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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趕緊走 文 / 南拳王

    「大兵黃」以不倫不類的打扮及跳腳罵街的特殊表演,為北平各報新聞記者甚至政府當局所矚目,因而具有一定的社會影響,連外五區警署的巡警們都拿他沒轍,惹怒了「大兵黃」可不是鬧著玩的,誰的名字到了他的嘴裡絕對是場災難,從祖宗八代到親戚朋友及兄弟姐妹都得挨著個兒讓他x一遍。

    金鵬向「大兵黃」點點頭,「大兵黃」向金鵬眨眨眼,算是打招呼了。金鵬早就認識「大兵黃」,因為他是天橋賣藝者中譜兒最大的一位,除了賣藝還有一門本事那就是倒古董,抗戰前,他和金鵬合作過多回。

    「大兵黃」今天的路數變了,不上來就開罵,卻娓娓道來地講起了故事:「x他個妹妹的,我『大兵黃』也幹過對不起國家民族,對不起咱中國老百姓的事兒,我後悔呀,常言道:一失足成千古恨……。」

    聽眾裡有位老頭兒似乎和「大兵黃」很熟,便在人群裡發話了:「『大兵黃』你別扯淡了,你是誰呀?還對不起國家民族?對不起中國老百姓?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蔣委員長呢,嗨!還有的說沒有?沒的說就回家孵豆芽兒去。」

    「大兵黃」似乎很誠懇地接受了老頭兒的批評:「是是是,您老教訓得對,我給蔣委員長提夜壺都不夠格,能給蔣委員長提夜壺的怎麼著也得是個少將中將節度使什麼的吧?對不住您哪,這差事咱幹不了,到時候哪位爺問我,您這個少將是打小日本得來的?我說,真對不住您,咱沒見過小日本,咱這少將是倒夜壺倒出來的……。」

    觀眾們大笑起來。

    「大兵黃」頗有相聲演員的風度,眾人樂得東倒西歪,他卻一本正經沒有絲毫笑容:「列位看官,咱書歸正傳,為什麼我說對不起中國老百姓呢?且聽我一一道來,忘了是哪年了,有一天傍晚我去逛窯子,那天我看見貝勒爺金鵬也在,貝勒爺啊,你還記得吧……。」

    人群裡的金鵬聽得一愣,但馬上就醒過味來,他知道「大兵黃」在拿自己開涮,他的故事都是即興式的。金鵬笑道:「記不清啦,您當時去逛得那個姐姐的家。」

    觀眾們哄笑起來。

    「大兵黃」勉勵了金鵬兩句:「貝勒爺啊,我還真沒看出來,你小子倒是越來越上道了,練出張好嘴兒,趕明兒你也別當你那書記官了,給我當乾兒子吧,你爸爸我把這身功夫都傳給你。」

    金鵬笑說:「叫爸爸給錢麼?要給錢我現在就叫,叫一聲一塊錢,怎麼樣?」

    「大兵黃」嘿嘿一笑:「當然給錢,你小子不是剛說了嗎,老子罵街就是錢。」

    金鵬語塞了,他發現自己沒兩句話就落進「大兵黃」的圈套裡,論鬥嘴自己還嫩呢。

    「大兵黃」繼續講故事:「列位看官,咱們接著聊,剛才我說了,我想去逛窯子卻坐錯了車,沒承想這一坐就坐出事啦,那天我多喝了二兩,一上車就瞇瞪過去,一會兒就聽見那車伕說到了,我睜眼一看,x他個妹妹的,這是什麼地兒啊?大爺我要去韓家潭啊,這時那車伕說了,這是壽長街呀,這兒逛窯子便宜,我這不是替您老省錢嗎?你們瞧瞧,這小兔崽子,有這麼省錢的嗎?車伕又說了,得,您就湊合一宿吧,我也該收車了,回見了您哪,這小兔崽子拉起車就走,把大爺我閃那兒啦……。」

