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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在路上之鋃鐺入獄幸遇故人 文 / 更童

    古上玄望著滔滔江水,如果乘船向東,最多兩日即可達武昌,但如果向西,累死也走不動。他想找一淺灘處洗洗臉,可無法從峽谷中下去,於是進入有著天府之國稱號的四川平原,他的馬走快了。

    四川的文化積澱深厚,人也很熱情淳樸,古上玄操起老本行得心應手,混口飯吃不再話下。只不過,這裡有一種食物實在讓他受不了,紅尖紅尖的形狀,剝開看卻是空心的,只有籽,沒肉。咬一口,鼻涕出來了,喝三碗涼水都不解恨,那時候還沒有王老吉,古上玄也沒有好的辦法。不小心手揉了揉眼角,結果流淚不止,眼都腫紅了,眼珠子像燒著一樣疼。當地人稱為秦椒,據說從西域傳來的。

    又到了一個月圓之夜,古上玄來到資陽城門離成都也不過百里之遙了,他望望天上明月,想找一人家討口水喝,城邊有處房舍似乎亮著燈,他敲敲大門,開門的是一婦女,容貌妖冶,穿得也較暴露,古上玄說明來意後,婦女笑言:「請隨我來。」

    古上玄略有遲疑,「這不必了吧。」看那婦女已回屋倒水便跟著進了院子,院子不小,種滿了花果。

    婦女在屋裡喊一聲:「大哥請進屋吧,屋裡方便些。」

    古上玄剛喝到嘴邊兒上,聽著院中又進來幾個人,婦女驚言:「俺那死鬼回來了,你快躲一下。」

    古上玄還未反應過來,丈夫已先進了屋,醉醺醺得盯著兩人,不等解釋便破口大罵:「你個不要臉的婆娘,老子一出門你就偷漢子。」火急地撲來,古上玄上前忙勸說誤會,結果被一拳打翻在地,丈夫的同伴一呼而入將古上玄死死摁住,丈夫指著婦女,「拿條繩子來給我。」古上玄掙扎道:「還有無王法,我只是進門討口水喝,未做任何苟且之事,啊——」說話間,男的已經一腳踹在他腰上,旁邊的同伴趕緊拉住,「老兄,不如明日將他送官,把他打死了也不好開脫。」男的氣呼呼道:「也罷,到院裡,明日送衙門。」

