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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章 這是我的命 文 / 南拳王

    那麼以前對趙明河住宅的所有顧忌也就不存在了,老頭子的動作夠麻利的,昨天35軍全軍覆沒,而今天a號行動方案就批下來了。

    35軍被消滅的消息傳到保密局北平站內,在工作人員中引起的震動絕不亞於一場八級地震,連殺人如麻的站長王蒲臣、偵防組長谷正文都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而其他同僚私下裡也在憂心忡忡地議論,北平恐怕守不住了。當王蒲臣從最初的震驚中恢復過來時,便怒火萬丈地一拳砸在寫字檯上,怒吼道:「來而不往非禮也,給我打掉那部電台,有人膽敢阻撓,就地消滅!」

    谷正文說:「雲飛兄,這是你們行動組份內的事,你多帶一些弟兄走一趟吧,我看還是請警察局出面配合一下,不管怎麼樣,我們在警方的轄區內抓人,總要和他們打聲招呼吧。」

    段雲飛對王蒲臣說:「站長,如果趙明河的警衛人員拒絕我們進入,難道還真要打一場攻堅戰?在北平城裡展開作戰行動,這可不是一件小事,鬧不好要出大亂子。」

    王蒲臣說:「我會和剿總司令部打招呼,至少到目前為止,軍方還沒有嘩變的跡象,你去執行吧,一切由我頂著。」

    夏嵐的臥室在小樓的二層,是一個大套間,外面是起居室,裡面才是臥室,而臥室裡還有專用的浴室。她使用的電台一開始設在小樓頂層的閣樓上,後來夏嵐又將電台挪進自己的專用浴室裡,她發報時總是把水龍頭打開,給家人以洗浴的假象,趙府的老媽子都知道,羅小姐是個一天要洗兩三次澡的、有潔癖的女人。

    夏嵐沒有固定的發報時間,她採取這種無規律的方式是出於一種謹慎,防止對方的電訊測向車從電波訊號中找到可尋的規律。北平快要解放了,解放軍的部隊已經大軍壓境,把北平圍得緊緊的,豐台、五棵松、海澱,就連西直門外白石橋都已被解放軍佔領,攻佔北平將指日可待,越是在即將勝利的時刻,敵人的報復將越發瘋狂,夏嵐早有這種心理準備。她太瞭解自己的對手了,保密局北平站的電訊測向技術是由美國提供的,其水平是世界上最先進的,他們有能力在很短的時間內捕捉電波,迅速定位,鎖定目標。夏嵐根據經驗測算過,一旦發報時間超過五分鐘,被對方精確定位的危險概率便呈幾何級數增長。夏嵐十分清楚,在一個固定地點連續使用秘密電台本是地下工作的大忌,但這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最近敵人加大了搜捕力度,幾個備用地點都被破獲。昨天,夏嵐收到了北平地下黨城工部通過特殊渠道傳來的緊急消息,此處已被敵人所監控,命令夏嵐立刻放棄電台,按預定方案轉移城外。夏嵐躊躇良久,最後決定推遲轉移方案,她還有很多重要情報沒有來得及發出,此時大戰在即,軍情如火,情報決定著戰爭的勝負,不能有一絲一毫的耽誤,即使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況且,如果敵人已對趙府進行了監控,夏嵐即使現在就走,也未必能走得出去,她橫下一條心,決定破釜沉舟,捨身一搏,管它結局如何,先把情報發出去再說。

    夏嵐拖動傢俱將自己房間的門頂住,然後走進浴室把收發報機的電源接通,戴上耳機,開始敲動電鍵……這麼多年了,她的心理感覺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放鬆,她第一次感到,敲動電鍵居然也能帶來一種美妙的快感,無數文字被翻成密碼,隨著電波飛向那不可知的遠方……她想像著,在離北平三百多公里的那個叫西柏坡的小山村裡,在低矮的農舍裡,此時應該有一部接收電台,一個和夏嵐同樣年輕的,穿著灰布軍裝的女兵正在全神貫注地將紙帶上的密碼譯成文字,這些文字會立刻被送往作戰室,迅速轉化為軍事決策……從一九三六年夏嵐參加共黨以後,她早就做好隨時犧牲的準備,她始終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為了建立一個自由、公正的社會,她願意隨時獻出自己的生命,那是夏嵐的終極目標,是她心中的夢想,是多年來唯一支撐她挺過無數危險時刻的精神支柱。

    這些年夏嵐無數次想起過自己的上級王芳,上大學時她和王芳在一個系裡讀書,關係也很好,沒想到抗戰爆發後她才知道王芳是cpc清華的直屬書記,自己的上級。王芳的慘死使夏嵐很久都沒有從悲痛中解脫出來,戰爭期間死亡見得多了,本沒什麼奇怪,但王芳的死亡實在是太慘烈了,夏嵐無法想像,王芳是如何挺過那些令人髮指的酷刑,那些日本憲兵是一群滅絕人性的野獸,他們的殘暴是一個正常人無法想像的。

    夏嵐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被敵人逮捕,面對著審訊室裡那些可怕的刑具,自己究竟有沒有承受嚴酷刑訊而不出賣自己同志的能力,要知道,在某些特殊情境下,意志也會背叛靈魂,夏嵐不得不承認,自己很可能沒有這種承受力,她可以承受死亡,卻無法承受酷刑,因為她不具備鐵一樣的意志,她只是個從小在養尊處優環境中長大的普通女人。

