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 噴湧而出 文 / 南拳王
你也不敢保證能鎖定那個「上線」的藏身位置,他也許在你展開行動之前就已從容轉移了。
夏嵐將參考書和筆記本攤開,有條不紊地開始工作。
坐在閱覽室另一個角落的段雲飛似乎也在專心致志地看書,但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夏嵐。為了防止洩密,段雲飛連自己的助手趙建民都沒有通知,對夏嵐的跟蹤基本上是由自己一個人完成的。從夏嵐剛才的舉動看,這裡為共黨的接頭地點應該是確定無疑。段雲飛不得不佩服對手的聰明,要想抓住那個遞送情報的聯絡員恐怕不大容易,除非你進行一次大規模行動,拘捕圖書館後樓書庫的所有工作人員逐一審訊,即便如此,你也很難保證能找到那個聯絡員,況且在共黨軍隊兵臨城下的時候,進行大規模搜捕行動勢必會引起北平各界強烈反彈,政治上恐怕很被動。段雲飛考慮,目前最穩妥的辦法是嚴密監視,等待南京方面的命令,據說,毛人鳳局長已經將此案的材料遞到了蔣總裁手裡,總裁目前還沒有表態,下一步該如何進行,自然由總裁去定奪。
段雲飛低下頭繼續讀書。
今天該著金鵬倒霉,從警察局下班後,看天色尚早金鵬順著文津街向西走,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劉蘭塑胡同南口。
金鵬本打算從劉蘭塑胡同南口進去,到天慶宮旁邊的一個茶館去喝茶,誰知剛一進胡同就遇上了李二虎。這李二虎可是北平有名的黑道人物,今正帶著幾個兄弟罵罵咧咧往外走,金鵬自覺地靠在牆根給這伙爺讓路,李二虎一眼就盯上金鵬:「哎,我怎麼瞅你眼熟?」
金鵬恭敬地哈了哈腰:「李爺,給您請安了,您真是好記性,我是金鵬。」
李二虎停住腳步:「嗯,金鵬,聽著怎麼耳熟?」
金鵬啟發道:「我是當年跟鄭忠混過的警察局書記官。」李二虎一拍腦袋說︰「沒錯,是你老小子,現在還在警察局嗎?」金鵬恭敬地說︰「還在,還在。」「李爺,你先請。在下就告辭了。您要有什麼事,儘管言語。」說完,就想走。
李二虎說︰「站住。」金鵬小心翼翼地問:「那我能走了嗎?李爺。」
李二虎眼一瞪:「走?想什麼哪,今爺有事,正好讓你做個證。」「可是……李爺,我還有事,你看。」
一個嘍囉踢了金鵬一腳罵道:「你哪兒這麼多廢話,活膩歪啦?」
李二虎吩咐道:「都給我帶好傢伙,咱們去北海夾道。」
北海夾道與曾是皇家御苑的北海公園僅一牆之隔,高大的御苑圍牆與低矮的民居之間有一條不足三米寬的夾道,這裡哪怕是白天也行人稀少,是個僻靜的去處,治安案件時有發生。民國三十二年七月十四日,先天道會長江洪濤夫人姚氏在北海夾道被不明身份的人擊傷,當時的北平市警察局偵緝隊、內六分局都介入了調查,各大報刊紛紛報道此案,成為敵偽時期北平轟動一時的大新聞,此案的偵破雷聲大雨點小,最後不了了之。後來黑道上的人都看好北海夾道的僻靜,凡有江湖火並,聚眾械鬥之事都約在北海夾道進行,內六分局的巡警們即使接到線人的報告,也不會去那種地方巡邏,他們認為,凡流氓地痞械鬥,打死一個少一個,巡警們樂得清靜。
金鵬在警察局當書記官時對黑道兒上火並的事聽說過不少,但從來沒有見識過,今天被李二虎脅迫而來實屬無奈之舉,不然打死他也沒這個膽子。
今天械鬥的起因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李二虎的一個兄弟「疤拉眼兒」在東四十條的一個飯館吃飯,正巧碰上「東四青龍」手下一個叫「板兒牙」的弟兄也去吃飯,兩個人只對望了一眼便發生衝突,「板兒牙」認為「疤拉眼兒」的目光中含有挑釁意味,在自己的地盤上居然會遇到這種目光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無論如何得說道說道。而「疤拉眼兒」也有自己的理由,他固執地認為,大爺我瞧他一眼是看得起他,怎麼啦?既然雙方都很有理由,那麼動手過招兒就在所難免了。本來「疤拉眼兒」和「板兒牙」半斤對八兩,誰也差不到哪兒去,偏偏這時「板兒牙」的兩位兄弟路過這裡,一時興性起就壞了江湖上單打獨鬥的規矩,三個人一起將「疤拉眼兒」打個頭破血流。此事的後果很嚴重,這關係到「達智橋李二虎」的面子,自家兄弟被人打了,如果不聞不問,以後在江湖上還混不混了?李二虎考慮到「東四青龍」好歹也算個成名人物,江湖上的規矩還是要走一走的,他派人給「東四青龍」送了帖子,對方也按規矩回了帖,雙方約定於某日某時在北海夾道一決雌雄。
