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重創(2) 文 / 風凌雲
安全抵達老營,楊俊恆暗自舒了口氣。一路上心驚膽戰,唯恐部隊行軍被鬼子發現沿途設伏。這一路上殫精竭慮,楊俊恆也是有些累了。不過看到熟悉的老營,所有的抗聯戰士都有種回家的感覺,臉上洋溢著歡快的笑容。
老營雖然遭到了鬼子破壞,但很多地方根基猶在,只要好好的修護一下就能用。而且之前前來探路的士兵也已經修護了一些。儘管一路行軍過來很是疲憊,但是抗聯戰士的熱情很是高漲,熱火朝天的投入到了老營的清理重建中。
楊俊恆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充滿了希望。要不了多久,讓鬼子聞風喪膽寢食難安的抗聯二師就會再次站立起來,對此楊俊恆充滿了信心。
然而事情就是這樣,伴隨著希望而來的總是深深的失望,甚至是絕望。楊俊恆忽然聽到了山炮的炮彈的尖嘯聲。有些疑惑的抬頭看向天際,然後就看到一枚炮彈從遠處由小變大直衝老營而來。
「敵襲,臥倒。」楊俊恆聲嘶力竭的喊道,但是很多抗聯戰士還沉浸在回到老營的喜悅中,不理解楊俊恆是什麼意思。炸彈的爆炸聲,受傷戰友的慘叫,讓他們領悟到,他們中埋伏了,趕忙找掩體隱蔽。
整個天空已經被炮彈填滿,爆炸聲不斷的響起。看著一個個的戰士被戰火吞噬,看著的倒在地上的受傷戰士在那裡慘叫,看著戰士躲藏在掩體裡驚恐的表情,楊俊恆感覺到心在流血。回轉老營是他做出的決定,他不知道為什麼鬼子會提前知道他們的行動並提前設好了埋伏,現在也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最主要的是想辦法突出重圍。楊俊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著急上火一點用處也沒有。
炮轟整整持續了一下午,把整個老營都犁了一遍,空氣中充滿了燒焦的泥土的氣味還有著沖天的血腥,隨著炮轟停止,所有僥倖逃得一命的抗聯戰士紛紛從隱蔽的地方出來,開始漫無目的的搜尋自己熟識的戰友,開始搶救受傷的戰友。所有的人都默默的進行著這一切,所有人的靈魂就好像隨著紛飛的彈片脫離了自己的身體。他們已經麻木了,沒有看到死亡戰友的痛苦,也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甚至有的人只是呆愣愣的看著天空,好像在等待炮彈的再次來臨。那是一種恐懼,一種無法抗爭的恐懼。當看到漫天炮彈的時候,不知道炮彈會不會落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就連堅強如楊俊恆,心裡都產生了恐懼。看到這種局面,楊俊恆心如刀絞。
楊俊恆落身上的灰塵,慢慢的站了起來。楊俊恆的脊樑雖然還是筆直,但鬢角的頭髮有的地方居然已經變白了,短短的一下午時間,楊俊恆就好像老了十歲。
「楊師長,您受傷了,醫護兵過來一個,楊師長受傷了。」楊俊恆感覺到有人拉了自己一把,回頭一看原來是馬漢。看到馬漢安然無恙,楊俊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不過他的耳朵已經被爆炸聲炸的短暫性失聰了,只是看到馬漢在焦急的大聲說著什麼。還是馬漢指了指自己臉頰,楊俊恆才發覺臉頰上火辣辣的疼痛,拿手一抹,手上佈滿了血水。
「楊軍長有麼有事?」楊俊恆扯著嗓子喊道。不過馬漢根本聽不到楊俊恆在說什麼,楊俊恆比比劃劃了一番馬漢才明白。馬漢已經是曹飽的警衛員,楊俊恆自然問他。馬漢帶著曹飽來到一處牆角,看到曹飽面色蒼白的躺在那裡。楊俊恆緊張的趕忙跑過去,一探鼻息,這才放下心來。看著曹飽身上沒有一處傷口,想來是被炮彈的爆炸聲震暈了。這種沒上過戰場的菜鳥並不懂得如何保護自己。這次不知道能有幾個活下來,楊俊恆心裡充滿了悔恨。
馬漢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塊繃帶,至於藥品,是根本沒有辦法了。馬漢笨手笨腳的開始給楊俊恆包紮傷口。看著楊俊恆臉上那恐怖的傷口,馬漢估計肯定要留下疤痕了。不過能夠在漫天炮火中撿條性命就算是幸運的了。
「馬漢,你有麼有聽到什麼聲音?」楊俊恆突然說道。
「什麼聲音啊?」正在忙活的馬漢疑問道。經過一段時間的修復,他們的聽力恢復了一些。
