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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章 師生情 文 / 更童

    開學那天晚自習又是只有曾雲秀與古靈在辦公室,「去雲屏三峽了嗎?怎麼樣?」

    「哇,說實話,我真想一直待在那兒,經綸世務者窺谷忘返,鷹邑唳天者望峰息心!可惜呀,我無法實現這個夢想,我的手機卻替我完成了心願。」古靈歎著氣。

    「怎麼,手機丟在那兒了?」曾雲秀關切道。

    「丟了心裡還好受點,那可是我上班後剛換的呀,攀巖時眼睜睜看著摔倒山谷縫裡了。」

    曾雲秀嘖嘖嘴,「夠可惜的,你這一趟共花了多少錢?」

    「三百多,其中一百是給雲屏寺的香火錢,吃住並不算貴,挺划得來。」

    「頂我大半個月工資了,換了我可捨不得。」曾雲秀淡淡一笑。

    當地人確實很少捨得去旅遊,因為工資太低,與東部沒法比,但物價卻不低,不論是吃的還是用的,都比石家莊還貴,古靈一開始還以為是商販們坑外地人,時間長了才知道是這個地方生產能力太差,交通運輸又極不方便,所以物價嚇人,普通老百姓都得掰著手指頭算計著過日子。趕集的時候,山民們跑幾十里趕來購置生活用品,一個個面黃色土,五官不端,衣服積垢,一條街望過去,竟然找不到幾個像古靈這般氣質的人。

    古靈在班裡女生中受得歡迎也不一般,仝樂樂看古靈時的眼神好似懷春的大姑娘在注視自己的情郎。明眉皓齒的張澤媛上課時總是含情脈脈,愛嚼舌頭的耿紫璇在古靈面前說話嗲聲嗲氣,彷彿個小秘書。3班甚至有個瘋癲女孩有一次問古靈,「你們那兒好嗎,要不你乾脆帶我走吧!」

    男生們對古靈表現得不冷不熱,但都挺尊敬他,沒有人違背他的指令。當然,古靈一般是說教而不去命令。進入十一月,天氣迅速轉涼,立冬前後下了一場雪,學校要求各班組織掃雪。「咦,怎麼郝寬沒來,他哪兒去了?」

    韓願升向古靈匯報,「他這周回家以後就沒回來,回家前曾跟我們說他不想上了,他家裡經濟太緊張,想出去打工。」

    古靈趕緊向學校說明情況,郝寬家沒電話,沒法聯繫。年紀主任霍喆查了一下他的家庭住址在金洞莊,「好走,我知道路,坐學校車去他家看看吧。」

    古靈跟著霍喆冒雪去了金洞莊,郝寬的家確實破爛不成樣子,土坯房子,籬笆牆,只消一場五級地震或一場山洪,這個家就消失了。

    郝寬的父親蹲在門口吧嗒吧嗒抽著土煙,額頭緊蹙。郝寬的母親是個又黑又瘦個子又矮的大齙牙婦女,她帶著哭腔跟霍喆他們講述,「郝寬前天去鄰居家借東西,在人家屋裡待了一會兒,結果人家非誣陷郝寬偷了他家裡五千塊錢,把郝寬給鎖到他家配房了,說不交代清楚就不放人出來,還說要去派出所報案。嗚嗚——」

    霍喆一聽,「去他家看看,問問孩子。」

    鄰家男的三十多歲,長得五大三粗,硬說郝寬來了一趟,家裡的錢就丟了。郝寬堅持說沒有見也沒有拿。

    古靈問主家把錢放到哪兒,男的瞥著古靈說他老婆給放在客廳電視櫃抽屜裡。

    古靈說算算吧,讓主家拿紙和筆。

    「沒有紙,孩子上學去了,家裡也不一定有筆。」

    古靈苦笑著,找了根樹枝在雪地上劃了劃。那天是11月8號,剛立冬,是個丙申日。古靈看看時間,下午兩點半多,乙未時。古靈三劃兩劃,畫個「井」字格,又在空格裡列了一堆干支符號,「嗯——這錢不是被偷了,而是自己放到別處以後忘記了,你們家東屋有沒有個箱子或盒子之類的東西,你們再找找。現在大局反吟,應該能找出來。」

    鄰家主人跟古靈一塊進了東屋,古靈指著靠東牆的衣櫃,「翻翻這裡面。」

    女主人這時嚷起來,「我想起來了,在這被子底下壓著,哎呀,我前一陣子怕招賊,就給放這兒了,真的忘啦!」

    五千塊錢包得好好的,果然在被子底下壓著。

    鄰家男人氣得破口大罵:「你個死x,欠操的,什麼東西,就知道藏,藏了就忘,自己都找不著,爛x,還讓我冤枉人家孩子,你個娘傻操的……」女的嚇得一聲也不吭。

    「行啦行啦,以後把錢存銀行就得了,不過要記好密碼,我們走吧,讓郝寬收拾東西,我們帶他回學校。」霍喆揮揮手扭頭先走。出了門,還能聽見那男的罵罵咧咧。

    郝寬哭喪著臉從家裡收拾包,出門時不知嘀咕了一句什麼,他爹將煙頭狠狠摔地上,「告訴你小子,別老嫌命運對你不公平,命運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誰!」

