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功敗折戟 文 / 雲海一客
馮旭亮蜷縮著身子,坐在他自己的別克轎車裡。雖說已經進入十二月的冬季,室外的氣溫還在攝氏零上三四度左右徘回,但是長時間呆在這冰涼的車子裡,即便套上了厚厚的棉衣,亦冷得不時打得哆嗦。
坐在車子後排座位上的陸海濤,同樣也不好受。馮旭亮甚至可以聽到他牙齒打戰的聲音。
陸海濤是他所在重案中隊的偵查員,部隊轉業幹部,身手了得,據說在軍隊的時候,曾做過格鬥訓練的教官。
時間已近午夜,四下裡萬籟俱靜,只能聽到一陣陣不大不小的風,間或吹打著玻璃窗戶,發出「啪啪」的聲音。
街面上瀰漫著霧氣。霧的濃度不重,至少有百十米距離的能見度。從霧中透出街燈昏黃的光芒,朦朦朧朧就像相片上的虛影。
再向外就只能看到白濛濛的一片。世界彷彿回復到原始的混沌狀態中,只有以他為中心的這一方小天地,尚還保留著一份物質社會的存在。
雖說冷,馮旭亮卻不敢打著車子開空調暖氣。他們這是在蹲坑守候,汽車不過是藏身的道具而已。如果真把車子啟動,不啻等於滿世界宣告車內有人,在這深更半夜被有心人見了,其目的昭然若揭。
當然,像這樣縮在車子裡的並不止他們兩個人,在他們的左前方和右側,還有三兩同樣的車子。只是視線裡只能看到一輛,另兩輛車已被霧氣所籠罩。
他們的目標是馮旭亮右前方道邊一幢孤零零的樓房。
此處的地點位於西嶺區以西,屬於城鄉結合部的地段。樓房於今年初底封頂竣工。當初建蓋的時候,因為地皮屬於村集體所有,手續不全,倉促上馬,到頭來卻發現水電煤氣都沒有上,自然沒人肯搬進來居住,空置了大半年。據說這幢樓的業戶們正在上訪討要說法,而且還有人還告到了省裡。
管轄此地派出所的片警,是一個剛剛參警不足兩個年頭的年輕人。儘管他的經驗有不少的缺欠,然而和大多數年輕人一樣,同樣有著朝氣蓬勃韌勁十足的有點。這座建築他之前至少來過兩次,幾乎挨門挨戶查探過,並未發現可疑之處。
關於連環碎屍案件,市公安局除牽頭組成聯合專案組進行偵查之外,亦責成全市所有派出所進行大摸底大排查,要求寸地梳理,不露死角,務必要找到色魔的藏身之所。同時言明破案後要進行倒查,誰漏過就處理誰。
市局的三令五申還是卓見成效。一個月前,在新安區以北一處閒置了多年的農房內,發現了疑點。屋內的地面牆上,以及簡陋的鐵床上,發現了大量血跡。後經dna比對,證實此處便是裴裴被殺第一現場。
但是卻沒發現林潔的血跡。馮旭亮亦曾在那兒附近埋伏了二十天,結果一無所獲。於是市局再次發出排查令,重點就是西嶺區一帶及周邊地區。
年輕的片警第三次來到這幢樓房前,陪著一塊來的村治保會主任提醒他,房子裡還有兩處地下室,片警如獲至寶急匆匆鑽下去看。當他來到第二間地下室門前,推開沉重的鐵門,便被牆上地下大灘的血跡驚呆了。
這片血跡經化驗恰好與林潔的dna樣本相吻合。
專案組輪著班已在這裡守候了六天六夜,同樣也是馮旭亮在這裡第三次排班蹲坑。
就在前天早晨,東城區又發現了屍塊,死者確如坊間傳言,曾是一位t型台模特。根據以往色魔作案的規律判斷,他應該在東城區某處有一個息身之地,也就是作案的第一現場。
此刻大批警力被派往東城區,協助當地十幾個派出所,正逐尺逐寸搜索查找。在沒有結果之前,馮旭亮他們依舊要在西城郊這幢樓前守株待兔,儘管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在這裡能抓住嫌疑人的可能性近乎於零了。
霧氣越來越濃,一百米之外的七層樓建築漸漸變成了只剩下一層模糊的輪廓,相信再過半個小時,恐怕就會從視線裡消失。
馮旭亮沒有失控的擔心,在那間地下室所在的門洞口附近,也有他們的一個監視點,發現異常自會有消息傳來。
他長長打了個哈欠。瀰漫在窗前的濃霧,將他努力壓抑的睡意一點一點又引誘出來,與因寒冷激發的清醒,交替爭奪著身體的控制權。
「馮隊,你千萬別睡過去了,要不,明早你可就真起不來了。」
後排座傳來陸海濤帶有山東口音、甕聲甕氣地聲音。
「睡不了,醒著呢。」馮旭亮含糊地嘟噥著。
就在此時,擱在副駕駛座位上的手持對講機,先是「滋啦啦」傳出雜音,接著一個低低的聲音響起:「01,01,發現有人從樓內出來,正走向你的位置。」
「01」是他們這次行動的指揮官,來自刑警支隊以為張姓大隊長。
馮旭亮猛一激靈,睡意全消,同時心裡生出疑惑,這幢樓裡已查得很清楚,空無一人。這幾天他們從沒發現有人進去過,現在怎會突然有人走出?