「好像是有什麼聲音。」馬漢停下了手中動作靜心聽了一下,不確定道。
「楊師長還在嗎?楊師長還在嗎?駐奉天關東軍司令部司令官織田將軍有話跟你說。」過了一會兒更加清晰的聲音傳了過來。
「怪不得有這麼多的山炮,原來是織田那個小鬼子來了。」馬漢歎息道。他們二師跟織田可謂是老冤家了,上次圍剿抗聯,把二師打殘的就是織田的部隊。
「我就是楊俊恆,不知道織田將軍找我有何貴幹啊?不會是想找我喝茶吧。」楊俊恆拿著馬漢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鐵皮喇叭喊道。好在這是大山裡,回音嘹亮,倒是不用擔心聽不見。楊俊恆本來已經絕望的心隨著喊話再次充滿了一絲希望。只要鬼子肯談判,那就說明還有希望。
「楊師長的運氣倒是不錯啊,這麼多炮彈都沒有炸死你。現在的你就是甕中之鱉,還想跟織田將軍喝茶,做夢去吧,你還是嘗嘗牢飯的滋味吧。」喊話的是奉天保安旅旅長趙大福。此人原先是東北軍的一個團長,鬼子打過來就投降了。後來又招募了一些地痞流氓,湊成了保安旅。
「八嘎,楊師長是我敬佩的人,也是你這種人能夠羞辱的?落到平陽的老虎也輪不到你來欺負。」趙大福本想奚落楊俊恆兩句,想不到背後的織田走上前來給了自己兩巴掌教訓道。織田五十多歲,五短身材,面龐白白胖胖,鼻樑上架副眼鏡,笑起來跟彌勒佛一樣。可是沒有人敢輕視他,就是在這樣的微笑下,他的手上沾滿了鮮血。
「是是,輪不到我。」趙大福一個勁的點頭哈腰,陪著笑臉道,儘管織田罵他是狗,可是自己不就是人家的狗腿子嗎。
「楊師長,我為我的部下剛才的話給你道歉。」織田拿過喇叭,很是鄭重的說道。
「道歉就不必了,被狗咬了一口總不能咬回去,那樣我不也成狗了。不過你這當主人的,最好看好自己的狗,沒事把他撒出來亂咬人可不好。」楊俊恆喊道。趙大福可是惹了一肚子氣,本來自己在那喊半天,喊得嗓子直冒煙,想要給織田留個好印象,結果不但日本人罵他是狗,就連已經被重重包圍的楊俊恆也罵他是狗,這就讓他很不舒服了,只不過顯然沒有人在意他的感受。
「楊師長,我們打交道也好多次了。這次我調集了四個師團,把你們團團圍住,這次你是插翅難逃了。」織田高聲喊道。
「師長,咱們跟小鬼子有什麼好談的,直接干他狗r的。現在已經快黑天了,等到了晚上就是咱們的天下,何必跟那個老鬼子在那裡費唾沫。」馬漢在一旁很是不滿的嘟囔道、
「你看看咱們還有多少人?你覺得在四個師團的包圍下就算是衝出去,能衝出去幾個?」楊俊恆滿臉凝重的說道。馬漢抬眼四處看了一下,只要活著的已經都湊到了楊俊恆的身邊,滿打滿算也就剩下六七十人了,而且個個帶傷。
「咱們缺醫少藥,即使衝出去,以後怎麼辦?我們已經失去了這麼多兄弟,難道你還要我眼睜睜的看著弟兄們因為得不到救治而痛苦死去?」楊俊恆痛苦的說道。楊俊恆怎麼會不知道鬼子的如意算盤,可是現在這種情況即使明知道那是圈套,他也不得不往裡跳了。
「師長,這不是你的錯。」馬漢五尺高的漢子哽咽道。
「織田將軍,明人不說暗話,有什麼話直說吧。」楊俊恆穩定了下情緒喊道。
「楊師長果然是痛快人,那我有話就直說了。我們大日本帝國很欣賞楊師長,希望楊師長能夠為我所用,棄暗投明,與我們一起共建大東亞的共榮。」織田很是熱情的喊道。
「織田將軍,咱們兩個雖然未曾謀面,但在戰場上也較量了多次,你覺得我會投降嗎?中**人寧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楊俊恆很是大義凜然的喊道。
「話先別說的這麼絕對。正是因為我們交手多次,所以我才動了愛才之心。再者說你們支那人投降的也不少。楊師長我勸你還是考慮下。」織田勸告道。
「將軍,我不明白,楊俊恆是個頑固分子,為什麼還要招降他?即使他投降了也未必是真心的。」岸古隆一很是不解的問道。依照岸古隆一的身份,本來沒有他問話的權利,只不過這個計劃從一開始就是岸古隆一策劃的,而且他還是織田的高足。
「看事情要往長遠裡看。中華五千年文明,就連我們日本的文化都是中國文化衍生出來的,想要滅亡哪有那麼簡單。我們要做到的不只是要在戰場上打敗他們,而且要在精神上摧毀他們,這樣我們才算是真正的征服了中國。這也是我們日本武士到處挑戰的原因。我這次招降楊俊恆,也是這個道理。如果楊俊恆真的肯投降,不管是不是真心,對於這片土地上的抵抗者來說,都是一個極大的打擊。」織田很喜歡岸古隆一這個學生,很是耐心的解釋道。
