原來他整個人上了床。「那就試試你的真實心意吧。」

    男人直挺挺站在床上,同樣赤著身子,他的背部擋住了燈泡的黃芒,因此整個胸前和臉部被遮在陰暗之中,只能看到異常高瘦的身體輪廓。

    「解開繩子吧,我會讓你很舒服的。」裴裴試探著說。

    「那倒不用,這樣就很好。」

    身影突地矮了下來,裴裴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下邊一陣刺痛傳來,仍忍不住悶哼出聲,死死咬住嘴唇,而臉上又不得不做出某種歡悅的姿態。在這樣極端矛盾放入衝撞中,她的臉扭曲的厲害,已經辨不清這幅表情的真正含義,這已經盡了她最大的努力了。

    「你很舒服,是麼?」陰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裴裴無言,只好拚命地點頭。

    「我說過,我最恨別人騙我了。」

    活音未落,裴裴的臉上忽然挨了重重一擊,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眼前金星閃爍,幾欲昏厥,鼻孔和嘴角有鹹腥的液體滲出。

    「這就對了,這才是真實的你,你當我這麼好騙麼?」

    喋喋不休的絮語,混雜著身下的鐵床劇烈晃動產生的「吱吱呀呀」的聲音,像一根根鋼針,刺痛了她每一簇末梢神經。在這一瞬間,她又一次想到了死,不同的是現在對她來說,死亡變成了渴望。

    「痛苦,對了,就是痛苦,這是你現在……最真實的心理寫照,只有經歷了痛苦,才能真正體會……到什麼是快樂。對了,就是這樣,現在感覺……好些了吧?」

    歪嘴男依舊不停歇著說著話,似喃喃自語,他的聲音彷彿真有某種魔力,將裴裴從昏沉中喚醒。疼痛依然在加劇,然而另一種奇異之感從身體深處悄然升起。這種曾經是她最渴望的感覺,現在卻讓她毛骨悚然。

    「不……!」

    她不想嘶叫,因為這樣只會讓身上的男人更加亢奮,然而一切又讓她不由自主。她的身體在徒勞地扭動,渾然不覺握住她喉嚨上一隻堅硬的枯手,正在用力。

    在冰與火交替的煎熬中,直到她感到不能呼吸,方始察覺癥結所在,然而此時已經控制不了身體,感覺眼睛在不住睜大,臉頰也在腫脹,她所能做的,只能是無助地等待著最終結果的發生。

    歪嘴男近在咫尺,但是他粗重的呼吸聲卻逐漸遠去,各種以前經歷過的情形如放幻燈片般紛至沓來,當最後一絲意識抽離身體的剎那,她的腦海裡竟浮現出呂天凡那張豁達坦蕩的面孔。

    「邪不勝正。」

    這是裴裴在人世間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她在緩緩向上飄升,這不是感覺,而是真正的飄,就像一隻氫氣球,堪堪碰到屋頂的圓木房梁便停住,於是她看到下方被綁縛在床上自己的身體,披散著頭髮,滿是血跡的臉無力地歪向一邊。她的身體上還坐著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男人的嘴巴急速地張合,卻聽不到半點聲音。

    事實上她處在一個極度安靜的空間,沒有痛苦,沒有歡樂,人世間的一切喜怒哀樂、生死離別和她再沒有半點關係。與其說這是死亡,不如說是超脫。

    就在屋內的不遠處,她看到,或者說感到,一個和她同樣的存在,正在冷漠注視著發生的一切。她立刻便知,這個存在也是一個女子,兩個多月前有著和她身體相同的經歷,之後便一直附在歪嘴男的身邊。

    雖然不知道最終的去處,只知道在今後一段時間內,她會像那名女子一樣,寸步不離附在這個男人的身後,直至他從那個世界裡徹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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