    古靈、霍喆及學校司機聽了這話,都沉默了。一路上無語。

    辦公樓還未生暖氣,古靈裹緊防寒服,腿仍凍得發抖,,「這裡比我們那邊要冷,在山裡面住著肯定更受罪,這兒實在太苦了,看著村裡那些百姓都覺得他們沒法活,就算上了大學又能怎麼樣?先弄個傾家蕩產。」

    「是啊,窮學生太多了,都可憐不起。」曾雲秀露出憐惜的神情。

    葛義夏扭過身,「貧窮不是社會主義,但這裡不知道怎樣才能富起來,靠什麼?人有了知識就往外跑,交通搞好了更方便人往外跑,剩下的只能越來越窮。」

    古靈呆呆望著門框玻璃上的小缺角,「這地勢太高了,一江春水向東流。」

    「那你就是一條逆流而上的魚。」曾雲秀笑瞇瞇的。

    太陽無力地斜照小鎮,本來就淡的光線好像又被蒙上了一層薄紗,大雜院門口空地依舊是那伙中老年婦女聚在一起嘮嗑曬太陽。申老頭戴著鴨舌帽給人算命,倒也不閒,古靈有時愛蹲在旁邊看,漸漸覺出這申老頭水平不一般,他給人批八字不用翻萬年曆,來人說出生日,他就能推出天干地支來,這令古靈羨慕不已。

    「申爺爺,您是用什麼公式推出某一天的干支來的?」

    「你們小伙子頭腦靈活,給你講講,一年365天閏年366天。一,三,五,七,八,十,臘31天。四,六,九,十一30天。二月平時28天,閏年29天,這是固定的,天干地支一輪60天,所以這麼著推一推……」申老頭簡單一講。

    「哇,掌握了,掌握了,以後就不用翻老黃歷,謝謝申爺爺,您能給我講講用陰曆怎麼推嗎?」

    「那個有些複雜,涉及閏月,大小月,一時半會兒講不清。」

    「那您為我批一批八字吧,我也略學了一二,但是看您的算法好像與傳統四柱學有些差異。」古靈報出自己的生辰八字。

    「你今明兩年多有奔波,主外出,但後年就安定下來了。這幾年不算順,求財官不可得。但太極貴人顯赫,可以修煉氣功或研究僧道術數,三十歲那年大發橫財,賺個十萬二十萬不成問題。」

    古靈「撲哧」笑了,「十萬二十萬嗎?我自個算著是在2012年交大財運,十年之內財星高照。」

    「不對,是在兔年,而且就半年功夫,這是按瞎子一掌推來說,半年之內賺很多,再往後就不行了。」

    古靈聽了很是失望,「就半年?能看出我到時是幹什麼買賣嗎?」

    「說不清,反正到時不知不覺就發了,是錢來找你。」

    古靈嘟囔著,「就半年,十萬二十萬,到時恐怕連房子首付都不夠,那我這輩子還能過上什麼日子。」

    「知足吧,我都窮了一輩子了,算了那麼多命,最不願接受的是自己的命,因為是窮命,有時我也在想,算命幹什麼,知道了又怎樣,不知道又怎樣。反正都是一輩子這樣過,早一天晚一天吧!」

    申老頭從此收起攤,再也沒擺過。

    進入臘月,天冷得要凝固,古靈上學校輔導晚自習之前特意往土炕裡扔幾根木柴,這樣可以保持回來睡個暖和覺。

    自行車又紮了胎,大晚上的沒辦法只能硬騎,咯登咯登的,累出一身汗。曾雲秀新買了一輛電動車,很漂亮。她像呵護孩子一樣輕手輕腳停靠在樓梯下。古靈將自行車往裡一甩,連鎖都不鎖,見曾雲秀也來了,衝她抱怨路況太差,真恨不得把自行車變成一頭驢,再釘個掌。

    「呵呵,你用心呵護你的東西,它就壞得慢一些,我用東西一般用不壞的。」

    「節約確實是美德,假使俺以後有了錢,車也不買太好的,房子也不住太大的,實惠就行,閒時誦經打坐,喝茶論道,高興時遊覽山水,不高興了去扶貧濟困。」古靈邊上樓邊侃志向。

    「這些東西沒錢也可以做啊,就怕你有了錢以後變花心了,無心看書有心找姨太太,呵呵呵……」

    「鄙人對三妻四妾這樣的事不太感興趣,覺得女人多了肯定麻煩,還是清淨一點兒吧。」

    「呵呵,也許男人有錢了就不這樣想了。」

    魯璐看似心情極愁悶,古靈問她是不是又不舒服啦,魯璐說想出來跟古靈問點兒事。

    到了辦公室,魯璐幾乎快要哭出來了,「老師,我媽病倒了,吃飯都成了問題,我不知該怎麼辦,聽說您會算事,您算算我媽會好嗎?嚶——嗚——」

    古靈趕緊安慰她,「堅強一些,不要怕,一切苦難都會過去,因為上天深愛有孝心的兒女。」

    古靈拿出一張紙,飛快地列出一局,死門臨庚,上乘白虎,天芮病星落坤宮伏吟。「請問你母親哪年出生的?」

    「60年,她屬鼠。」

    古靈「嗡」一下頭大了,年命逢死門。死門臨庚為癌症,天芮暫時休四無力,不過很難撐到清明。古靈判斷她是胃癌,死於春天三月份。

    魯璐見古靈眼神茫然,「怎麼了老師?我媽其實難受半年多了,但她堅持不去醫院,為了給我和哥哥節省學費,我不能再看我媽難受了,我寧可輟學回家照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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