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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天下第一術士大會 文 / 更童

    上篇水火即濟

    序

    話說唐初太宗年間,天下有兩大名士,司天監李淳風與太火令袁天罡,二人皆是通天曉地之人。晚年結伴遊於山林,樂的逍遙。這年端午清晨,二人在山間一青石上相背而坐,暢言古今。李淳風提議讓袁天罡畫圖解事,由自己來寫讖作詩相和,袁天罡興致濃濃,當下應諾。

    二人五日推及三千年人世變遷,筆墨不歇,實則是袁天罡入定以神通力觀照古今,李淳風以卦術輔驗一二,天帝見此,聖意糾結,遂派陳博下界制止二人。陳博化身一老者,立二人前,「呔,誰叫汝胡亂測算?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汝不懼輕洩天機之後果乎?」李淳風言:「向來天機不由人知,若人知而從善止惡,洩天機何錯之有?」

    陳博反問:「若有人聞天機而生是非之心,為禍生靈,過乎?」

    李淳風言:「過在是非之人而不當罪天機客。」

    陳博笑言:「那你可知天機其實不定,世道皆由人心決定,爾曹亂算一通,未必能驗後來之事。」

    李淳風言:「吾出道三十年來,上預天時,下察地利,中推人事,未嘗有毫釐之失,若有不能驗者,即刻還家抱孺子耍也。」

    陳博將腿一叉,「那汝且算吾是前進還是後退?」

    李淳風瞪大了眼。陳博呵呵大笑,「吾言事在人為,人心所向,天意難違,說不說有何用,不如還鄉念彌陀。」

    袁天罡推了李淳風一把,「罷鳥了也,罷鳥了也,終者自終,始者自始!」

    二人草草收尾,下得山來,見一農婦抱一嬰孩兒大哭,李淳風詢問何以悲傷如此?農婦言:「長子昨日跑失,不知去向,心急如焚。」

    李淳風掐指一算,「已落入陷阱,東方三里,往尋可得。」

    婦人半信半疑,李淳風說:「不會出錯,願以一世清名向汝保證。」

    婦人悲喜加交,速往東奔去。

    袁天罡也掐指算了算,「吆,李兄,這次你可能走神了,這孩子現在東方三里不假,不過即將被獵戶所救,三日後將從南返家,平安無事,汝一世清名今日難保矣!」

    「唉,吾受此名累及半生,今日卸去,正好輕裝歸岐山,悠然采菊,圖個自在,豈不快哉!」

    袁天罡哈哈大笑,「吾今也要去雲遊至五台山去覓個清涼!」

    二人走過一條河,河口有群老婦種菜,衣衫襤褸,十指乾裂,面色如土,銀髮稀疏。李淳風歎道:「自古興亡,百姓皆苦。今之盛世堪比漢初文景之治,數百年難遇一回,黎民尚勞碌憂愁,更何況亂世之民,苦何甚也!」

    袁天罡曰:「自今百年之餘,世無禍亂,民德歸厚,風雨應時,蒼生幸甚,為前世所難及,周公再生亦不過如此。」

    李淳風問:「過此而後,華夏尚有大盛之世否?」

    袁天罡言:「自古治亂相因,循環往復,焉能無盛世,過此,趙家會胡後,三楊逢朱時,均為一盛,然不過幾十年好光景,夷狄之亂,徹骨之痛也。不過胡人治中原亦可安天下,自此千年之後,天前熙光,維止兩首,百餘年不衰也。」

