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冰手熱淚 文 / 十三樓主
無極門。朱雀山。
朱雀山位於無極峰脈東嶺，是四象山脈中山體面積最小的一脈。可是，朱雀山常年受到日照，山上綠蔭成林，繁華茂盛，風景怡人，有無極常青象的美稱。
朱雀像是無極門四象之中最特別的一個星象。從一代象座開始，她們的象座都由女子擔任，其下的弟子全是清一色女弟子。另外，在這個以劍修稱霸武界的無極門中，朱雀象卻是一個可以不用修劍的地方。但她們的手印道法，從第一代象座開始就在無極門乃至全武界的修真之中都是頭角崢嶸，無人能及。特別是當今的象座青霞師太，傳言她施展的放棄施咒法一級奧義與一般的青士弟子施展的完整引訣法六十級以上的奧義擁有同等的威力，可謂是當今手印道法修真者的佼佼者。
這日，小雲雀被朱雀象的同門師姐從氤氳森林裡頭救了回來。也不知道那令她血海翻湧而昏厥的聲音是什麼怪物發出的，當她甦醒過來後還感到氣血不暢。當下，她把事情的經過完完整整的告訴了青霞師太，聽得青霞師太連連變色。
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青霞師太之後，身負重傷的小雲雀還堅持要回到氤氳森林去救姜樰芸與小元。青霞師太見她氣弱體虛，幾經勸說，她才肯答應留在山中。青霞師太待小雲雀與姜樰芸如同親嗣，等小雲雀平復心情，昏昏睡去之後立刻帶領數名朱雀山弟子一同向氤氳森林匆匆趕了過去。
※※※※
都不知道過了多久，暈厥的小元開始慢慢有了意識。
身體好輕······
疲憊的小元緩緩地打開眼睛，眼下的天空好高，好黑！
「咦？」乍驚之下，他回想到自己掉進深淵之中，隨即猛然坐起，立刻向四周打探過去。
這是一個黑洞。偌大的周圍幽深黑暗，看似無窮無盡，他如今漂浮在空中，不上不下，只有幽深。
「這是什麼地方？！」
這裡沒有一絲光芒，眼前的景物卻是看得清清楚楚。支零破碎的怪樹、亂石、泥土，還有流水，各式各樣的物體浮浮沉沉，輕輕盈盈地漂浮在半空。當然還有眼前幽亮的誅魔劍。
「這······」這一切離奇古怪，他一時之間也無法解釋清楚。忽然，就在他感到納悶的時候，一陣冰涼而柔軟的感覺頓時從心底直湧上來。
手！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手裡就一直緊緊地握住了一隻怪手！
怪手的五指細長，纖纖柔軟，可是那皮膚就像一層薄冰一樣既發出陣陣寒氣，又是晶瑩剔透。活生生的血肉脈絡甚至乎白皙皙的骨頭都能透過透明的冰肌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何等的恐怖噁心？
「哇！」見到自己抓住一隻這麼令人毛骨悚然的怪手，小元他立刻嚇了一跳，連忙使勁甩開。可是，這怪手卻緊緊地抓住了他，沒被甩開來。一道白綾飄過，帶來了一陣幽香。
白綾？這手上纏著白綾？！驚疑的小元偷眼看去，白綾斷斷續續，鬆鬆垮垮地纏在那纖細柔軟的怪手之上，直至雪白渙散的衣袂。她的主人冰霜美艷，神情飄然，就像沉睡的九天玄女一樣迷迷糊糊地漂浮在半空之中。
姜樰芸！？
怎麼會是這樣？！
如此美艷的天仙女子，手這麼那麼······
面對著姜樰芸嬌滴滴的面靨，面對著恐怖怪異的冰手，忽然，一股憂傷填滿了小元的心扉。他不再害怕，反而輕輕地，緊緊地握住那只冰涼並且能看到血肉的纖手，看了許久，一顆熱淚從他的眼裡掉了下來。
這是他這六年以來第一次掉眼淚。上次是他十歲的那時，在張家村。
這到底是怎樣的痛？
酸！很酸！！！
輕輕地，他把姜樰芸拉到自己的身邊，讓她挨著自己的肩膀。輕輕地，他拿過姜樰芸另一隻柔軟的冰手，雙手輕輕地，緊緊地抱住，把它們放在自己的胸前。哭，無聲的痛哭！
許久，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揪心的小元才止住了撕痛。他緩緩地放下姜樰芸的雙手，小心翼翼地用那條白雪一樣的混天白綾輕輕地為她一圈一圈地纏裹上。
好柔軟！好冰涼！
這一刻，好久，好長，好安靜。
昏迷的姜樰芸輕輕皺了一下眉頭，緩緩地張開眼睛。第一時間出現在她眼前的是雙眼充滿著憐愛的小元。她怔了怔，這才發現自己正靠在小元的肩膀之上，雪白的面靨頓時起了一片紅暈。害羞的她趕緊起來，裝作若無其事，立刻把頭轉向另一邊去。
「這······這是什麼地方？」片刻過後，她抬頭張望，方才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黑暗的漂浮空間，隨即怔了一怔，不由向小元靠過了一些。
