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吹風 文 / 更童
暑期過去,古靈在學校的任務依舊,在同齡同事們面前他經常自嘲為藏經閣裡掃地僧,面對某些人輕蔑的目光,他也學會從容淡定了。有的時候老師們去圖書館借書,可能會遇見一個年輕人在躬身拖地,一邊拖地一邊用自編的曲調唱歌,留意一聽,歌喉很是婉轉。「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顯者事,酒盞花枝隱士緣。若將顯者比隱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花酒比車馬,彼何碌碌我何閒。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在這種過度逍遙中,自恣適己很容易轉而變成自虐放縱。那天早晨,古靈將二樓女廁沖洗乾淨,忽覺尿急,索性直接尿吧,男女廁所一個在東,一個在西,他懶得走那兩步道了,剛撒完尿提好褲子正要轉身,背後一聲尖叫,原來是藍阿姨的寶貝女兒駕到。
「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沒看清標誌啊。」白靈先聲奪人,面帶慍色。
「沒有,我現在奉命打掃廁所,你可得注意關好門,我平時每天沖刷一次,能合法出入的。」古靈拎著水管出來。
白靈低聲罵了句「變態」,進去就將門插上。
古靈偷笑著向男廁跑去,心裡暗自慶幸,「幸虧剛才那一幕沒被她撞見,否則……上了幾年學還是那破脾氣,不過地上那灘尿的味道也夠她受了的,嘿嘿。」
星期五下午,通常是古靈最閒的時候,用俗人的話說就是閒得蛋疼。古靈坐在閱覽室門口,無聊的盯著鐘錶,一手在抓撓著褲襠,此時還有十分鐘就可以下班了。
翟月青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古靈面前,嚇了古靈一跳,「吆,美女,你可是稀客,我在夢裡見過你幾次,在這兒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
「別貧了,發現你現在越來越沒個正經,你就甘心這樣下去呀,青春歲月可是一去不回啊。」
古靈哈哈大笑,「你們的青春從字裡行間流過,我的光陰從掃把上流過,無論怎麼過,過去了都一樣,反正都是一去不復返。」
「那你的才華呢?滿腹經綸卻無法施展,你不憋屈啊!」
「呃,知識分子得不到應有的尊嚴是社會的悲哀,對文人自身的光輝形象沒有絲毫損傷,我現在應慶幸自己活在改革開放後,要是活在反右或文革時恐怕連哭都沒地方,哈哈,感謝蒼天!」
翟月青又翻起了白眼,「不扯廢話了,你這個週末有空嗎?」
「俺天天都有空,你就說陪你上哪兒玩吧,赴湯蹈火,天涯海角,隨你。」
翟月青「撲哧」大笑,「我想去一趟柏林寺,你有沒有興趣?」
「沒問題,」古靈拍著肚子唱到:「我一定會陪你到海枯到石爛,縱算一切重來,這仍是我唯一決定——我選擇了你,你選擇了我——」
「行了行了,別神經了,該下班了,週末等我電話。」
翟月青還是特別喜歡花錢,燒香也特別大方,一出手便是二三百塊,還非要請古靈吃飯。古靈大呼「求求你給我點面子行不行,我還沒落魄到讓女人請吃請喝那地步。」結果,一頓齋菜吃了古靈一個月的零花錢。
雖說和翟月青在上下樓相處了四五年,兩個人又都是單身,而且這倆人在其他同事們眼裡都屬於不著調的那種。按理說撮合撮合也挺不錯,然而古靈對她卻沒半點男女之情,覺得更像是哥們兒,不像是姐弟或是兄妹,而是能鬧的搭檔。也許是翟月青平時大大咧咧慣了,缺乏女人味,古靈見了她總想挑逗一番,心理上過過癮就行,生理上,真沒什麼感覺和想法。
「你剛才許的什麼願,是不是求佛菩薩賜給你一段好姻緣?」古靈見翟月青吃好了在等他,便打開話匣子。
「主要求平安,婚姻這事隨緣吧!」
「我說你也老大不小了,你不急父母還替你著急呢!」
翟月青輕笑一聲,「你不也一樣,先管管你自己吧!」
「我跟你不一樣,男士三十一朵花,女人可耗不起青春啊。」
「有不少人介紹,可都看不上眼。」
古靈吃完一抹嘴,喝口茶水,「當年我的大學倫理老師講過,婚姻的實質是向命運低頭,我告訴你怎麼著就嫁出去了,倆字——湊合,女人發了昏才有婚,如果你一直清醒著那就很難走入婚姻的殿堂。」