    李淳風又問:「人世不過百年,一家三代難以同榮,生民之憾也,可將來有維繫數百年不衰之萬古盛世否?」

    袁天罡沉思一番,「據今約一千四百年後,有一極盛之世,為幾千年不遇,堪稱萬古一現。」

    「哦,盛世何種景象?」

    袁天罡曰:「千里眼加順風耳,萬里傳音非神通。銅車鐵舟驅如飛,鋼龍銀鳥腹容眾,廣廈忽起千萬間,天下寒士難言歡。落花有意皆因緣,流水無情差禮錢。」

    李淳風曰:「這怪異場景,大概是因造化遊戲吧,非吾能想像,自古盛世之開創,或因崇道或因尊儒,禮法昌明,此大盛世以何因緣為發端?」

    袁天罡曰:「聖賢輩出,化濟終生,慎重追遠,民德歸厚,聖輝普照,四海歸心。王姓代代異,德與堯舜同。」

    李淳風又問:「此盛世能維持多久?」

    「九百年太久,八百年有餘。」袁天罡信誓萬分。

    「哦,堪比三皇五帝時代,盼吾子孫留於該世,長久興旺也。汝與予幾十年想投一場,今日作別,不知還能否想見?」

    「嗯,緣聚自有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若機緣重合,來生興許還得纏在一塊兒。」

    「罷了,罷了,」李淳風忙擺手,「既生風,何生罡,來生若再聚,只願會在那個萬古盛世開啟之際,以免亂世相逢,做個對頭。」

    「哈哈哈,」袁天罡爽然大笑,「好,依你,就在那日出之地,何如?」

    「好,屆時仍以推背為號,告辭!」

    「保重!」

    第一章天下第一術士大會

    古靈凝神,一口氣撒六下,陰爻,陽爻,陰爻,陽爻,陰爻,陽爻,火水未濟,意味事不可窮也。故授之以為濟。事物發展固無窮盡,然而凡事皆可以有始。我們故事的開始是怎樣的呢?「

    京城已是深夜,燈火俱已暗淡。青石路面上偶爾過往的都是巡查的官兵。深宮內一位穿絲袍的年輕人坐在一幢建築模型前凝思。他一手捏著小刀,一手支著腮,眼睛盯著那個宮殿模型,喃喃自語:如果這個頂再小一些或再往右偏一寸就好了看了。這具建築模型細看分明就是皇宮皇宮再現。門戶、欄杆、過道、宮殿惟妙惟肖。讓人不得不驚歎匠心之巧,手法之精。殿外走廊的腳步聲打破了他的深思,一個老太監匆匆走來,拱手行禮,「皇上,老奴有要事要稟奏」。年輕人回過神緩緩扭過頭來:「魏公公,這麼晚了,有何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說。」「皇上,老奴為君效力,日夜匪敢懈怠,還請皇上愛惜龍體,為天下裡瀰漫安身立命,恆遠擔當啊!」「嗯,魏公公真乃社稷棟樑,究竟有何事奏請?」魏公公將身湊近年輕人,兩眉一耷拉,「皇上,老奴聽聞以江西術士名姚示成者,向工部侍郎盧森昊上書,妄言京城西南隅挖鑿運河會傷及龍脈。此實屬妖言惑眾,老奴已獲書證。望皇上深究此事。」「嗯,那魏公公可有何想法?」「依老奴之見,此是東林奸黨惑亂朝政之餘波。且看盧森昊下一步舉措如何。另外,有確切消息稱五年一度的天下術士大會近日要在京城召開。各地看風水的、算卦的聚集一處,非議時局,烏煙瘴氣,蠱惑人心。老奴奏請將此類人一併剷除,以絕後患。」「這恐怕不妥吧,如果他們願為朝政出力呢。再說本朝歷來言論開明,諫官仗義執言從未獲罪,僅憑集會論學便定不赫之過,本朝氣度何存。」「皇上寬宏,氣度非奴才等能測量,不過老奴實在擔心這些亂言亂語影響民風醇厚之本。不若將其類逐出京城,將此類集會明令禁止,東林之禍便用不復發,不知聖上……」年輕人似乎早已不耐煩了,手中拿著小刀在一根木條上劃了好幾道痕跡。「皇上……」「朕悉已知,魏公公處理此事吧,切記親民愛仁。」「皇上聖明,老奴衷心,蒼天可鑒」。話畢,急身退出,一不留神碰在門檻上弄個踉蹌,年輕的皇上則繼續沉思他的宮殿構造。