容不得他多想,對講機裡傳出張大隊長同樣刻意壓低的聲音:「01明白。各小組注意,注意做好隱蔽,不要輕舉妄動,聽我命令行事。」
兩聲「明白」傳出,聽得出聲音裡充斥著一股興奮地顫抖。的確,如果這個人真要是那個色魔,事後終於可以安安穩穩睡一個好覺了。這是目前所有專案組成員最大的心願。
馮旭亮拿起對講機亦說了一句「明白」,遂瞪大了眼珠子朝前望去。
01的車子離他大約三十幾米的距離,現在在迷霧裡也模糊不清。
「來了!」
陸海濤話音剛落,眼前平靜的霧面忽如被攪動了一潭靜水,翻滾起波動。一個瘦長的身影,逐漸在眼前顯出清晰的輪廓。
他走得很慢,彷彿不堪重負般,又像在用腳步丈量著距離,一步一步向前邁著,沿著大路中間,向馮旭亮車子的方向走來。
當走到離他的車子十幾米遠之時,忽然站住,紋絲不動。馮旭亮感覺到此人正看著他的車子,因為霧氣遮掩,看不清他的臉。
此人所站的位置,恰好是他們四個小組正中間的位置。馮旭亮生出一種怪異的感受,這人似乎早就知道他們在這裡,故意走到此處等他們現身。
「收網吧!」對講機傳出張大隊長的指令。
八人四組,分四個方向,正好把那人圍在中間,緩緩逼近。
四周傳來「卡嚓」「卡嚓」子彈上膛的聲音。走的近了,馮旭亮終於看清對方平淡無奇的一張臉,只是嘴角的一側明顯地上翹著,給人以扭曲不堪的印象。
「我們是公安局刑警隊的,你已被我們包圍,聽我們指揮,現在我命令雙手抱頭蹲到地上,否則後果自負。」從那人身後靠近的張大隊長不溫不火,卻音量極大地說道。
「桀桀,我一直在裡面住著,早就知道你們等在外面。若不是看你們守得太辛苦,我怎會自己走出來?要抓我是吧?來吧,有本事就來抓。」
歪嘴男的聲音陰霾尖細,令人聽得不禁生出了大片雞皮疙瘩。他伸出了胳膊,露出瘦如枯枝般的手臂。在這初冬的季節裡,他竟只穿了一件單衣。
「真以為老子拿你沒辦法?」陸海濤低聲嘟噥一句,手一翻,錚亮的手銬露了出來,一個箭步竄了過去。
馮旭亮隱約有一種不妙的預感,具體又說不上來。伸手欲拽,卻拉了個空。陸海濤衝出的速度極快。
他們相隔不遠,也就三四米的樣子,馮旭亮甚至可以看到男子歪斜的嘴角,更用力地向斜上方咧去,似乎是一個嘲諷的笑容。
陸海濤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迅疾衝到近前,左手閃電般抓向歪嘴男前伸的手腕,就在大多數人以為一切都要結束的時候,異變突生。
如同電影播放出現了偏差,由於底片的缺損使得兩個鏡頭根本沒有連貫。當陸海濤堪堪抓住手腕之際,他粗壯的身體忽然凌空橫起,下一刻便頭下腳上結結實實摔到了地上。
眾人只聽一聲悶哼,陸海濤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艱難地蠕動著,一時竟站不起來了。
「啪!」
如鞭子般尖銳的槍聲響起,在這寂靜的深夜裡響起陣陣回音,震得人耳鼓發顫。
「別動,否則我就開槍啦!」
鳴槍示警的是張大隊長。他放平槍口指住歪嘴男,厲聲喝道。
周圍的刑警們,包括馮旭亮在內,俱都亮出了手槍,牢牢鎖定了歪嘴男。
「桀桀,開槍啦?好,很好,來,打呀,有本事打死我呀。」
歪嘴男毫無懼色,臉上嘲諷的笑容更甚,張著手轉了一個圈,看了每個人一眼,最後邁步朝張大隊長逼去。
「來啊,開槍,開槍啊!」
張大隊長情不自禁向後退去,舉槍的手因過分用力,在輕微地顫抖。眼見歪嘴男已逼至近前,猛一咬牙,扣動了扳機。
馮旭亮也只來得及說了一聲「不要……」,「啪」,槍又響了。
電影鏡頭再次出現了斷片。隨著槍響,張隊長的槍口卻頂在自己的胸口上,他的一雙正漸漸失去色彩的眸子,迷茫地看著正對著他獰笑的歪嘴男,隨後癱倒於地。
由於事情發生的太過詭異,包裹馮旭亮在內,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桀桀,我做過的我都承認,沒做過的也別推到我身上。既然你們那麼希望看見我殺人,我又怎會讓你們失望?」滲人頭皮發麻的聲音再度響起,在說了這番令在場之人莫名其妙的言語之後,歪嘴男鬼魅般消失了。
當救護車趕到現場,張大隊長的屍體已經涼透,陸海濤的整張臉血肉模糊,人也昏迷了過去。
看著眼前的情景,所有參與抓捕的刑警隊員,包括聞訊趕來的專案組高層,無不目呲盡裂,駭然無語。
而在此時,馮旭亮的腦海裡,忽然浮現出呂天凡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