    記得有一次,陳元龍也問過她同樣的問題,夏嵐的回答是:親愛的,請放心,沒有人能活捉我。

    此時她的腳下放著一個布包,裡面包裹著五磅美制烈性炸藥,一支敏感度極高的拉火雷管被綁在炸藥上,夏嵐測算過,她的房間位於小樓二層的樓角,這包炸藥的威力可以炸塌小樓的二層樓角,而不會傷及其他房間,她不想給親人們帶來災難。

    夏嵐繼續敲動著電鍵,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一切準備都已做好,該來的事情就讓它來吧……。

    陳元龍早在抗戰不久,因為組織的要求,通過金鵬的關係,進入北平市警察局刑警大隊。當了第一分隊分隊長。這天正要下班,卻接到局長的電話,局長最近肝火正旺,北平這座城市此時就像個開水鍋,下面爐火正旺,鍋裡的開水沸騰著,強勁的蒸汽直衝鍋蓋,摀住這邊那邊又被頂起來,局長就是那捂鍋蓋的人,他已經焦頭爛額了,連說話聲音都是沙啞的,像是得了傷風。局長說:「老陳啊,又來事兒啦,你現在可不能下班,一會兒還有趟差。」

    陳元龍說:「局座,有什麼大事啊,總不至於是共軍打進城了吧?」

    「這倒不至於,我剛剛接到保密局北平站王站長的電話,他們要去查抄一部共黨的秘密電台,要求我們派出一些刑警協助,當然,行動方面由他們負責,我們的人只是負責外圍的安全。我看你還是帶幾個人去一趟吧。」

    陳元龍打了個冷戰,但馬上就鎮定下來說:「行,沒問題,地點在哪兒呀?」

    「好像是南城教子胡同,具體門牌一會兒保密局的人會和你說。」

    「是!」陳元龍放下話筒,他感到一股冷徹骨髓的寒氣正從腳下升起,慢慢地將他籠罩在寒冷中……教子胡同,秘密電台,看來保密局的人沒閒著,他們已經一點一點接近了夏嵐。陳元龍感到心急如焚,既然保密局的人已經決定動手了,那麼他們肯定早就對趙府進行了監控,包括趙府的電話、進出的人物及車輛,陳元龍憑經驗判斷,夏嵐身份被暴露的時間應該晚於上次在北海的約會,不然陳元龍現在也不可能坐在這裡,恐怕早就被捕了。現在的問題是,如何才能用最有效的方法通知夏嵐,讓她馬上脫身。陳元龍考慮再三,又無奈地搖搖頭,他無能為力,按照地下工作的紀律,他和夏嵐根本就不應該發生橫向聯繫,他們的約會已經違反了紀律,特別是現在,陳元龍的一切行動都要服從於自己的上級,沒有上級的命令,即使夏嵐此時就站在眼前,他也必須視同路人,這是一個地下工作者必須遵守的鐵的紀律。

    樓下院子裡有汽車引擎的聲音,陳元龍從窗戶裡向外望了一下,他發現幾輛汽車開進了警局的院子,從車牌號碼上看,這幾輛汽車是保密局北平站的,這是巡警、交通警們必須要記住的號碼,見到這類牌照的汽車在任何情況下都要給予方便,絕對不得阻攔,否則後果是很嚴重的。

    陳元龍叫了幾個刑警下樓,正好看見段雲飛從汽車裡出來,老遠地就向陳元龍招手:「師弟,真沒想到你也幹上警察了,吃上政府飯了。」

    陳元龍也迎過去打招呼:「師哥,沒辦法。我也得要吃飯,這不,局長剛派的差,配合你們保密局辦案,你多關照吧。」

    段雲飛穿著一身黃呢子軍服,肩章上佩著兩顆銀梅花的中校軍銜,左胸是兩排五顏六色的略章,顯得很神氣,他掏出了一個金燦燦的煙盒,掀開蓋遞過來,陳元龍抽出一支香煙,段雲飛用打火機替他點燃,說:「時間還早,抽完煙再去也不遲。」

    陳元龍吸了一口煙問道:「又是抓共黨?你們保密局自己干就行了嘛,幹嗎非拽上我們?」

    段雲飛笑道:「對不住啊,給你們添麻煩了,這次抓捕情況特殊,不光是要你們配合,必要時還得請軍方合作。」

    「師哥,不該問的我不問,我懂規矩,到那兒你就告訴我該怎麼配合就行。」

    「哪兒的話,你我師兄弟認識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我還能信不過你?事情本來不大,不過是個女共黨,還有部電台,若是平時,這點兒事我們自己就干了,可現在有點兒麻煩,這個女人藏在101師一個少將家裡,院子裡還有一個裝備精良的警衛班,要是這個警衛班拒絕交出案犯,恐怕你我都對付不了,只能請憲兵幫忙了,鬧不好就是一場惡戰。」

    陳元龍湊近段雲飛小聲道:「師兄,問題不在於一部電台和一個女共黨,北平城裡你知道有多少共黨,多少電台?你恐怕抓不完,如今共軍已兵臨城下,你覺得我們守得住嗎?」

    段雲飛神色黯然道:「夠嗆,華北戰局令人擔憂,東北共軍和華北共軍合成一處,將近一百五十萬人,共軍處於絕對優勢,我看,不光是天津,北平恐怕也守不住了。」

    陳元龍試探道:「北平萬一城破,你我命運如何?你考慮過嗎?」

    段雲飛歎了一口氣:「你比我可能還強些,共黨不會放過軍統的人,這我有心理準備,這沒辦法,我是軍人,對政治不感興趣,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對於共黨,我沒有個人恩怨,也並不瞭解他們的信仰,多年來只是奉命行事,反正我是和政府綁在一條船上了,如果船沉了,我也只好和船一起沉,這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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