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門下一馬之逃離狼窩 文 / 更童
第二日,古上玄騎馬向兵營奔去,後還有兩個人跟著,古上玄思忖道:「好你個高迎祥,怕我藉機跑掉,還派人看著我。」到了兵營,他本以為會戒備森嚴,將他拿下審訊一番,結果去了發現無人站崗,進了兵營發現一片亂糟糟,一群兵圍作一團吵嚷,大意都是為兵餉的事,中間當頭的那個大怒拔出刀來,喝道「要造反嗎?」背後有人踢了他一腳,他往前一趴,大刀砍在一人臉上,這一下徹底炸營了,人們分開兩撥互砍,很快製造嘩變的一方取勝,頭目們被砍死,兵眾仍然怒氣難消,咒罵不已。這時古上玄身後跟的一人喊道。「安塞山二當家在此,大家已犯軍規不如加入我們,有酒同盟,有錢同花。」
眾兵紛紛扭身,「誰?」古上玄一泡屎差點沒屙在褲襠裡,心想吾命今日休矣,兵眾紛紛趕來操大刀架在他們脖子上,「誰是安塞山二當家?快帶我們上山落草。」
回去的路上,古上玄眉頭緊皺,他本想投降官兵,乘機開溜,沒想到官兵全部投降了他,他這個二當家這次可是立了大功,「我是被逼上梁山啊,蒼天可鑒。」
山寨裡晚上舉行了慶功大會,古上玄被推上土台講話,他一時語結,想裝腔作勢說兩句慷慨激昂的話,可實在沒有那心情,只好振臂高呼「殺富濟貧!除暴安良!行俠仗義!有錢同使!不害百姓!分田地免賦稅!」前面純是水泊梁山那一套,後三句卻帶有政治綱領的色彩,與後來闖王李自成提出的「均田免糧」如出一轍。大眾鼓掌歡呼,活似群獸亂舞。古上玄在火光中有些木然,他只想著早點離開這幫短命鬼。
夜裡睡覺成了大問題,兵營被燒了,山寨裡憑空多了二百多嘩變的兵卒,他們來時雖帶了棉被等物資,不過地方和床榻明顯不夠了。高迎祥率原來一千人將窯洞騰出來給新上山的人睡,古上玄受照顧也睡窯洞裡,但作為二當家要以身作則,他睡在窯洞口,地上鋪滿了被褥,人滾了一地,不知誰把尿桶放在窯洞口,離古上玄的頭不過二尺,夜裡人們起床小便,就在古上玄耳邊嘩嘩作響,伴著濃濃的騷臭,這場景像極了三百年後上海紡織廠的職工宿舍。古上玄屏住呼吸不敢吭一聲,因為兩方還未渡過磨合期,隨時有可能火拚一場,而他作為中間者,下場是不難想像的。
天亮了,他們就繼續挖窯洞,打磨兵器。高迎祥、古上玄與策動嘩變帶頭上山的幾個兵卒商討下一步的策略,古上玄最後指出,以目前的人數,主動進攻延安府等於自尋死路,而西部長城以北的牧民基本持中立態度,既不參加也不干預,當務之急是謀生存,求發展,應去陝北一帶廣泛發動貧苦大眾加入隊伍,另外也應主動聯合其他起事的山寨團伙。古上玄的提議得到一致認同,於是山寨裡度過一個平安的冬天,官兵沒有主動出剿,高迎祥亦沒有輕舉妄動。
古上玄終於可以將懸著的一顆心放一放了,反正冬季來臨,縱然讓他走,他也未必能走出這片荒涼,跟著高迎祥反倒有口飯吃,而且他又嘗到了新的東西。當崇禎元年第一場雪來臨的時候,弟兄們用牛車拉來了幾車土坷垃蛋蛋一樣的東西,還有紫紅色的大塊,像植物的根。古上玄很好奇,問是何物?告曰:「土豆和紅*薯,原產西域,能耐旱,在陝北河套一帶有種植,能當糧食吃。今年陝西鬧了蝗蟲,糧田大多顆粒無收,人們都靠著這些活著呢。」
開飯時,古上玄又一次與西域的食物結了緣,蒸土豆剝了皮黃燦燦的,咬一口,非常面,儘管沒什麼味道,但只要是沒有臭味、腥味、霉味的東西,古上玄現在都覺得是人間美味。紅*薯粥吃起來就更香甜可口了,不僅面,還甜絲絲的,吃完嘴裡猶回味不絕。
天最冷時,滴水成冰,古上玄睡在窯洞最裡面仍凍得發抖,長時間沒水洗手臉,他現在蓬頭垢面,衣衫不整與山賊無異,手背皴裂得觸目驚心,腳趾也凍了,惡臭卻依舊,嘴唇乾裂不敢張口大笑。更難受的是,長時間飲水不足,只吃臘肉土豆見不到水果蔬菜,很多人生了痔瘡,古上玄素來生長在北方,對乾旱更不習慣,也就更嚴重,每逢大便總疼的呲牙咧嘴,那滋味讓他回憶起了在四川吃秦椒,沒有良醫,大家都用冰敷著。