    京城玄武門附近的韶鳳酒樓,這幾日顯得熱鬧非凡。平日這裡過往的大多數關外或要出關的商賈。現在卻住滿了來自五湖四海的散客。這些人既不像進京趕考的文人秀士,也不像沒文化的鄉間粗人,氣質都不同尋常。但也並非騷人墨客。他們打扮五花八門,歲數老少不等,談起話來南腔北調。很多人有個習慣,愛用大拇指再手上掐掐點點。這天早晨,大家在大廳吃過早飯後,酒樓夥計便把飯桌抬出去而添加了許多長凳,只在堂前擺了幾張方桌。一幅赤墨相間的太極兩儀圖掛在堂後牆上,然後有人招呼院子裡和酒樓外等候的大傢伙進來落座。不一會功夫賓客滿堂,大約兩百多人的樣子,嘰嘰喳喳好不熱鬧。坐在堂下第一排正中的禿頭老者乾脆盤起了眼,閉目養神。

    一聲脆嗓帶來了寧靜,「各位請稍安,大會主持到……」眾目向前往去,五個人進來上堂前款款而坐。正中間的一位笑著向堂下人群拱手施禮。先前叫喊的脆嗓又發話了,「下面請大會主持李迎昇先生致辭。」

    堂上正中間的主持輕聲咳了一下,「諸位易友高人,在下江西派門人李迎昇有禮啦,各位一路辛苦。我們的天下術士大會是在十年前由家師發起舉辦,每五年一屆。首屆於中原安陽舉行,主旨在於繼承弘揚祖宗文化遺產,造福黎民,豐富學識,廣結朋友。此舉獲得天下易士認可。第二屆於山東蓬萊仙島逍遙山莊召開,參會者眾多,受到山東巡撫張越大人的關照,很成功。今日,在恭王府與京城周景灝員外的贊助下,我們大會在天子腳畔召開。受大會邀請的朋友吃住費用全由恭王府結算,另外周員外每人贈百兩紋銀作各位盤纏」。突然下面有人插了一句:「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聲音陰陽怪氣,讓人聽了很彆扭。「請指教。」「受邀請的有邀請帖,可以白吃白住,還有路費想送。那這兒有幾個不請自來湊熱鬧的朋友怎麼辦?難道他們的水平就不行嗎?專門來捧場,卻不被歡迎。」此言一出,堂下議論紛紛。「首先我們要說聲抱歉,大會邀請帖是組籌人員根據以前參會名單和社會知名度來派發的。當然,在下承認自己孤陋寡聞,很多高人我們並不知曉,如有特地前來捧場的,高興還猶不及。明日就與龔王府和周員外協商此事,給大家個答覆。下面呢,由在下為眾位朋友介紹其他主持」。

    堂下的人聽後目光齊刷刷放在堂上,「從南向北一一來說,第一位乃命理學大師。紫薇神數傳人潘九坷先生」。潘九坷微微起立一拱手「在下人稱小鬍子,一直受業內朋友抬舉,請諸位多多指教」。

    「第二位,當今相術宗師蘇衡先生。」蘇衡起身,「哈哈,在下蘇麻臉正是,我觀今日堂前藏龍臥虎,還請不吝賜教」。

    「呵呵,都過謙了。第三位就是我左邊的這位乃是當今三式絕學、一流高手,人稱袖裡乾坤的鄭麓大師。我們今日能受周員外解囊相助,多仰仗鄭先生的關係」。鄭麓一欠身,冷淡的一句,「各位好」,便坐下,好像懷著什麼心思。

    「最後這一位,大家可能陌生些。」大家開始打量坐在北邊的這個中年男子,「前兩屆術士大會在最後搞了個天下第一術士評比遊戲,參會者自願參加,預測鬥雞結果。遊戲共設一百場,參會者答錯一場即遭退出。最後勝出者就是天下第一術士。前兩屆的第一術士嶺南米哲凝前輩本已決定來主持這次大會,但不行的是,米老卻於前段時間仙逝。今天我們請來米老的獨子米麒倫先生,期冀能再現嶺南卦聖百占不失的神奇」。

    米麒倫恭敬起身,微微欠身,「不敢,不敢,在下頭頂先父光輝,實在慚愧。曾聽先考雲天下朋友情誼深厚,今日特來拜訪,以續前緣」。語音略有哽咽。這是堂下有人插話,「現在已經沒有天下第一了,那還等什麼,現在就來比試」。「你以為天下第一那麼容易就得的嗎?一般人能堅持到二十場就不錯了,何況一百場呢?」另一個聲音從角落裡傳來。