金鵬算是趕上了,稀里糊塗的捲進黑道兒火並裡來了。
雙方約定的時間是上午十點整,李二虎一夥人早到了十分鐘。十點整的時候,「東四青龍」帶著七八個弟兄坐著洋車趕到了。雙方猶如古代打仗各自列陣,兩陣之間隔著一塊空地,文三兒估計這塊地就是一會兒的主戰場。
「東四青龍」是個高大粗壯的中年漢子,約摸四十來歲,腦袋刮得泛著青光,這位爺一下了洋車就把棉襖脫下來甩在車座兒上,露出了上身的腱子肉,一條張牙舞爪的青龍刺青從胸前盤到後背。此時正是寒風凜冽的冬季,「東四青龍」竟然像夏季一樣**著上身,神態自若,對刺骨的寒風毫不在意。他的嗓門很大:「哪位是李二虎啊?站出來讓咱也見識見識。」
李二虎走上前去一抱拳:「在下就是李二虎,看樣子你就是『東四青龍』?」
「東四青龍」也抱拳回禮:「我就是,江湖上的朋友送的綽號,一點兒虛名而已,我說兄弟,今兒個咱怎麼個玩法?」
李二虎說:「都是江湖上混的,道兒上規矩我不說你也明白,凡事再大也大不過一個『理』字,你手下人打了我的弟兄,而且是三個打一個,又是在自己地盤上,這麼干未免勝之不武,也有損你的名聲,兄弟我今天來就是想討個說法。」
「東四青龍」大笑起來:「說法倒是有,告訴你手下,以後少到我地盤上來,就是來了也沒關係,是龍你盤著,是虎你臥著,你我自然相安無事,要是在我地盤上橫著膀子走道兒,七個不服八個不忿兒,那對不起您哪,我是有一個滅一個。
李二虎一聽便勃然變色:「聽你這意思,東四是你家的後宅院,別人還不能去了?那你的人要是去南城怎麼辦?我也見一個剁一個?」
「東四青龍」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那得看你有沒有這個能耐,要是你李二虎能在四九城一手遮天,別說我手下的弟兄,就是我青龍也聽你的。」
頭上包著紗布的「疤拉眼兒」早已按捺不住,大聲喊道:「大哥,別跟他廢話,讓我剁了這王八蛋!」
「東四青龍」盯著「疤拉眼兒」冷笑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膩歪了,敢罵我?今兒個我非弄死你。」
李二虎接過手下嘍囉遞過的一把鐵尺,吩咐道:「都給我站遠點兒,騰騰場子,我來會會青龍。」
「疤拉眼兒」從袖子裡掣出一把雪亮的剔肉刀走上前來,他指著青龍提出挑戰:「青龍,我跟你單挑,這點兒事犯不上我大哥出手,你抄傢伙吧。」
青龍接過手下人遞過的一把斧子,指著李二虎說:「姓李的,你先往邊兒上靠靠,等我收拾完這小兔崽子,咱哥倆兒再玩。」
李二虎無所謂地回答:「行啊,咱是有屁股不愁挨板子,我等一會兒沒關係,讓我兄弟先陪你玩玩。」
金鵬沒見過這陣勢,此時已經被嚇得腿肚子轉筋,他很想趁沒人注意自己時偷偷溜走,但轉念一想,將來李二虎怕是饒不了自己,除非李二虎一夥在火並中全部被對方砍死,可話又說回來了,就算李二虎一夥被對方收拾了,那麼「東四青龍」會不會把自己也當成李二虎請來的幫手?要是這樣可就麻煩啦,這些黑道兒上的人殺個人比捻死個臭蟲還容易,金鵬真是左右為難,但無論如何,此時還是不逃為好。
「疤拉眼兒」和青龍轉眼已經過了好幾招兒,刀子和斧子相撞發出尖銳的金屬錚鳴聲,「疤拉眼兒」報仇心切,一把剔肉刀掄得風雨不透,時而刺,時而砍,刀刀不離對方要害。相比之下,青龍顯得游刃有餘,他步法靈活,動作敏捷,一一化解對方的攻勢,並不急於向對方反擊,看得出來,此人很有格鬥經驗,他根本沒把對手放在眼裡,而是在有意消耗對手的體力,尋找破綻。「疤拉眼兒」幾次撲空後,便急躁起來,他急於貼近對手以求近戰,因為一旦近戰對方斧子的威力就會降低,而自己短刀的長處就能充分發揮出來。青龍也看出了對手的意圖,他才不上當,在騰挪閃展之中始終和對手保持一段距離……
站在一旁觀戰的李二虎這時玩開了心理戰:「青龍啊,你步法還可以,看得出來,你是個練家子,可我有一點不明白,你怎麼只會躲閃不會攻呢?難道你師娘沒有教過你?不好意思,我來教你一招兒,短斧貼身進招兒時,雖說殺傷力大於刀子,可速度忒慢,一般多是力大之人用,換句話說,除非你把斧子使得像刀子一樣活泛,不然你很難佔上風……」
李二虎話沒說完,青龍已使出了絕招兒,他手腕一抖,斧刃向「疤拉眼兒」門面斜劈過來,「疤拉眼兒」慌忙舉刀格擋,誰知青龍倏地變了招兒,斧子在空中調轉了方向,以極猛的力道砍在「疤拉眼兒」持刀的手腕上,猶如熱刀子切黃油,他的右手被齊嶄嶄砍斷,掉在了土地上。「疤拉眼兒」慘叫一聲,鮮血從手腕斷茬處噴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