見到這位平日裡一直都是冷若冰霜的姜樰芸有這樣的反應，小元先是怔了一下，隨後再次看了看四下，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我只記得我們從深淵掉下來之後就昏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就在這個地方了。」
姜樰芸聞言，再次向周圍看去。這地方甚是詭異，黑暗裡頭無窮無盡，儘是懾人心神，讓人不寒而慄。她想了想之後，不由自主地再次向小元靠近，雙手微微發抖，神情越發緊張，聲音有點顫抖地問道：「我們是不是到了九幽煉獄啊？」
看到姜樰芸害怕鬼神的樣子，小元不禁「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他隨手就把還在自己手裡緊緊握住的姜樰芸的雙手放在自己的臉上一蹭，天真地笑道：「那你如今能感到我的體溫嗎？」
怎麼？原來他一直都握住自己的手？！
見到自己的雙手被小元緊緊地握住，又往他的臉上一放，姜樰芸那張本來被嚇得青白的臉蛋登時變得赤紅一片。她怦然心跳，忽然猛地收回雙手，轉身過去，背對著小元，口中竟然怒斥道：「無恥！」
被姜樰芸這樣一罵，小元也覺得自己的行徑有點過分，見他臉上一紅，連忙尷尬地向姜樰芸解釋說：「姜樰芸師姐，不，不是這樣的。其實，其實剛才我是見你手上的白綾鬆了，所以幫你纏上，師弟我，我沒別的意思。」
「鬆了？！」
一臉紅暈的姜樰芸聽到這裡，突然變得緊張起來。她瞪大著眼睛，緊張兮兮地盯住自己膝蓋上面的雙手，又不停地拉扯著她手上那些柔軟的白綾，顯然是焦慮非常。
小元低下頭來，瞄了一下神情閃爍的姜樰芸，又看了看她那雙白綾纏裹的手，然後默默地轉過身去，沒有作聲。
許久，兩人就這樣背對背默默地坐在黑暗的半空之中。四處沒有一絲聲響。
看著頭頂之上那無盡的黑暗，小元想到了過去，那些寂寞、空虛、孤獨的日子。許久，他終究還是忍不住，他問：「師姐，你的手······」
原本，這個問題就只是出自小元的好奇之心而已，他也從沒想過會在姜樰芸口中得到答案。然而，姜樰芸卻抬起頭了來，沒回答小元的問題反而冷冷地問道：「很恐怖是吧？」
小元聞言，先是怔了怔，隨即笑了笑，直接地說：「是的，呵呵！」
是的，是的！小元的回答一出，就立刻在姜樰芸的腦海迴盪。她忽然仰天冷笑起來，笑聲充滿了傷感，穿透了無窮無盡的黑暗，令人髮指，令人悲涼。為什麼？為什麼？難道你就不能婉轉一點嗎？難道你······
「不過，很柔軟，很舒服！」接著，她聽到小元是這樣說來的。
很柔軟······很舒服······
抬頭冷笑的姜樰芸聽到這句話，她立刻啞然止住了笑聲。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緩緩地低下頭來，慢慢地轉身過去。眼前，這個男子正盯著自己傻笑。
這是多麼天真的笑容！
這是怎麼樣的一個男子？竟會擁有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他說，很柔軟，很舒服！一直以來，每一個見到過自己這雙鬼魅般的手的人都會被它們嚇得遠遠地離開自己，甚至是師傅！師傅她表面上看起來很疼愛自己，可是我知道，她，也怕！就連小雲雀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雙手的時候，她都嚇哭了。
為什麼？你沒有？
為什麼？你還天真地說什麼很柔軟，很舒服？
眼睛好熱！為什麼眼前會模糊不清了呢？
小元，你為什麼會越來越模糊？小元——不要走——別離開——
姜樰芸哭了，淚水是情不自禁地奪眶而出的。眼淚經過她那泛紅的面靨滑到了尖尖的下巴，掉了下去。一滴，一滴，漂浮在黑暗之中，還能感到它們的溫存。
她的雙手不聽自己的使喚，又好像是自己的意思，慢慢地伸向被眼淚遮蓋了的小元。小元輕輕地把流淚不止的姜樰芸伸過來的雙手緊緊抓住，溫柔地貼在了他的臉上，傻傻笑道：「是不是？還很溫暖！」
此刻的姜樰芸無法止住熱淚的流淌，只有任由它們瘋狂地發洩。她神情地盯著眼前模糊不清的小元，使勁地搖頭。儘管她不想，但是她還是使勁抽回了小元抓住的雙手，放在了膝蓋上。她低下頭來，抽泣，無奈地說：「我，我的手，它沒有感覺，它從來就感覺不到任何的冷暖。」
小元看著姜樰芸的傷心，心裡比針扎還疼。他伸出手來，抓住她那放在膝蓋上纏裹著白綾的雙手，再次把它們貼在自己的臉上，柔聲說：「可是我能，我能感覺到。它們冰冰涼涼的，但是很柔軟，很舒服，很溫暖。」
「哇——」姜樰芸已經無法壓抑自己悲傷的情緒。她放聲痛哭，緊緊地抓住小元的手，肆無忌憚地放聲痛哭。