    「嘿嘿,就算當不了天下第一,贏你小子還是小意思,你忘了老子今天贏了你三次。」

    一個小個子老頭騰地站了起來,臉被氣得發青,「這裡是京城,還輪不著你個四川佬說話,你跟誰稱老子,看爾翁教訓你。」說著說著就要捋袖子。

    大家見狀趕緊起身勸架,大堂一時亂紛紛。這時洪鐘般的一聲把大家震住了。「安靜,聽講。」大家一時驚住了,是誰能發出如獅子吼般的聲音,底氣十足,震得耳根子發麻。

    李迎昇似乎也驚呆了,因為他沒看到誰張得嘴。一般人扯著嗓子也不可能如此震耳欲聾。他直覺今天有高人在場。「諸位朋友,比試只是切磋技藝,各家各派有個互相交流學習的機會,不應當自讚損他,更不能爭強鬥勝,存門派地域之見。曾子云: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吾等術士當以易會友,以友增益」。

    「說得好,贊同。」堂下一片附和聲。

    這時,前排一人站起,稍稍側身面向大眾,「吾曾參加前兩屆大會評比,猶憶當時情景。兩隻鬥雞放入圍場,一決雌雄。大家猜輸贏結果,專人記錄,猜錯者出局。猜到三十場左右的時候剩寥寥數人,到五十場左右時只剩下兩人,且一直猜到了一百場,全關均無失誤。一位是剛才李先生所講的嶺南米哲凝前輩,而另一位是冀中才俊古上玄大師。只是不知如何評出天下第一的,倒要請教一番,以釋群疑。」

    李迎昇拱手一笑說道:「我記得這位仁兄來自湖南楚地,號稱『不如天算』,是梅花易數的專家。當時確實有兩位絕頂高手百佔百中,被稱『南尊北靈』,兩人都算準了一百場的鬥雞結果。後來大會主持小組商量再加一局。將三顆骰子用盤子扣住一擲,請兩人猜點數。結果米老險勝,獲得「天下第一」,未有爭議。這位仁兄當年離開的早,可能有惑,本屆大會評比仍按此規矩來。」

    「哈哈,這麼說倒是在下太拙,那現在天下第一豈不是非古上玄所屬。」

    「現在言及過早,一切要比試過後才有定論。兩百隻鬥雞現已圈養在韶鳳酒樓。屆時隨機抽出,標上紅黑色以示區別。」

    「可被讓人偷去給燉了。」前排那個陰陽怪氣額聲音又冒了出來,引起一陣哄笑。有個老頭甚至笑掉了一顆牙齒,「老爺子您可悠著點,這鬥雞可不比母雞來的滋補,您老怕是咬不動。」這話本有些不敬,但用天津口音說出,更添調侃意味,幾位主持人也不禁莞爾。

    「不成,不成。」有人高聲嚷道。「這個方法不妥。」一個瘦小乾癟的尖腦門站了起來。

    「哦,這位有何指教?」

    「我們這是天下術士大會,各類方術人士齊聚一堂,爭輝鬥艷。有相面的、摸骨的、看風水的、算命的等,僅憑算鬥雞結果,非算卦的不可。那其他術士技藝再絕,豈不也成了陪襯?」這話立刻博得一部分人點頭附和,堂下又是一片議論聲。

    「誰說猜鬥雞非算卦不可?」那個陰陽怪氣聲又冒了出來,「相面的只要看兩隻雞面相氣勢不就知道輸贏了嗎,摸骨的只要摸一摸兩隻雞的骨頭不就明白勝負了嗎,看風水的只要看看兩隻雞腳下所佔之地不就知道判出高下了嗎……」

    「算命的只要給雞批一批八字不就推出結果了,是不是呀,潘先生?」天津口音友插話了,大堂內已是笑的東倒西歪。

    潘九坷笑著捋了捋他的山羊鬍,乾咳了下說道:「其實以猜鬥雞結果來論術士排行並非是當代新意。據先師講述,本朝天下術士大會於太祖時期就舉辦過一次,當時是以猜物來定高下,謬者離場。到最後一場時只剩三個人,一位是本朝開國之相劉伯溫,大會也是由他發起組織的。另一位是金口訣傳人韓晉之,最後一位是本朝文人施耐庵。結果是劉伯溫勝出,但施耐庵不服,認為劉伯溫耍詐。要求再加一局,猜下一個進門的是男是女,但他還是輸掉,從此一病不起,駕鶴西去。」

