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章 一紙電文（中） 文 / 獨孤嘯傲

    李鴻章輕輕點了點頭，隨即皺著眉頭、帶著滿腹狐疑從桌上拿起了那一紙電文，馬上看向了一旁的管家老何。

    後者亦是一臉的迷惘，但那依舊十分堅定的眼神分明是在說：不管李鴻章做出怎樣的決定、他都會無條件支持。

    李鴻章見狀，無奈的搖了搖頭，老何雖然腦子精明，但是卻從不干涉主子的決定，取而代之的，是不容分辨和堅決的執行。這，也正是李鴻章最欣賞他的地方，不過貌似這個優點在這個特定的階段顯得有些不太合適。

    因為，此時的李鴻章急需旁人的建議。

    到後來，管家老何直接閉上了雙眼，將手往後一背，直接閉目養神；李鴻章見狀、不禁發出陣陣苦笑，心裡也在不停地打鼓、絞盡腦汁思索對策。

    沉吟良久，李鴻章才打定了主意；只見他心中一橫，眼中精光如射，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直接刷刷刷打開了手上折疊的白紙。

    「呼~」吏部尚書恩承見到李鴻章終於做出了對自己有利的決定，亦是心中大呼放鬆，心中一塊懸了好久的石頭、終於是落到了地上。

    李鴻章皺著眉頭一一看完，電文之上寥寥數百字，說的正是在大清國言辭激烈的質問德國公使之後，中國駐德國大使回復的關於德國為中國建造兩艘大型鐵甲艦「定遠」和「鎮遠」的進度情況、以及德國皇帝威廉二世就中國對德公告所做出的回應。

    此前由於中法開戰在即，德國延遲了交付早已完工的兩艘鐵甲艦的交貨日期；所以中國便義正詞嚴的在中法戰爭開戰之後、由直隸總督、北洋大臣李鴻章和中國駐德國大使交付了中國朝廷要求德國盡快依照合同交付鐵甲艦的國書；這份電文所說，則正是德國方面對此所作出的回應。

    良久，李鴻章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放下了手中的一紙電文，表情依然十分冷峻。

    吏部尚書恩承在看到李鴻章面不改色的放下電文之後，心卻是突然狠狠一跳，變得拔涼拔涼的。

    李鴻章的臉上，完全沒有他之前預想的，表現出來高興愉悅或者是欣喜若狂，反而仍然非常的陰沉，甚至更甚！

    「中堂大人——」吏部尚書恩承狠狠吞了一口唾沫，輕聲試探道：「中堂大人，怎麼樣？看完有何感想？」

    「沒什麼感想。」李鴻章不可置否的撇了撇嘴，一臉的風輕雲淡。

    「怎……這麼可能？」吏部尚書恩承不可思議的喃喃道：「難道中堂大人看到這份電文，不感到高興嗎？」

    「哦！」李鴻章依舊處變不驚的擺了擺手，嘴角一撇道：「高興自然是有一點的，不過，尚書大人——」

    「怎麼？」恩承不禁忐忑道：「中堂大人有話就直說吧！」

    之後，李鴻章不屑的看了吏部尚書一眼，眉頭一挑，一臉的不高興，「恩承大人，我可完全看不出來這份電文和我們交談的內容有什麼關係呀？」

    恩承聞言，臉色一變，連忙顫顫巍巍的向李鴻章拱了拱手，不可思議的道：「中堂大人，你可要看明白啊！這份電文說的，可是事關您麾下北洋海軍的大事啊！」

    「那又如何？」李鴻章再次撇了撇嘴，尖利的山羊鬍子也隨之一陣顫動，「恩承大人難道不知道，我李鴻章也有一個電報電話局嗎？」

    「啪！」恩承剛剛從桌上拿起、準備喝口茶水壓壓驚的茶杯、在他極度震驚之下，竟是直接從手中翻落，如同驚雷炸響一般狠狠砸在了地上，濺起了陣陣水珠。

    「中……中……中堂大人，您的意思是？」

    「哈哈哈哈——」李鴻章毫不顧忌的大笑，不久，臉色轉而又變回了陰沉的模樣，連連冷哼道：「哼哼哼哼！恩承大人，你可千萬不要忘了，在整個大清朝，若是論對於西洋物件的熟悉程度，我李鴻章認第三，沒有人敢認第二！」