「老師,學生受教了。」岸古隆一誠心拜服道。織田看了看岸古隆一,沒有在說話。他對岸古隆一很熟悉,岸古隆一是一個戰術家,卻不是一個戰略家。
「師長,我們即使戰死也絕不投降。」馬漢耐不住的嚷嚷道。
「我倒覺得投降沒有什麼不好。現在我們已經被重重包圍,不用鬼子進攻,就單單守在外邊,缺醫少藥的我們恐怕不用別人動手我們自己就先死了。」胡勝躺在一邊有氣無力的說道。他的腸子都被炸出來了,可是生命力卻頑強的很,經過簡單的處理後暫時沒有什麼生命危險。但也只是暫時的。二師三個團,連級以上幹部除了這個三團長胡勝就只剩下二團一營營長王朝了,這次的損失是二師最大的一次。
「這次是我的失誤,我沒有發現鬼子的埋伏。我會拚死給弟兄們衝出一條道路的。」王朝在一旁懊悔道。王朝的傷勢比胡勝更嚴重,全身包的跟木乃伊一樣。
「就你那樣還怎麼衝出一條血路?現在的你連站都站不起來。」胡勝不屑道。
「我記得回轉老營是胡團長你的建議吧?」楊俊恆突然虎目生威的盯著胡勝說道。
「楊師長,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只是建議,但最終決定是你下的,你想找替死鬼嗎?」胡勝戒備道。
「最好不要讓我知道是你洩的密。」楊俊恆殺氣凜然的說道。
「我是冤枉的,我也是為了咱們二師好。」胡勝辯解道。
「皇軍打算怎麼安排我們?」楊俊恆淡淡的說道。
「皇軍說要成立一個保安師,由您擔任師長。」胡勝接口道,說完話才意識到上了楊俊恆的當,看著周圍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神,嚇得冷汗直流。
「沒想到真的是你。」楊俊恆咬牙切齒的說道。
「沒錯,就是我,現在你們最好乖乖的投降,我會在太君面前給你們美言幾句。如果頑抗,肯定是必死無疑。」胡勝外強中乾的說道。
「害死了這麼多兄弟,你覺得你還有活著的機會嗎?」楊俊恆抽出了自己的配槍,頂在了胡勝的額頭上。
「打死他實在是太便宜他了,依我看乾脆亂刀砍死,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馬漢瞪著倆大眼珠子,怒吼道。
「為什麼?你到底是為什麼?雖然咱們抗聯是清苦了一些,但這麼多兄弟朝夕相處,不是親人勝似親人,你怎麼下得去手。」楊俊恆虎目含淚的質問道。
看著群情激奮的眾人,胡勝知道自己這次是在劫難逃了。其實最初的計劃不是這樣的。當初的計劃是當天晚上他悄悄離開,第二天他先勸降,如果楊俊恆實在不投降才開始炮擊。從內心來講,他對二師的戰友還是有感情的,自然不想看到血流成河。沒有想到鬼子這麼不講誠信,他們剛剛抵達老營就開始了炮擊,胡勝也就沒有了獨自逃離的機會,要不然也不會被炮彈給開了膛。
「你問我為什麼?我還想問為什麼?為什麼林秀雲寧肯嫁給一個長工都不肯嫁給我?為什麼我帶著隊伍過來,到了最後他張秀峰當了師長我還是個團長?」胡勝看著一個個熟識的戰友在自己面前犧牲,他的內心也是悔恨萬分,心裡的壓力早就把他壓垮了。
「張秀峰被捕也是你告的密?」楊俊恆大吃一驚道。他其實一直懷疑,張秀峰被捕那件事實在是太蹊蹺了。
「沒錯,就是我偷偷給張秀峰洩露的假情報,還囑咐他一定要格外保密。只是沒有想到日本人tmd不講究,沒有把張秀峰殺死,還讓他當了保安團團長。」胡勝咬牙切齒的道,可以看出來,他對張秀峰的怨恨。事情就是這樣,如果做錯了一次,想要回頭就難了。楊俊恆也想不到,造成二師損失這麼嚴重的,歸根結底居然是林秀雲這個女人。
「楊師長,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到底同不同意?」織田的聲音再次響起。
「請你給我們一個晚上的考慮時間,這麼大的事我一個人做不了主。」楊俊恆討價還價道。
「你們如果趁著天黑逃跑了呢?」織田喊道。
「你對你們的士兵也太不相信了。既然你說已經調集了四個師團團團圍困,還擔心我們逃跑?再者說如果我們投降,對你來說可是大功一件。如果不答應,你大可來攻,我相信即使現在我們殘兵敗將也一定會讓你疼的吐血。」楊俊恆喊道。
「現在的你們還能對我打日本帝國的皇軍造成什麼損失?我估計你們現在恐怕連一百人都不到了吧?好,我給你一晚上的時間,不過不是怕你給皇軍造成的損失,而是我很想跟楊師長做個朋友。」織田喊完話,交代晚上時刻注意警戒後帶人離去。老營終於安靜了下來,夜,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