    「輸不起就不要參加,慪氣致死,太沒意義。」不知誰冒失的插了一句。

    「請說話放尊重點,施老的後人今日也在現場。」大家頓時張望搜尋。

    這時盤坐在堂下第一排中間的禿頭老者放下腿,緩緩站起來,然後點頭示意。「各位朋友,在下施復魁有禮了。」話畢重新坐下,大眾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剛才的獅子吼音是他發出的。雖然這時施復魁刻意壓低了聲音,但還是有懾人的氣魄。

    潘九坷捋了捋他的鬍子,接著說道:「其實,當時的前十多位都是絕頂高手,他們猜角力格鬥的結果那是易如反掌。後來劉伯溫仙逝後,天下術士大會被朝廷禁止,直到玄宗皇帝才又重新召開,每五年一次,天下五嶽輪流舉行。最初是以猜鬥蟋蟀的結果來排行,以迎合世風。後改為猜鬥雞。到世宗時期又被禁止,現已是第三期集會,但還是要繼承以往的傳統。」

    「那其他類術士豈不是白湊這熱鬧了?」尖腦門還是心有不甘。

    「非也,非也。」李迎昇笑盈盈的說,「我們大會的主旨還是廣交朋友,相互增進。排行只是遊戲,完全可一笑置之。待會大家共進午宴後,便可分組研討交流技藝。命學一派在三樓大廳,由潘先生主持。相學一派在二樓廳堂聚會,由蘇先生主持。卦術一派在一樓本廳聚集,由鄭先生、米先生二位共同主持。看風水的各位地師請隨李某人乘車去周員外府一聚。這三天俱是如此安排,第五天開始猜鬥雞玩,大家自願參加。時候不早,已經擺好了酒席,各位請隨意。今日既然有緣相會,各位都應好好珍惜,請。」

    大家起身來到庭院,這時脆嗓又喊話了,「各自找桌位,二樓三樓已安排完畢,沒地方的稍等,一樓大廳很快就收拾好。」大家紛紛上樓,只有一個人悄悄溜出酒樓後門,尋輛馬車而去。

    京城望寧街午後車水馬龍,一個不是很顯眼的店舖隱在巷子內。鋪面掛著一塊木匾,上書「玄音齋」三個大字。店內一個三十多歲書生模樣的人在翻皇歷。馬車停在門口,一個又高又瘦穿著黑衣的漢子下車走了進去,一屁股坐在桌前。

    書生抬起頭來看來人,驚道:「哦,崇道兄,久違久違,幾個月沒見你的八卦攤開張了,難道去別地兒發財了?」

    「哪裡,哪裡,我前陣子去了趟遼東,剛回來沒幾天。我今天去參加天下術士大會了。」黑衣人微然一笑。

    「啊!」店主一陣悵然,但也沒說什麼。

    「古兄,你可是前兩屆大會中,唯一與天下第一米老平分秋色的啊。現在米老已仙逝,易壇皆知。這次你何不去正天下獨尊之名呢?」

    店主輕輕搖頭,「我古上玄不會再參加了。商城在蓬萊逗留兩個月,回家後才知先妣急病離世,未能見上最後一面。痛定守孝一年後來到京城謀生,遂發誓從此不再參加天下術士大會。現在家中只有髮妻與大姐相依,我忙於生計四處奔波,已有數年未回家,準備過幾日返鄉置田終老也。」話畢,起身為他們倒茶。

    「哦,恕我多事,不過我很好奇,平常占卜高手測鬥雞勝負一般不會連中二十場,我自謂技術不凡也只連中三十餘場,你和米老是如何做到百占不失?簡直不可思議。」

    「其實這也不算奇怪。米老學道多年心無旁騖,神與天地合。真正達到大人境界,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遂心起卦而運用。不失,未到此境,僅憑悟性是很難做到的。」