    古上玄滿腹委屈,這一路上不知進過多少家門,被誣陷還是第一次,他現在只能對著天上明月喊冤。屋裡不時傳來女人的哭泣聲,男人的罵聲,這個月圓之夜,古上玄徹夜未眠。

    次日一早,丈夫喊來鄰居,將古上玄扭送到縣衙,鳴鼓投訴,縣太爺大概是當地人,認得這伙兒人。

    「大虎頭兒,你們押此人來,有何訴求?」

    「老爺請做主,這人昨夜來我家勾引吾妻潘氏,被小民抓個正著,懇請老爺發落,還我一個公道啊。」大虎頭兒情緒猶不平。

    「汝何許人,到底蠅營狗苟之事,你盡直召來,不得有任何隱瞞。」縣太爺詢問古上玄,兩旁衙差用棍子「咚咚」磕地助勢。

    「老爺明鑒,小人乃外鄉人,路過他家向其妻討口水喝,其妻招呼我進屋喝水,剛好他也回家,不由分說打我一頓,小人的包裹與馬還在他那裡。」

    「哦,找人速去取來,傳潘氏,看你一副賊樣子也不像好人。」

    沒過一會兒,潘氏來到大堂,「嗚嗚」直哭,一個衙差將包裹呈上,縣太爺一摸,一個物件硬硬掏出一看,是個羅盤,「你懂風水?」縣太爺把玩兒著羅盤。

    「草民通習命相占卜,陰陽風水之術,曾在京城立齋設攤多年。」

    「嗯,此事無憑無證,捉姦沒在床,不過看這婦人卻不像省油的燈,先將此犯關入牢房,另日再審。大虎頭兒,爾曹先在家,待日候審取證,馬和包裹暫交後房保存,退堂!」

    古上玄被帶入縣衙後獨立在牢院內,這是個十畝左右的院落,磚牆高一丈,上插著鐵槍頭,兩座牢房,類似宿舍,中間是兩米多寬的走廊,走廊兩旁是一個個十平米左右的小格間,中間用石磚隔開,臨走廊一面則用鐵柵欄封鎖,柵欄下方一個尺方送飯專用的小口,走廊兩頭都是木門,平時開著,以便透些光線。柵欄上繫著一條鐵索,上掛滿了鈴鐺,直通院外,若有犯人需要解手或是喝水就晃鐵索,看守們聽到鈴鐺響就來開柵欄門,方便之後還可以在井邊打口水洗洗手臉。三個看守輪流休息,輪流做飯,常年不斷人。三個看守一個高瘦、一個矮瘦、一個短胖臉紅,都是老頭兒,管理比較人性化,不打不罵,不戴枷鎖,還經常與犯人笑呵呵聊天,不過想逃走也不容易,看守們進出遠門都要上鎖,看守房旁邊還拴著兩條大狗,一旦放開,除非是武林高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古上玄就被關在牢房正中間的一格間內,只能面對鐵窗與對面的兩三人,他現在不知說什麼好了,兩頓飯沒吃,一宿沒睡,蹲一蹲牢房也是一種難得的休整,飯食還不錯,不像以前想像的那麼難吃,不餿也不霉,和看守吃得一樣,要茶水有茶水,想方便就搖鈴鐺,一般不會耽誤。不過牢房裡光線稍暗了一些,時間長了心理難免抑鬱,另外,被褥的味道也不好,總有一股說不出的臭味在屋中瀰漫。他本以為兩三天就出去了,猜那縣太爺意思是沒指望為難他,只是給那些人一個台階下,結果一連過了十多天沒有回音,便有一次方便後忍不住問看守,高瘦老頭說知知縣前些天得急病暴卒,要審判只能等新官上任。

    古上玄問:「新官上任一般要什麼時候?」

    「那可說不準,而且新官如何發落也要看你運氣,這裡的一貫做法是不理不問,有人告狀,抓了人往這裡一送,不審不判。有點門道的托人送禮打典一番就出去了,一般沒什麼大不了的,沒錢沒門兒的就在這呆著,反正有飯吃,還不用幹活兒受罪。」老頭磨叨一通兒,揮揮手,「進去吧。」

    古上玄看看院子四周和天空,「讓我在院裡多呆會兒吧,憋得頭疼,渾身癢癢。」

    「回去吧,都看著呢,別壞了規矩。」

    古上玄在牢房裡哀悵了一下午,對著對面犯人講了講這兒的牢情,對面的大鬍子哈哈大笑起來,「老頭二十年前喝了酒打架,弄傷了人,結果關起來沒了下文,據說知縣怕當官逃跑了,後來連著幾年沒人當官也沒人管,這就成了我的家了,反正也無親無故了,活一天算一天吧,小老弟,慢慢熬吧,外面沒有這兒太平。」

    古上玄無語了,他不知自己是該哭還是笑,他為自己算了算命,不應有牢獄之災啊,這是怎麼了。

    渾渾噩噩度了幾個月,在此期間,他聽到兩個消息,第一,天啟皇帝駕崩了,崇禎繼位。第二,矮胖老頭送飯時宣佈魏忠賢被法辦,自絕於天下。犯人們聞說此言俱歡呼起來,「魏閹已除,大明有救了,殺了魏閹,吾願將牢底坐穿。」一個老犯人激動不已。古上玄覺得,這些人真不應再待在這兒,應該去大理寺。

    崇禎元年正月,又是月圓之日,古上玄放風時聽高瘦老頭說來了新知縣,要查閱案宗。古上玄望著正月十五的月亮,用梅花易數起了一卦,「晉,光明來了,吾得出也。」

    三天之後,古上玄被傳至堂上,他一看縣太爺額上的兩顆紅痣便大笑起來,縣太爺驚堂木一拍,「大膽,咦,老夫子,怎麼你?」古上玄將緣由經過敘述一遍,「嗨,你走了什麼狗屎運?」

