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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殺威棒 文 / 樂安生

    我抱著一堆用品跟著鬍子獄警來到18號拘留室。我仔細看了一下,拘留室外面有個櫃子。鬍子獄警讓我把自己的衣服、皮帶和鞋放進櫃子的一個小格裡,換上這裡的囚衣,穿上拖鞋就進去了。

    我一進拘留室,鬍子獄警就「匡啷」一聲插上鐵門槓,上了一把鎖。我環顧室內,整個房間約三十來個平方,門是用手指粗的鋼筋焊接而成,其間是塗著綠色油漆的鐵皮。門對著的牆面上貼著《監所規則》。屋頂離地面幾乎有二層樓那麼高,一把吊扇高高地懸著,能轉,但是跟老牛拉破車似的,慢慢悠悠、吱吱嘎嘎,開與不開差不了多少。門上方有個監控器,在它斜對面的牆上有一扇被鋼筋嚴實封著的鐵窗。窗側下方的牆上有個鐵夾,貌似是放置電視的,但是現在什麼也沒有。

    屋裡靠牆兩邊各有三張硬板床。床上都睡滿了人,地上還躺著三個,只在遠離門口的地方有個較大的空位。剛才聽到鐵門響,紛紛抬起頭來看著我,目光各異,神色迥然。我很清楚,這裡的人,可不會像我們宿舍的人那樣單純,即使我們都自以為還挺成熟!聚集在此的都是一段時間內,對社會構成某種威脅的人,換句話講,大部分是具有攻擊性的人群。我努力讓自己鎮靜,裝成很叼的樣子,逕直走向房間的那塊空位,將被子扔在角落裡,一屁股坐下來!背靠著牆,警惕地支著耳朵,吐口唾沫佯裝擦拭手上傷口已經乾涸的血跡,悄悄用眼睛餘光小心翼翼地觀察人群的反應。

    突然,一個犯人一拍床板,站了起來。我心裡「咯登」一下!緊跟著,又有幾個犯人也從床上翻身下來,踢踏著拖鞋,向我走來!

    「起來!」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卻透漏出一絲不懷好意。

    我慢慢抬起頭,一個很年輕的長毛小子,頭髮快垂到肩膀,也就十七八歲吧,一副很兇惡的樣子,領著幾個犯人站在我面前。

    我緩緩站起身,心想,房間裡有攝像頭,你們能咋的?我貼著牆站著,發現那長毛竟然矮我半個頭。

    長毛故作瀟灑地一甩頭,抬手揪住我的耳朵,順手就是一巴掌,嘴裡罵道:「操,長這麼高幹嘛!」

    這是今天挨的第二記耳光,而且是莫名其妙的耳光。雖然我知道進拘留所受欺負是在所難免的,但真降臨到自己頭上的時候,還是有點受不了。況且還是受這麼個小屁孩兒的欺負!心中怒火一下子衝到腦門,只見他又要伸手,我腿一抬,一腳踹到他胸口,將他蹬出去。他朝後退了好幾步,一個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長毛「哎呀」一聲,把我也嚇了一跳!沒想到這一腳威力居然這麼大!稍微一琢磨,也就明白了。因為當時我背靠著牆,正好借上力,而他壓根兒就沒想到我竟然敢反抗,毫無防備,所以被我踹了個正著。

    長毛回過神來,一擼袖子,怒喝道:「給我打!」杵在旁邊那幾個傢伙立刻圍了上來!我心裡暗道不妙,這巴掌大的地方,實在是逃無可逃!唯一的辦法就是叫獄警!對,想辦法叫獄警!

    我正思索著,「砰」冷不丁兒頭上挨了一拳,緊跟著拳頭如雨點般落在了我身上。我終於知道什麼叫雙拳難敵四手了,三四個傢伙圍著你可勁兒招呼,你根本就是顧此失彼,應接不暇。我拚命地用手護著頭,顧不得身上的痛楚,火力全開地向門口衝去。

    「來人啊!警察——!警察——!快來人啊!」

    那些傢伙也一窩蜂跟過來,嘴中罵道:「喲呵,狗日的,還敢喊警察來!」手上也不閒著,拖著我繼續胖揍!