    「這麼說,古兄也能達到天人合一之境?」黑衣人啜了口茶說。

    「非也,我雖也練過周天行氣,但與羅兄你比就差遠了,我是靠著祖傳的占卜工具天機錢來混飯吃的。如果但論卦藝,我只屬於中流水準。」

    「哈哈,古兄過謙了,我早就認為你使用的銅錢不一般,可否講述其來歷?」

    「嗯,說來也無妨,只是羅兄勿四處張揚。先祖曾於本朝初追隨劉伯溫丞相,繼承了他大多技藝,直到劉伯溫臨終前才秘密將三枚洪武通寶交付給先祖,稱太祖元年發行了三枚洪武通寶母錢,是第一次用模板鑄出,以表徵天地人三才之道。此錢賞賜給劉伯溫以表彰其功績,劉氏將此三枚母錢帶到武當山,請神道張三豐請觀設壇祈禳三日。故聚有天地日月之靈氣,與主人心意相通,搖出的卦未失毫釐,道盡天機。只是有一點禁忌,就是不能用之求非分之財,否則靈性消褪占卜天益也。古家此後時代以占卜水命相謀生,只是應了那句話『通易者,鬼神多嫉之,故多貧賤坎坷。』我現今還無後,他日回河北老家安心過日子,以後不想再讓子嗣染可此道也。」

    「哎,你我數年前來京城,又同在一條街上。多年來漂泊之辛酸,唯彼此能體會。過些日子我也想回老家隴西雙當羅家灣,守著幾十畝山林教子為業也。」羅崇道皺了皺眉。

    「那我們羅古開路,鳴旌回鄉也,今日大醉一場,明天收拾包裹行囊,我三日後啟程也。對了,羅兄,你前段時間去遼東做什麼,聽說那邊金人犯境,民不聊生。」

    「我正是為此而來,去年在京郊一個集市上,遇到一個盜墓的,他賣的東西倒不是特值錢,無非是一些玉器、鐵匕、碗杯什麼的,不過有一本古書卻極有價值。」羅崇道一邊說著一邊解開隨身挎著的包裹,裝的是一本書,牛皮封面,裡面全是宣紙對折縫邊而成,墨跡清晰。

    「這恐怕不是古書吧。」古上玄翻了一下。

    「當時我買的是一部絲綢縫製的古書,全用硃砂寫成,字跡已不太清楚。我花了一百兩銀票買回家又耗了一個月時間整理抄寫,不認識和看不清的古文字全都請教翰林院書閣的吳笙彥先生雅正,總算在去年臘月編好,原本絲綢上的硃砂字後來都摩擦掉了。愚覺得辭書對邊關定國安邦大有裨益,沒等過年就奔赴遼東去投靠孫承宗總兵,得知他已退役。後經人引薦得遇袁崇煥提督,將此書獻上。」

    古上玄瞥了眼書皮,上書《周易行兵注》五個正楷子。

    「結果袁提督才看了幾頁就將書擲之地上,說什麼善兵者不求於鬼神,就將我送客出營。我觀他一表人才,可以為棟樑,只是性多剛愎,恐日後有殺身之禍啊。」

    「嗯,羅兄用的宣紙乃是上乘貨,保留千年可能都不壞,說不定數百年後還能有作用於社稷。古上玄邊說邊翻著瀏覽。」

    「古兄若覺得有用就送給古兄作紀念了。反正在我這裡也是閒置,古兄手中的天機錢配上此書可成就一代名將。」

    「呵呵,我古某生平對從政毫無興趣。對兵法軍事更不熱衷,就算是要預測行兵征戰,也無需借助易經此書費了不少心血,還是留藏於後人吧。時候也不早了,今晚我做東,一醉方休。」

    二人結伴穿過一小巷,來到一處比較安靜的飯館。在屋子的一角坐下,隨便要了幾個小菜,燙了一大壺酒。羅崇道率先舉杯,「你我相識相惜一場,不幾日就要雲水天涯各一方,從此夢中再相憶,一片赤誠在酒中,來幹!」古上玄和了一句「道不明一生緣分向世休,話不盡一壺酒中無限愁。」一大杯酒一飲而盡。