    古上玄在資陽府衙做了幾個月的客,牢房亦清理一空。有一天他問王敬忠何因至此。王敬忠講述魏忠賢一死,朝廷清查餘黨,自己亦受牽連險被罷黜,幸而吏部有老師的一位朋友替他說了話才得以保職調任,年初方至此,古上玄感歎其來的妙,否則自己就永無出頭之日了。

    夏至那天,古上玄向王敬忠告別,王敬忠似有不捨,拉著古上玄的手,「在此有汝,尚不覺山高路遠,親人遙遙,老夫子你這一去,何日再聚,重溫舊日!」

    古上玄亦不捨,「吾不日即至西康,完成命中定數後,回鄉永不出也,汝他時歸來,必備酒守候也。」

    「吾早已厭倦官場,有機會便辭職回鄉教書為業,汝且等我,這裡有銀錢十兩,心意一片,汝路上用吧。」王敬忠掏出兩錠元寶。

    「罷了,不用了,知你為人絕不貪賄,俸祿亦不多,我來時帶了不少銀票,縫在衣領裡,夠我花了。」推辭不下只好收著,「我坐牢這幾個月反而吃胖了,現在氣色恢復如初,馬兒該陌生了。」古上玄開著玩笑。

    向西北行幾十里,來到繁華的成都街上,這裡雖不比京城,卻也是高樓林立,車水馬龍,富豪商賈雲集於此。古上玄同行也不少,他找了處中等飯店坐下,「有什麼鮮菜可以下肚?」

    「有啊,多的很,紅的、綠的、白的、黑的,您要哪種?」夥計擦著桌子問道。

    「一樣來一份嘗嘗,能生吃的生吃,沒法生吃的炒一炒。」

    「來勒——」店夥計端來一個盤子,「番茄兩個。」

    古上玄一看,撲哧笑了,轉而惆悵,他想起了一個人,「羅崇道啊羅崇道,當年你就是拿這玩意兒唬弄我的。」他轉身問:「這東西在這兒叫什麼?」

    「番茄,海外傳來的,很貴的,二十文錢一個,成都才有。」

    「我當年在京城就吃過,這叫西紅柿。」

    沒過片刻鐘,其他菜上來了,素燒油菜、清炒白蘿蔔、燒茄子,古上玄又點了兩碗米飯,一份豆花湯。

    在動身前往川西前,古上玄遊覽參拜了諸葛武侯祠、瞻仰了諸葛孔明的雕塑,諸葛孔明是古上玄一生中最崇敬的人之一。後順著好路來到峨眉山下,六月伏天把古上玄熬得難受,上山待了幾天,峨眉山山道觀寺廟遍地,古上玄不愁住宿。雲繞懸巖秀峰奇石沒怎麼讓古上玄覺得太新奇。倒是這裡的猴子卻讓古上玄頭想撞壁,每次他把馬拴在樹上大便時,總有淘氣的猴子解開馬繩牽著走,興許還有一隻猴子騎上馬背上洋洋得意,呈現立馬封侯的祥瑞氣象。他的包袱被大猴抱過三次,一次是示好主動還給了他,一次則掛樹梢上任由古上玄好話說盡,作揖拱手最後才給丟了下來,還有一次則直接扔給山谷縫裡,古上玄費了吃奶的勁兒才撈上來。他在山上小憩時不幸睡著了兩次,被小猴取一細樹枝插入了鼻子眼兒。從山上出來時,一隻袖子被抓破,捉襟則肘現,腮上還被抓了三道血口子。

    三天後,古上玄來到一條大河邊上,這條河水流湍急無比,沒有看見艄公,他找人詢問地形地名,得知此乃大渡河,河東為瀘定,河西為康定,在以西雪峰雲集,人跡罕至。古上玄感慨萬千,問如何過河,答曰瀘定城西有一峽谷口,上下兩條鐵索連接對岸,人可踩著攀過,而馬過不得。

    「那兩岸車馬物資何以交往?」

    「繞道百里以外。」

    古上玄只好去瀘定城尋客棧,要求連包裹帶馬一塊兒寄存,可那裡的客棧死活不認銀票,古上玄只好掏出王敬忠贈的元寶才算。半夜,古上玄熟睡正酣,被一個人準確的說是一團肉壓醒了。