    我只有扯著嗓子使勁喊:「警察——!死人啦!快來人啊!」

    那些人揍得更狠了,「你娘!讓你喊……」「媽了個逼的……」「喊啊,繼續喊啊,弄不死你!」

    我只覺得眼前金星閃爍,鼻中流出些液體,熱熱的、鹹鹹的。身上舊傷未癒,新傷又添,人生中第一次感到是如此的無助。我癱在地上,用僅有的力氣死死抓著鐵門,「來人啊——,警察!」我的喊聲近似於哀嚎!

    過了一會兒,那幾個人打累了,停下手來,呼呼的喘氣。

    長毛走了過來,踢了我幾腳,「讓你叫警察,操!叫啊,叫啊!」他見我像死豬一樣沒有反應,似乎也怕我出點啥事,湊上前看了看,然後罵罵咧咧地帶著其他人又回到了床上!

    這時,鬍子獄警出現了,後面跟著一個提著綠色帆布包包的警察。我像見到救星一樣,趕緊喊:「警察、警察同志——救命啊!」

    鬍子獄警「匡啷」一聲打開鐵門,斥責道:「嚎什麼嚎?讓人強.奸了啊?」然後朝我翻了個白眼就站到了旁邊。提包的警察走上前來,看了看我,然後蹲下來從包包裡掏出一包創可貼,一包棉球,還有一瓶紅花油扔給我,說道:「80塊,從你生活費裡扣!」

    我一愣,忙求道:「警察同志,他們打人啊!」

    警察沒理我提著包包轉身就要出去,我撲上去想拉住他,鬍子獄警一下站在了我跟前。

    「打人?誰打人?」他吼道,旋即又面向其他人問道:「你們誰打人了?」

    「哪有打人的」「沒有」「他瞎說呢」屋裡的犯人們七嘴八舌的嚷嚷。

    「你看,群眾的眼光是雪亮的嘛,以後沒事不准鬼叫!」鬍子獄警退出去,重新鎖上了鐵門。「匡啷」的聲音擊碎了我僅存的幻想!關上的鐵門好似阻斷了通向希望的路,將我封鎖於深深的黑暗之中!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也失去了

    沒有想到警察竟然會對明擺著的真相視而不見,我腦海中一片空白。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我忍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淚水浸濕了臉上的血跡,滴在地上,像撕裂了的朵朵杜鵑殘瓣。正義、尊嚴、清高,見鬼去吧!在暴力和枉法面前,通通都是屁,剛放出來,似乎挺有味,一陣風吹,啥都沒有了!想打就打吧,要罵就罵吧,我自暴自棄地放開嗓門大哭。是的,我現在唯一能表示反抗的武器就是哭,使勁的哭、縱情的哭、放肆的哭文學上講,如喪考妣,對,就是如喪考妣的哭!我哭地天昏、我哭地地暗、我哭地長江水漲黃河氾濫!孟姜女傷心欲絕哭倒長城,老子痛苦悲傷哭倒拘留所!

    我一個人在嘶盡竭力地哭,他們則閒扯著蛋放肆地笑。良久良久,我終於哭得淚干力絕,像癩蛤蟆一樣趴在地上直哼哼!他們仍然在笑,仍然在目中無人地笑!沒有觀眾的哭和沒有觀眾的炫耀都是很悲催的!既然哭失去了應有的價值,索性我還就不哭了。我抱著警察丟給我的醫療用品,站起來,默默地走到屬於我的角落。我抓起一把棉球擦乾淨身上的傷口和血污,用創可貼把傷口包好;酸痛淤青的地方抹了些紅花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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