    人群裡的老頭兒笑呵呵地接話:「那地方可不是您這身份去的地兒,再找輛車回家吧。」

    「大兵黃」朝老頭兒一作揖:「這位大哥說得是,可我當時回不了家,怎麼呢?說來不好意思,咱這桿槍還頂著火呢,不給放出來非他媽的走火不行。」

    觀眾群中爆發出一陣大笑,很多人笑得彎下腰摀住肚子。

    「大兵黃」一本正經地繼續講故事:「唉!既然來了咱就將就吧,我隨便找了一家,一撩門簾鑽進去,誰知一進去就把我嚇住了,那姐們的模樣兒讓人沒法將就,三角眼、斷梁眉,長著一嘴耗子牙,咱還沒看清模樣兒,就被那姐們一個『德合樂』(是中國式摔跤的一種招式)撂平在床上,身手那叫利索,我心說了,這不是咱天橋沈三兒的路數嗎?沒聽說他收這麼個徒弟呀……。」

    金鵬也忍不住大笑起來,「大兵黃」這老東西,真是逮誰罵誰,連沈三兒都饒上了。名列「天橋八怪」之一的沈三兒是個摔跤高手,在一九三三年的南京全國運動會上得過冠軍,還曾在比武中擊敗過俄國大力士麥加洛夫,這樣的高手都成了「大兵黃」嘴裡的笑料。

    「大兵黃」從懷裡掏出個鼻煙壺,打開蓋子嗅了嗅,痛痛快快打了兩個嚏噴,然後言歸正傳:「列位看官,至於我和那姐們都干了點兒什麼,今兒個就不說了,別髒了老少爺們兒的耳朵,咱要說的故事在後邊呢。過了些日子,那姐們托人給我帶話,說她有了,問我怎麼辦?我說有了就生唄,反正我『大兵黃』的兒子多了,養一個是養,養一群也是養,不就是要點兒錢嗎?咱給,就這麼著,這孩子一天天長大,指我是指不住,咱想起來就給點兒錢,想不起來也就算了,其實孩子他媽真不容易,全靠賣炕把孩子拉扯大,誰知這孩子長大卻不學好,好好的中國人不當,這小兔崽子民國二十七年投靠了日本鬼子,硬是當了漢奸,和鬼子混在一起欺負咱中國人,唉!老少爺們兒,我大兵黃沒臉見人呀,弄出這麼個東西來,對不起中國老百姓啊,早知道這樣,我該把這小子甩到南牆根兒上喂蒼蠅……。」

    人群中的老頭兒又發話了:「我說『大兵黃』,你說了半天,我們還不知道你兒子是誰呢?」

    「大兵黃」這時才笑嘻嘻地抖開了「包袱」:「不好意思,大名兒是我起的,叫汪精衛,字號是他媽起的,叫兆銘……」

    觀眾們哄堂大笑。

    「大兵黃」把手裡的木棍往地上一扔,罵了句:「x他妹妹的……」

    觀眾們都知道,這是「大兵黃」特有的口頭禪,一罵完這句,就該賣他的「沙板糖」了,得等他賣出一撥兒去,才能聽他新一輪的罵街。

    金鵬突然想起來,這一上午就顧著逛天橋了,今天的飯還沒吃呢。他正要走開,只見人群中走出幾個學生打扮的男女青年,為首一個穿中山裝的男青年對「大兵黃」打了個招呼:「黃先生,您好!我們都是北師大的學生,想對您說幾句話……。」

    「大兵黃」似乎沒受過這等禮遇,人家大學生居然一口一個「黃先生」,這很使「大兵黃」感到受寵若驚,別看他平時罵街嘴皮子很利索,但見了文化人就有些口拙了。

    「大兵黃」向學生們拱拱手:「您客氣了,有話您就說。」

    那大學生說:「黃先生,我們早聽說您是天橋民間藝人中的一面旗幟,您憤世嫉俗,針砭時弊,嬉笑怒罵,皆成文章,我們在報紙上都看到過介紹您的文章,同學們都很佩服。剛才您的節目我們也聽了,我的問題是,您為什麼只敢罵以前的漢奸而不敢罵當今的賣國者?」