    「誰,想偷東西?」

    「我,老闆娘,客官一人在外,寂寞的話賤妾可以陪你,一晚上一兩銀子。」老闆娘只穿了一肚兜和內褲,油手在古上玄肩頸處摸來摸去。

    「吾豈是登徒子之類,滾。」老闆娘灰溜溜走了,古上玄亦沒睡踏實。

    第二天上午,古上玄來到城西峽谷口,有兩條鐵索纏繞在兩岸巨樹上,中間約十丈,古上玄用胳膊挎住上面的一條、顫巍巍踩著下面一條兩腳平行滑過,到了對岸,小腿一軟蹲下,心臟仍「怦怦」跳。

    從大渡河岸至康定城仍有七八十里路,古上玄搭車行了一程,一路上他聽到遊牧少數民族男女唱出的歌謠,不禁陶醉在深情婉轉的音調中,湖光倒影天水一色,白雲遠雪綴秀其中,跑馬山上各色各樣的馬匹邁著歡暢的節奏,人們穿著多彩絢麗的服飾放聲高唱,清脆的歌聲響徹在油綠的原野,聞著心神無不蕩漾。

    古上玄在康定逗留十日,他帶的五兩銀錢不夠用了,這裡的集市上,漢人用茶葉換取藏族與羌族人的馬匹,古上玄看此真恨不得飛回信陽去,「那袋子信陽毛尖拿這兒來,換匹小紅馬應該不成問題,在住兩宿也夠用了。」古上玄遺憾著,「日後葬於此地,也不枉這浪漫一生。」

    從康定回來,古上玄略改了行程,他繞過二郎山,有雅安取道北上,抵達都江堰,參觀這近兩千年的奇駿工程後,經綿陽行至巴中一帶,當地人告訴他,欲達京城河北一帶,必過巴山秦嶺,此道之難,不亞登天。古上玄不信這個邪,漸漸地,認識到『蜀道難難於上青天』不是誇大之詞。山巒起伏險陡,剛費九牛二虎之力上去,又得壯二虎之膽下坡,尋個人家更是像茫茫山海中覓一孤舟,在飢餓疲憊交加時,他便在山谷中擴手高呼,希望有人能聽到,得來的往往是山谷中的回音。有一天,他在一農戶病倒了,休養幾日後,農戶已找不見,因為家中已沒吃的,呆在這裡幾乎是等死。被逼無奈下,他亦尋野菜充飢,只要馬能吃的他就能吃,為此,古上玄有時竟兩條拉不出屎來,大便俱是綠色的,古上玄自己看得都非常難受。由於經常用石頭蛋擦屁股,結果肛門被蹭破了皮,在馬背上疼得一揪一揪的。如是折騰了半月才到舒緩地帶。這次他走到一條溝裡,這裡有幾十戶人家,男人基本都姓宋。古上玄找了一戶溝邊的人家投宿,秋雨不期而至,他困在這裡無法前進,主人也大方,熱心留他。這天晚上,古上玄坐在屋簷下聆聽山雨,不遠處的一戶院裡傳來淒婉的歌聲,語音不像是本地人,倒像是河北一帶的,唱的是唐代名篇《夜雨寄北》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八百年前,李商隱在這裡留下的詩句可以說是千古絕唱,說盡了天涯孤客的相思。今天,兩個同時淪落天涯的客人在詩境中體悟心中的煎熬。

    第二天雨停了,古上玄沿著歌聲方向打聽,找到那個客人,也是在整裝待發,一聊天才知其姓范名泉燁,邯鄲人氏,要到樂山府上任,從河南陝西一帶走來。

    古上玄問:「東北方陝豫一途可好走?」

    范泉燁搖頭:「山高路遠不算什麼,可怕的是陝西在鬧蝗蟲,渭河一帶顆粒無收,民不聊生,甚至聽聞有人吃人現象,君要去太行以東不知先北上再由河套一帶以東,許太平些。」

    古上玄聞後大驚,「也好,算來向北兩千里再轉正東也許差不遠,兄台比較幸運,翻過此山一路平途,祝君平安。」

    「珍重!」范泉燁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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