    李鴻章的話語擲地有聲，如同連珠炮一般在吏部尚書恩承的耳邊炸響。

    「中堂大人的意思，是你已經提前知道這份電報的內容了嗎？」恩承頹廢的問道。

    「不敢說提前知道，至少比尚書大人差不了多長時間！」李鴻章斬釘截鐵的說道。

    恩承聞言，卻是如同五雷轟頂，臉色隨即一片蒼白，眼睛也逐漸失去了光澤，變得黯淡無光。

    他無力的靠在身後的太師椅上，雙手無力的垂下，悲哀的長歎道：「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說罷，雙眼微微一閉，兩行滾燙的熱淚隨即緩緩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李鴻章見狀，亦是懂了惻隱之心，便柔聲問道：「恩承大人，不知你之前所說，是在擔心什麼？」

    「唉！罷了罷了！」恩承無力的搖了搖頭，長歎道：「就算說了，恐怕中堂大人也不會竭盡全力相助，多說無益——多說無益啊！」

    說話之間，恩承卻是突然睜開眼睛數秒，往一臉沉思的李鴻章的臉上一掃，旋即又立刻閉上了眼睛。

    李鴻章顯然是對恩承此時的表現十分滿意，他要做的，就是在恩承完全走投無路、沒有一絲籌碼的時候才對他施以援手，只有這樣，才能牢牢地將他綁在自己的戰船上！

    他瞇著眼睛，一邊撫摸著自己發白的鬍鬚，一邊笑著說道：「恩承大人若是不肯說出來，我李鴻章雖然很想略盡綿薄之力，卻也是勁頭使在了豆腐上——白費功夫啊！」

    「什麼？」恩承聞言，一瞬間便睜開了雙眼，直接坐了起來，眼露精光、一臉期待、感激和不可思議的望著對面的李鴻章，「中堂大人此言，是要幫助下官度過劫難嗎？」

    「哈哈哈哈！」李鴻章笑而不答，然而、亦是在恩承期盼的目光之中微微點了點頭、以示肯定。

    「撲通！」

    恩承見狀，直接再次一下子跪倒在了李鴻章面前，感激涕零道：「恩承多謝大人！」

    說罷，又是狠狠幾個響頭，震得地板發出陣陣顫抖，可見他此時心中的喜悅和激動。

    剛剛從直隸總督、北洋大臣李鴻章嘴裡聽到他早已知曉電報消息的時候，他雖然表面上顯得悲痛異常，心裡卻也是在合計：

    李鴻章能夠提前知道電文內容，恐怕除了電文一式兩份同時從德國發過來之外，就是他已經掌握了朝廷電報的密碼，動用自己手中的力量截住了電文；這，完全在李鴻章的能力之下，毋容置疑。

    而自己則完全可以以此為理由要挾李鴻章，作為談判籌碼；畢竟，結黨營私和私自破獲朝廷密碼都不是小罪名。

    但是轉念一想，恩承便打消了腦海中的這個念頭，且不說皇上皇太后能否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詞；就李鴻章而言，恐怕是絕對不會輕易妥協的，堂堂大清國直隸總督、北洋大臣，卻被一個手無實權的吏部尚書所要挾，真是天大的笑話!

    以李鴻章火爆的脾氣和最恨要挾的性格，外加遮天蔽日、瞞天過海的手段，自己斷然是不可能活過今晚的。

    所以，權衡利弊之後，他還是寄希望於李鴻章可能的些許仁慈和他對於自己價值的肯定，顯然，他賭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