    「大兵黃」搔搔腦門有些困惑地問:「我說學生,當今誰賣國我可不知道,您要是知道就給大伙說說嘛。」

    大學生慷慨激昂地說:「好啊,我就給大家說說,北平的市民們,同胞們,就在幾天以前,一個北大女生在東單操場被兩個美軍士兵糟蹋了,事後,我們的政府都做了些什麼呢?據可靠消息,北平市警察局局長湯永鹹於事後給中央社打電話,要求中央社通知各報不要刊登這一消息。中央社當即以警察局的名義給各報發了一個啟事,聲稱:」關於某大學女生被美兵酗酒姦污稿,希望能予緩登。據謂此事已由警局與美方交涉,必有結果。事主方面因顏面關係,要求不予發表……『為了阻擋發表這一消息,湯永鹹還將民營亞光通訊社總編輯王柱宇和一些報社記者叫到市警察局,叫他們具結,保證不發表此消息。市民們,同胞們,看看吧,這就是我們的政府,他們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企圖蒙蔽民眾的眼睛,可是,他們錯了,我們北平的新聞界是有良知的,就在今天,北平《世界日報》、《北平日報》、《新生報》、《經世日報》等幾家報紙,不顧中央社和警察局的阻擋,都刊登了亞光社的新聞。《新民報》還將中央社的有關電令編成一條新聞發表出來,把他們封鎖消息的行為也告訴了社會……。」

    「我x他妹妹的,這事兒是真的?美國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糟蹋咱中國女人,還他媽的沒王法啦?揍他個小舅子的!」「大兵黃」還沒聽完就罵了起來。

    圍觀的人們群情激奮,都紛紛罵了起來。

    金鵬也憤怒起來:「x他個姥姥的,騸了那個美國大兵,他膽兒不小,敢玩咱們中國娘們兒,反了他啦?」

    大學生繼續喊道:「市民們,同胞們,我向大家報告一個好消息,今天我們北平各大學的同學們匯同北平各界人士舉行抗議美軍暴行的示威活動,我在此呼籲,每一個有血性,有良知的中國人都站出來,參加我們的遊行,向政府提出我們的要求,嚴懲罪犯!美**隊滾出中國去!要民主,要自由!打倒獨裁統治!」

    市民們聽得熱血沸騰,都跟著大學生們高呼口號,加入了遊行隊伍。

    金鵬也激動起來,他拉著空車罵罵咧咧地跟在隊伍後面,一會兒隨著大學生高呼口號,一會兒又扯著嗓子破口大罵,先是罵美國兵,後來又罵起看熱鬧的市民來,他認為,連金爺都上街遊行了,你們這幫孫子怎麼還好意思看熱鬧呢?你們還他媽的是不是中國人?金鵬隱隱約約地聽見,走在隊伍最前面的「大兵黃」正放開喉嚨掄圓了罵街,什麼「x他個妹妹」,「小舅子」之類的污言穢語不絕於耳。

    遊行隊伍剛走到前門牌樓就遇上軍警組成的警戒線,帶隊的大學生和警察們沒說幾句就衝突起來,手執警棍的軍警們和學生市民們廝打成一團……。儘管自己也是警察局的,但到這時金鵬怒火沖天,從身旁賣汽水的小攤兒上抄了幾瓶汽水,像擲手榴彈一樣將汽水瓶扔向混亂的人群,他覺得汽水瓶爆裂的聲音像爆竹一樣動聽,真他媽的,天下沒有比示威遊行更痛快的事了。賣汽水的小販像豹子一樣不顧死活地撲過來,一把拉住金鵬,要求金鵬賠償汽水錢,金鵬卻覺得這人很不懂事,大家不是在愛國嗎?怎麼連幾瓶汽水都捨不得?我看你他媽的就是賣國賊。金鵬一怒之下掀翻了汽水攤兒,汽水瓶稀里嘩啦摔碎了一地,小販哭喊著撲過去搶救殘餘的汽水瓶,金鵬覺得很過癮,正在東張西望尋找稱手的傢伙,準備繼續參加戰鬥。這時只見「大兵黃」拎著他的葫蘆以和他的年齡極不相稱的身手拉住金鵬,衝他說:「趕緊走,趕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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