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文 / 水雲寒
還有一個多月就迎來她19歲的生日,李愛和往年這個時候一樣,獨自一人坐在姑姑家的房頂上,長長的秀髮瀑布般飄散在她的肩背,仰望著幽暗深藍的天空,銀色的月光就像是一縷輕紗,輕輕地披在她的身上,顯得嬌美、動人。
19歲,本身就是一個女孩碧玉般的年華,充滿青春活力的階段,就像綻放的煙花,盛開在最美的時候。然而,在她清秀稚嫩的臉上,卻好似隴上了一層冷霜,盈盈水亮的眸子、兩顆晶瑩的淚珠,似乎在訴說無窮的哀傷——有誰,又能理解寄人籬下的生活呢?
三年了,這三年來,她學會了如何隱藏自己的真實情感,微笑就是她偽裝最好的工具,似乎裝著裝著自己就真的沒心沒肺,裝著裝著就能忘記所有的悲傷。
然而,現實永遠是現實,現實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夜的暗色,拉長寂寞,一直延伸到無邊的天際。
特別的日子和寄人籬下的生活,在夜的寂寞中,被無限的擴充,**著她那顆脆弱的心……一顆流星劃過天際,眼中閃過一絲光亮。李愛似乎看到爸爸、媽媽,還有弟弟。她似乎想像到了一家四口開開心心的圍坐在家門前的菜園裡,陪她過生日,弟弟點燃了蛋糕上的19支蠟燭,盈盈的火光映照在弟弟調皮可愛的臉上……眼裡含淚,嘴角卻微微翹起,一絲微笑浮現在她的臉頰。
寄人籬下的生活讓她學會循規蹈矩、恪守本分,甚至做到了逆來順受,只有這微笑,還保持當年那一份真誠。「你要活下去!我和你爸爸的希望全寄托在你的身上,有生之年一定要找到你的弟弟……」,這是媽媽在不堪失去丈夫,無法獨自承受生活壓力,即將撒手人寰的時候說的話,話沒說完,媽媽就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她清楚的記得,媽媽的臉上那麼多遺憾和不捨。那是在自己做完手術後一年,媽媽臨走前才告訴了她事實真相。
她恨自己,更狠身體裡這顆不屬於她的心臟,因為這顆心臟,她家破人亡,姐弟離散。她無數次哭暈在父母的靈前,甚至想到了死。要不是自己該死的心臟出了問題,要不是醫生說換心臟還能活下去,爸爸怎麼可能突然死去?她甚至恨上了為她做手術的醫生。但是媽媽臨終前的囑托,弟弟的下落不明,讓她不得不選擇堅強的活下去。
找回弟弟——這就成了李愛活著的唯一希望。
姑姑,是一個精明的女人,別人休想沾她一分一毫,甚至連李愛她都要計算的清清楚楚,李愛有時在想她是不是自己的親姑媽,不過唯一慶幸的是最起碼她還有良心收留自己。只是李愛不知道她收留自己也是情有可原,後來當真相大白的時候,她恨不得挖出她的心臟好好看看,裡邊流的到底是血還是無情冰冷的水!好在姑父是一個老實巴交的人,一天到晚只知道幹活,對她也是視為己出,這算是李愛能生活下去的原因吧。
現實,讓她知道,要想活下去,就必須要強大自己。學習,就成了她的一種方法。為了唸書,她利用所有的時間打零工,可惜她掙的錢,遠遠不夠她的生活,她只能節約自己的開支,包括一些治療……
「你丫的好好唸書!其他的就別管了!」李愛突然想起自己從小到大的閨蜜,那時楊文靜叉著腰,瞪著眼,一副恨不得把她吃了的樣子。拽下她背上的背簍,狠狠的將背簍扔到了山下。
在她的面前,李愛就是一個透明的人,沒啥可以掩藏的,也藏不住。當然,楊文靜對她來說,也同樣。
「我說你能淑女一點不,別對不起你父母給你取得名字!你這樣我真擔心你以後怎麼嫁人。」李愛笑了笑,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跳。
嫁人,話一出口,李愛自己臉上暈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羞澀,以前她無數次幻想過自己心裡的白馬王子,可是現在……
一陣涼意,將她拉回現實,望著無盡的黑色,她這才發現自己又在癡心妄想,或許這輩子她都沒有穿上婚紗,被人牽著手,套上代表永恆的鑽戒的機會!
就在她暗自傷神,思緒縹緲的時候,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孩子,生日快樂!」李愛甚至能感覺到一隻大手在撫摸自己的頭髮。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茫然四下張望,然而,目光所到之處,還是那一眼的淒涼,然而,這聲音,是那麼的真切。
「爸,是您嗎?」李愛猜想是自己思念過度引起的幻覺,忍不住喃喃的說道,淚水再次爬上她的臉,「您和媽媽在那邊好嗎?」
「我們都很好!苦了你啊,我的女兒。」李愛再次感到一雙手將自己緊緊的抱住,一張帶著涼意的臉貼在自己的臉上。
這一次,李愛再也不覺得是一種幻覺!
鬼!
首當其衝的自然是內心的恐懼。李愛曾經聽說陰魂不散,沒想到自己還能遇上。猛地站了起來,她想逃,可是對父母的思念還是牢牢地將她定在原地。
「爸,真的是您嗎?小愛想死您了!」李愛忘記了恐懼,她太想念太想念爸爸的懷抱,在他懷裡放聲大哭,似乎所有的委屈,都在這一瞬間消融,「爸,小愛對不起您,我還沒有找到弟弟,我對不起您和媽媽。您能告訴我弟弟在哪嗎?」
「小愛,爸爸今天能過來,是因為不忍心再看你這麼痛苦,才想辦法讓你聽到我說話,這已經是萬幸了,我要走了。記住,一定要好好活著!你弟弟……他……你盡心吧!」說完,李愛明顯感覺到那股涼氣逐漸消散,她急忙伸出手想要留住爸爸。
「爸,您別走!」李愛拚命的大叫,一雙手在空中揮舞,想要抓住父親的手,可是,手臂能到的地方,卻是一團空氣……
「他已經走了!」夜幕中出現一個人影,「他能來,是因為他還有一點陰氣集在一起,這也是你最後一次見到他,他該走了!」
夜風中,他長眉須飄,李愛依稀可以分辨出那是一個道士,她剛要問,卻看見道人已經轉身拂袖而去,夜風送來他清朗的聲音:「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沒時莫強求!姑娘,平常心,遇事淡然處之,你好自為之吧。」
一道尾音拉的深長,李愛不由的驚了一下,這才緩緩睜開眼睛,剛才那是夢嗎?可是為何如此真實,向著道人離去的方向看了看,那裡依舊是一片黑暗,她呆呆的站在夜裡,徐徐清風吹散了她長長的秀髮,也吹落了她眼角的清淚。
漸漸的,遠處蛙鳴,一層薄暮透出了光亮——太陽升起來了,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