好容易捱到春暖花開,皮膚不那麼受罪了,而一個更加生死攸關的大事擺在他們面前,水窖裡庫存的水所剩無幾了,有時連做飯都成了大問題,急得幾個當家的團團轉,在這樣下去,甭說官兵打上來,渴也能把他們全渴死。有人提議向黃河處搬遷。高迎祥決定親自去米脂一帶打探虛實。於是派杜三、楊老柴、胡老六他們留守,而帶上古上玄前往。他們走了百里,恰巧遇上山民祈水大會,一群浩浩湯湯的隊伍,前面敲鑼打鼓,吹著嗩吶,還舉著「朝天供水」的木牌以及各色彩旗,眾人邊走邊念,「南無阿彌陀佛、南無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會同諸神來降水,各秉虔誠無量眾,玄天大帝無量壽……」
隊伍來到山前一小廟出,而小廟前有一水窖,一眾人跪在水窖前,帶頭一人念道:「遠看南山霧沉沉,近視泉水湛清清,各發虔誠修善果,擔上名山獻諸神。說是雨來雨是精,出自五湖四海中,老天降下天平雨,五穀田苗往上升。」
會眾們將窖水灌入水桶後,鼓樂齊鳴,帶頭人又念道:「眾弟子齊跪在梵剎神門,往上看金岱頂霧氣騰騰,同獻上水一盞普渡眾生,祈神靈顯感應五穀豐登。」
有一畫了臉穿黑衣的男子將水舀到廟裡佛像前的水杯內,然後將水潑在廟周圍,全體叩拜三次,齊聲唱誦:「布雨行雲助太平,滋潤萬物育眾生,從今雨部承天敕,誅惡安良達聖明。五湖四海進香煙,眾名百姓來朝山,風調雨順太平年,五穀豐登萬家歡……」
古上玄等人注意力還未轉移過來,一人騎馬趕來,「大當家的,陝北王自用誠邀我等會盟。」高迎祥說:「那還等個什麼,回去召集人馬北上。」
古上玄沒多少東西,還是原來那包裹和白馬,銀票在衣領裡沒動,估計高迎祥等人知道了要氣的吐血,他們物資極為匱乏,兩個人合一把刀使,一個拿刀,一個拿棍。路上,古上玄在前,過了一個時辰,他要解個大手兒,高迎祥示意,全體稍休片刻。
古上玄剛找一坡後蹲下,聽著眾人中有人喊道:「那兒有官兵,人不少吆。」
高迎祥揮刀縱馬,「弟兄們,殺呀!」眾人一哄而上,遠處傳來殺伐聲,古上玄此時呼吸加促,忖道:「不趁此機,更待何時?」提褲子上馬向南疾奔而去。
一口氣跑了三十餘里,古上玄又轉向另一條路,這條路通往延安,城門上的守卒搭弓喊道:「汝何人,來此為何?」幸而古上玄操著外地口音,否則論模樣他是無論如何也矇混不過關的。
延安城其實不大,按當時的意義是做為河套及陝北的軍事要塞,陝北農民暴*動以後,這裡更是嚴陳以待。古上玄無心逗留,只不過將銀票兌出一些,順便在這裡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買了一些草藥調理身體。
從延安向東有條延河可以通徑黃河,那兒的路好走,但古上玄卻順洛河向了南,因為他聽聞東邊也有賊寇鬧事,他真不願再冒險,白馬似乎也想早日離開這鬼地方,蹄子不停。經三日抵達渭河平原。本來這裡是富饒之地,不過連鬧蝗災,民不聊生,想蹭頓飯吃談何容易。在路上遇到一本行,談及長安一帶的繁華與渾厚的文化底蘊,便產生了到長安一遊的想法,反正也走不了太多彎路,跨過渭河,幾乎就到了。
憑他的從業經歷和真才實學,古上玄找活兒干並不難,而且長安富商官員出手大方,不到一個月竟入賬一百八十五兩紋銀,想當於一個普通農戶兩年多的總收成,這不用交納個人所得稅,這如果讓渭河一帶的寒門學子知曉了,恐怕會紛紛扔掉聖賢書而專攻命相風水。不過,古上玄花銷也不少,白天經常有人請吃酒,晚上寄宿酒樓,消費昂貴,在加上他喜歡逛寺廟,長安一帶名剎幾乎走遍,回想這一路上深受佛恩,古上玄每至一處總要解囊進香,掙的銀子也所剩不多了。
在長安城古上玄結識了一個朋友,那是有一次他吃飯時,一隻白色的小狗跑了過來直搖尾巴,古上玄給了它點吃的,從此這隻小狗就跟上了他,古上玄餵了它十幾天,還給它取了個名字叫「靈兒」,小狗很乖也很逗,古上玄進寺院拜佛時它也跟著用兩支前爪作揖。直到某一天古上玄受邀去一大戶人家,那戶主很喜歡白狗,就把靈兒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