翟月青脖子一扭歎口氣,「我倒是想湊合著,可惜連一個想跟我湊合的人都沒有,人家不主動聯繫我,難道還讓我去主動找他們啊,他們可能都覺得我不合適吧。」
古靈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嗆得直咳嗽,「哈哈,我說你怎麼會那麼眼高啊,原來如此,唉,到底由誰來拯救你?年接一年日月復,又睹桃花憶崔護。絕代風華隨時逝,空留嗟歎伴遲暮。」
翟月青生氣地將筷子一拍,「不用你管,反正我也不急,你打光棍到現在心慌了嗎?」
「心慌也沒用,注定是你的總是你的,不用求,等待就行。昨天我一個老同學打電話說要給我介紹一個,跟他老婆是同事,據說是從咱們學校畢業的,比我小幾歲。」
「瞧你那要求,你不找學歷與你匹配的?」
「女子無才便是德,只要有感覺而且人家願意,初中畢業也無所謂。
那天倆人在寺裡逗留了半下午才走,客車出發時刮起了風,出了城風愈發猛烈,車窗外沙塵滾滾。車開得很慢,走到欒城縣地界內就幾乎開不動了,然後滿車人眼睜睜看著公路邊碗口粗的楊樹當腰折斷,風聲猶如驚濤駭浪。伴著雷聲轟鳴,人們生怕車被掀翻,戰戰兢兢不敢說話。翟月青驚恐地屏住氣緊緊靠在古靈肩頭上,身體在顫抖,古靈瞪著眼望著窗外飛沙走石,不停地默念觀世音菩薩。
「卡嚓」又一課楊樹折斷,樹冠險些砸在汽車上,樹枝掃了一把後窗玻璃,引起人們一陣驚叫。一位膽小的女乘客嚇得嗚嗚哭起來。轉瞬間,雷雨冰雹從天而降,天空昏暗無比,窗外的視野卻稍顯清晰了一些。
一個雞蛋大的雹子砸在汽車前窗上,前窗玻璃頓時出現一道裂痕。接著,一個蘋果大的雹子就落在古靈的眼前,幸好沒擊中車窗。窗外不遠處又降下一個饅頭大的,車頂上只聽見「咚咚」,司機與售票員彷彿嚇傻了。司機死死攥緊方向盤,女售票員囉囉嗦嗦,語無倫次,不時吼一聲「看前面!」
十分鐘的時間不過才駛出一里路,跟步行速度差不多。公路上的車輛誰也不比誰強多少,一輛小轎車還被壓在樹下動彈不得,一輛拖拉機停在路邊河裡,估計是被吹下去的。駕駛員抱頭鑽在車斗下躲避冰雹。最悲催的要數一輛人力腳踏三輪,騎車人為了躲冰雹鑽在三輪車下,但三輪車被風吹得原地打轉,一下子撞在騎車人的脖子上。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風逐漸平息,雷雨冰雹也停了,公路上遍地都是被吹倒的樹木與樹枝。汽車就在裡面穿梭行駛,走了十多里路才脫離這個樹冠陣。路邊的玉米幾乎全被吹到,齊刷刷一片,基本上算絕收了。乘客們的情緒總算穩定下來,回味著剛才的場景。
一位老人說自己活了這麼大,從未見過這樣的風,也沒見過這麼大的雹子,簡直是百年不遇,跟南方的日食一樣。
一個遊客氣憤不已,「這麼大的氣象災害也沒有災害預警,連預報都沒有,假如要是騎自行車來,今天非栽在這裡不可!」
另一個人講08年緬甸風暴吹跑了十幾萬人,下落不明。如果沒有媒體報道僅是道聽途說,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現在徹底相信風能吹走人了,剛才的風力應該有十級,能把樹連根拔起。
「十級哪行,起碼得有十二級。我們剛才沒被吹上天就已經很幸運了,幸虧這汽車底盤低,車上人又多,要是空車就夠嗆。」
「感謝超載!」
到了終點客運站,古靈仍是心有餘悸。翟月青好像被嚇壞了,臉色蒼白,腳也站不穩,跌跌撞撞的。古靈叫了輛出租車,出租車司機說市裡的風不大,他沒感覺出來,只是下了會兒小雨。當聽古靈說308國道兩邊的樹被吹倒一片時,搖搖頭,「沒那麼誇張吧!」
第二天的新聞與報紙證明了風災的真實性,風力中心高達十二級,農業損失慘重,未報道人員傷亡情況。據坊間說,某一個建築工地的彩鋼瓦工棚被吹倒,死了幾個民工。還有一個民工從建築塔吊上被吹了下來,摔成了肉餅。運來的建築用沙也被吹光了,僅這一場風,就把那個小區的建築成本拉升了十個百分點。
從那以後半年的時間裡,古靈都沒敢走出市區,而且這事也不敢跟父母講,假如當時司機操縱方向盤稍有不慎而翻了車,古靈真無法想像後果。「沒事多念觀世音菩薩。」他事後常跟翟月青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