    羅崇道笑了笑,「古兄何時變得如此消沉,人命天定,何事堪憂。」

    「人若不知未來則會憂慮,不知人生會面對怎樣的過程。而若知未來則會無望,憂更甚至。所以算命先生最怕給自己算命,生怕之道自己可能一生艱難坎坷,永無出路,而心有不甘。」

    「哈哈,我來京城前曾碰到鐵板神數的傳人,算命絲毫不差,我向他學習兩年多才掌握要領。他臨終告訴我兩件事,其一,正宗的鐵板神數傳人只能有一個,臨死前三年才找繼承者,此術算命比紫薇數及四柱法精準百倍,可做到算人一生,萬無一失。」

    「哦,我倒是聽說過此術,不想竟與傳人面對面,羅兄,為我推一推命數如何。」

    「哈哈,我第一次見到你便知你一生注定不凡,難道你忘了上次在蓬萊我詢問你的生辰及家人情況嗎?」

    「確有此事,只是當時我們只相識,未相知,我還記得當時你與潘九坷先生論技。」

    「不錯,我仍記得你的八字,也細推過你的命運。」

    「如何?請羅兄直言不諱。看羅兄所推比子平術有何高明。」古上玄放下筷子,直盯著羅崇道。

    「哈哈哈,古兄一回家便會有驚喜。」

    「什麼驚喜?」

    「我若道出,便稱不上驚喜了。」

    「你還跟我賣什麼關子?」

    「你自己最好也別算,給生活留點懸念吧。哈哈」

    「羅兄倒是有意思,那我這一生的氣數呢?壽幾許?富貴子嗣?」

    「也許你內心並不十分看重這些,古兄並非常人,我今日只送你八個字。」羅崇道微微一頓。

    「速道來,在下洗耳恭聽。」

    「遇康則止,逢柏則依」我不會再解釋了,「命運走到哪一步,自然會明瞭。」

    「有沒有改變的可能,我算準別人無數,可我卻不想被任何人算準,包括我自己。」古上玄喝了口酒道。

    羅崇道瞇上雙眼,「恩師告訴我的第二件事就是鐵板神數也有失准的時候,師祖當年曾遇上一個叫袁了凡的書生,算準了他的前半生,後半生卻失算了。此人的命數在機緣巧合下改變了。」

    「哦,命運還能改變?」古上玄來了興致。

    「他被師祖算過命後變得萬年俱灰,行屍走肉一般,後來遇上一個和尚,給他講述了命運之根本道理,告訴他命運可通過大善或大惡的行為來改變。袁了凡從此發心重新立命,於是一家人大行善事,持之不懈,終於改變了命運的走向。他是第一個沒有被鐵板釘住的人,凡夫俗子都逃不過鐵板命數。」羅崇道緩緩道出。

    古上玄略思了片刻,「我還是有一個疑惑,一個人的命運有起落,而改變後的命運照樣有起落。同樣是起起落落,吉凶難測,為何就不能算出他改變後的命運,或者不能算出命運會不會改變?」

    「這個問題我無法解釋,也許只有佛門中人能告訴你答案。我曾聞柳公為人相面,百無一失。他曾見一人生短命相,告訴對方活不過三十,結果幾年後再遇之,發現其短命相紋消失了,驚訝之餘詳細問起此人幾年間的生活。答曰珍惜時日,惟誦金剛經。我想既然人的面相氣質可以因心而變,命運也一樣吧。根據八字和面相可算準一時,但在決心面前,都靠不住。」

    「有道理,有道理。我也爭取一下遇康不止,逢柏不依,干!」兩人會心一笑,同飲。

    「我也希望古兄成為下一個隨心立命之人。」羅崇道衷心說到。

    兩人開懷痛飲了一會,略有醉意。羅崇道向後仰在凳子上,「古兄,你的天機錢真有那麼神,可以感知天地人物,從未有失誤?」

    「從未失誤過,但我卻不用來求非分之財。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古上玄感慨的說。

    「我想試兩把,我出二題,你來測算,如果都說准了,我心服口服,如有一項測不准……」

    「如何?」

    「我也不會為難古兄,只是想借天機錢兩天,古兄臨行前奉還。」

    啪,古上玄將筷子放在桌子上,「莫說二事,就算百事千事,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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