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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七章 放生池 文 / 更童

    山間石階上多是銀杏樹,揮舞著小扇子般的葉子迎接客人。森林中一眼望去幾乎是松針的海洋,白皮松、油松、華山松、落葉松、塔松,此外還有少量的杉樹,有兩種杉比較珍稀,紅豆杉與鐵杉。古靈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見了泉就喝,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6號上午,古靈戀戀不捨地要回康縣車站,但他聽說山對面有一湖很漂亮,覺得時間還沒問題,便翻山過去,接著他就看到一片湖光瀲灩,走到近處,發覺水清透底,遠處水面竟透著藍光。鐵心要投湖自盡的人如王國維老捨等若能找到這麼美的一汪水,恐怕要欣喜慶幸吧,也許就捨不得跳進去了,用目光擁抱她便能重新煥發生命的活力。古靈用手輕輕撩一下,接著雙手掬一把,他像個調皮的孩子,在這陽光水岸目送空中的一隻飛燕。

    湖邊來了一批不速之客,一個和尚帶隊,人們將大塑料袋與鐵皮水箱從車上卸下來抬到湖邊,原來是來此放生的佛教信徒們。

    他們在和尚的主持下念了一會經咒,然後將魚鱉之類放入湖中,魚兒歡暢地鑽入水底,烏龜們似乎有點兒一下子找不著北,趴在湖邊不肯往裡游,人們為了防止別人撈捕,將烏龜往裡扔了仍。

    古靈走到和尚跟前,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敢問法師貴姓?」古靈也不知怎的問得如此不倫不類。

    和尚大約五十歲的樣子,是個小個子,笑瞇瞇地合掌還禮,「我俗姓潘,河南人,在此出家,法號知命。」

    「知命法師,幸會幸會。昨天剛過浴佛節,我還反思來著,自己皈依佛門都快四年了,在言行上仍然沒有照著佛教徒的標準來修身,見了肉忍不住去吃,見了酒忍不住地喝,見了漂亮女孩子禁不住心猿意馬想入非非,難道這都是命?還是自己定力不夠堅強?常受『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這句話的影響。我也知道吃肉喝酒不好,但就是下不了決心去戒掉,煩的很,請法師開啟迷津。」

    知命和尚笑得裂開了嘴,「濟公和尚說『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後面還有兩句偈,世人多不知,緊跟的兩句是『世人若學我,翻身入魔道』。濟公和尚具有大神通,為度世人故,現不可思議遊戲三昧,莫說吃狗肉,就是吃屎吞鹼也無所謂,他還能吃了死的吐出活的,跟南朝志公大師一樣,別人誰有這本事,有了這本事,就可以隨便。至於說下決心其實不難,你只要每天做到兩頓不吃肉就可以了。」

    古靈忙問:「那兩頓?」

    「這頓不吃,下頓不吃,能做到就行了。」

    古靈大笑,「我試著堅持堅持吧,能堅持多久就堅持多久,盡量堅持到底。」

    知命和尚也笑了,「有時僅靠定力還不行,更需要生起大慈悲心,眾生輪迴之中不定哪個就是自己前世的親屬朋友,吃它們於心何忍。況且,被吃掉的禽畜記恨在心,下輩子再遇上,免不了要索命,世間殺戮戰爭禍亂皆因此而生,你吃它就等於結了一個惡緣。要想世代平安,還是收起屠刀管住自己那條貪戀美味的舌頭吧!」

    古靈深沉地點點頭,「從因果上講確實如此,唉——我從今天起念《地藏經》為我歷生所蠶食的生靈回向,再輕易不吃肉了,除非在瀕臨餓死的情況下行個方便,那酒這個東西,它的後果不像吃肉這麼嚴重吧?」

    知命和尚神態突然變得悲切,「酒不僅能亂智,它消耗人的福報是很大的。我小時候經歷過60年,家鄉餓死很多人,我的姐姐弟弟都餓死了。後來我研習了算命,領悟到人的福分有多少其實是命中注定的,可以用錢糧來計算,都是前世因果造成,釀一斤酒需要很多糧食,比養牲口費的還多,所以喝酒就等於是大量透支命中的福分與口糧,命中福分一旦用盡,守著金山也得餓死,老天爺也救不了你。雞蛋、牛奶、奢侈品,道理都一樣,不要求強制戒掉,但要珍惜福分,好自為之。」

    聆聽的四眾紛紛稱是,他們都是從銅錢鄉專程來的。

    知命和尚又接著講,「另外《楞嚴經》上說,蔥、蒜、韭菜、洋蔥頭之類的葷食極不清靜,會障蔽佛法。生吃會增嗔心,熟吃會滋生淫念,修行人吃了之後打坐的話,天人避其臭,惡鬼舔其唇,所以在家居士最好遠離一切煙酒葷腥,別怕交不到朋友,不容於世俗,子曰:不容乃見君子。」