已經太久了！壓在心裡頭的痛，太久了。
從來都沒有這樣痛痛快快地哭過。儘管她知道，她的父母離棄了她；儘管她知道，她有這樣一雙見不得人的手；儘管她知道，師姐師妹們都悄悄地遠離她；儘管她知道，世上沒有人能接受這樣一雙冰手。
今日，她遇上了世上最直截了當的男子；今日，她遇上了擁有天真笑容的男子；今日，她遇上了世上唯一一個說她那雙鬼魅般的雙手舒服的男子；今日，她遇上了世上唯一一個肯緊緊抓住自己雙手的男子。他如今就在眼前。
此刻的她有一種衝動，就是很想很想抱住眼前這個男子。
然而，當她有這種想法的那一刻，眼前的這個男子一下就把她抱了過去。
她眼前一片的模糊，可是她清清楚楚地聽到抱著她的男子在她的耳邊輕聲地說：「師姐，如果你願意，小元會一輩子握緊你的手，一輩子也不會放手的。」
她聽到，心裡是揪痛不已。她緊緊地閉上眼睛，淚水不停地滑落；她緊緊地抱住他的肩膀，淚水仍然不停地滑落。
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只是，只有，要永遠好好地保護她！
只要她願意，他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保護她，不讓她受到半點的委屈！
他知道，小的時候，他美麗溫柔的娘親常常說：愛，就是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都要保護。
他懂了，並且，他找到了。
很痛！
正在抽泣的姜樰芸狠狠地咬了小元的肩膀一口，就在他的左肩。小元沒有作聲，只是緊緊地抱住她，越來越緊地抱住。他感覺到姜樰芸在咬的同時，重重地點了幾下頭。
他，她，很開心！
這一刻，保持了一萬年，就在小元的左肩上有了姜樰芸那一口整齊而深深的牙印開始······
※※※※
原來，姜樰芸自懂事開始就知道自己擁有一雙異於常人的冰手。這冰手從肩膀開始，一直到指尖都是那樣，不但外形駭人，而且對外界一切的溫度都無法感受。因為這雙手，還沒滿月的姜樰芸就被她的親生父母拋棄了。因為這雙手，在過去的十六年裡她受盡旁人的白眼。這些委屈，別人無法理解，她也只好默默地承受。旁人看來，她是一個冷漠、孤僻甚至高傲的女子，其實這裡頭的辛酸也只有她自己才能體會得到。
命運就是如此，往往只有可憐的人才會相遇、相知。不需要用任何的語言，他們都能感同身受。就像小元與姜樰芸這對苦命鴛鴦，一個是北方崑崙裡一個小村莊裡面的小毛孩，一個是武界修真第一門派無極門門下的得意弟子，他們兩個可謂是風牛馬不相及的人，就在一次偶然的相遇，彷彿是命運安排，他們生死與共，兩顆受傷的心靈就緊緊地連在了一起。
然而，在這個神秘的黑暗空間裡，他們能否活下去呢？又能否回到武界之中呢？這是他們首先要擔心的問題。於是，他們開始四處尋找出路。
這個空間好詭異！沒有光芒，四周的景物卻能看得清清楚楚。沒有陸地，可還能行動自如。人身在其中，身體輕浮，就算不用御寶也能飛行穿梭。
這個黑暗空間似乎是沒有盡頭，小元牽著姜樰芸的手在這裡都不知道穿梭了多長的時間，飛行了多遠的路程。途中，他們經過了不知多少漂浮不定古靈精怪的東西，最大的是一整座高山，最小的是一顆微塵，最恐怖的是人骨屍骸，最奇怪的還有一米陽光。這裡頭形形色色，應有盡有，然而都是一些支零破碎，斷瓦殘垣的死物，絲毫感覺不到生靈的存在，是那麼的幽深，那麼的恐怖。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姜樰芸隨小元一路飛來，越發不妥，不由不寒而慄。
「咦？前面有光！」忽然，聞得前面緊握誅魔劍的小元一聲驚疑，她看了過去。前面，離他們不遠，的確出現了一道柔光。
見到有光出現，他們以為出口，心裡一喜，隨即向前緩緩飄了過去。
隨著柔光越來越近，他們看到了一塊巨大而光滑的白玉岩石漂浮在半空。垂直於岩石底下連著好大一塊平面太極八卦圖，太極八卦圖發出微微的藍光，一位駝背老道正背對著他們站在太極八卦圖之上盯著那面光滑的白玉巖壁看得怔怔出神。
「這裡怎麼還會有人？」見到那駝背老道，他們雙雙一怔。這個黑暗空間詭異非常，而且在那駝背老道身上還散發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他們兩人不敢妄自造次，於是便悄悄地躲在了一塊大石頭後面，遠遠地注視著駝背老道的一舉一動，靜觀其變。
神秘的黑暗空間，神秘的駝背老道。這回小元與姜樰芸又將會遇上什麼樣的奇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