    古靈那天中午就真的開始吃素了,準確來說,是持齋,這個習慣再沒變過。他挺認同知命法師說的最後那句話,「財色名食睡,常人之大欲也,能克服就成了聖賢,只要能把意念牢牢地控制住,也就能掌控自身的命運方向。」

    古靈吃過中午飯往車站趕,一路上汽車壞了兩次,還堵了半個小時,等抵達康縣車站時已下午3點40分。古靈下車時,去往雙當的班車已經駛動,走了有一百多米,古靈緊跑兩步揮揮手但無濟於事,汽車越走越遠,很快消失在視野中。

    古靈悻悻的,干跺腳也沒辦法。今天必須要趕回去,哪怕租車,因為明天要監考。他問車站的售票員怎麼乘車回去,人家告訴他可以在路口加油站搭拉煤的大車,好歹給個油錢就行。

    這一招真靈,古靈花二十塊錢搭上個拖掛卡車,快五點時往回走,他這一路上又長見識了。

    首先差點沒挨頓打,大車過一路口時,因為怕超載挨罰,就繞鄉村公路走。到村口有一截樹樁子擋住道,車被迫停下來,兩個小伙子站道邊,看樣子也不過十五六歲,其中一個瘦瘦的剃著寸頭,嘴裡叼著一張十元的鈔票,手裡拎著半截磚頭,叫開古靈這邊兒的副駕駛座車門,問有沒有十元錢過路費。古靈一看這小孩不過才上初中沒畢業,便來了一句,「幹什麼呢,小毛孩兒還玩打劫啊!」

    結果那小伙子怒了,瞪著眼破口大罵,手裡揚起了磚頭。司機見狀趕緊掏出十塊錢扔給他,擺擺手,兩個小伙子把樹樁子抬開,示意趕緊過。

    古靈心有餘悸地往後望了望,「我靠,這麼小的孩子都敢打劫,這也太猖狂了吧!」

    司機說他們後面有大人看著,打了他們就沒法走了,他們這個歲數搶劫不犯法,夠不著判刑。

    又過一個村,幾輛大車堵在道口,一個上身穿制服的男子走過來撬開司機車門,先敬個禮,「我們是在執行公務,不是冒充執法人員打劫,請配合!」

    司機點點頭,掏出五十塊錢,那男子拿上走了,卡車又可以接著開。

    古靈有些納悶,「他們是幹什麼的,哪個部門?」

    司機苦笑了一下,「打劫的,裝得還挺嚴肅,買一身狗皮不過七八十塊,倆車就掙出來了。」

    古靈憤慨了,「就沒人管嗎?沒司機反抗嗎?」

    「怎麼沒人管,他們都是老百姓能把他們怎麼樣,再說都是游擊隊,抓也不好抓。司機大多是外地的,沒法,有時碰上個橫的,說不定就打起來了,我那個押車的夥伴上個月剛被打折了胳膊,現在還在家歇著呢!」

    「我操——」古靈沒心情看風景了,他現在只想平平安安地回去。

    好容易又回到主幹道上,開了沒多久,見前面幾輛交警車擋著,司機被迫停下來,交警檢查了又檢查,說嚴重超載了,要把車扣下,罰一萬八,司機幾乎要跪下了,最後好說歹說,罰了六百。

    「他們是真交警,不是冒牌的吧?」古靈連生氣都不敢了,他真怕被扣在半道上,自己連回去的路都不認識。

    「真的,比土匪還土匪,發不了獎金就從道上摳,而且是合法的打劫。」

    「我靠,還有王法沒!」

    司機歎聲氣,「每個大車都他媽得超載,要不根本掙不了錢,刨除路上被罰挨搶和吃飯住宿的那部分,一個月能剩下三四千就不錯了,這是拿命換的啊,這還是白天呢,到了晚上劫道的那是一串一串的,你根本都不能停車,寧可撞死他們,一停下來就完了,一腳油門踩到天亮,為這個撞車的翻山溝裡的多得是,一年不知死多少人,每次出車回來,家裡就跟過年似的。」

    古靈淒楚地說:「那就不能想想轉行,幹點別的?」

    「轉行?這活兒總得有人干吧,幹別的我們能幹嘛,又沒本錢又沒文化的,上有老下有小都等著吃飯,孩子還要上學。再說了,比我們苦的還有,那些下礦的更不容易,隨時都有生命危險,累死累活的也就一個月掙兩三千,一噸煤才百八十塊,運到大城市也不過八百,不是中國的能源便宜,而是人命便宜!」

    古靈不說話了,他眼眶子有些濕潤,這些東西是他以前未接觸到也沒過多想過的事情,他也不知道這些問題如何去解決,他忽然發覺,在這條窄窄的山路上,他以前所學過的那些理論框架與道德思想體系全都失靈了,在這條路上,能行得通的是強悍的身體,憤怒的架勢、砍刀、鐵棍,盡可能多的同夥,還有那一顆顆已經被磨煉得不怕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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