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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書生逞英豪 機緣自此生1 文 / 生死樹

    雁蕩山天下奇秀,唐僧貫休有詩贊「雁蕩經行雲漠漠,龍湫宴座雨濛濛」。南朝梁國昭明太子曾於芙蓉峰下建寺造塔,唐西域高僧諾詎那亦慕「花村鳥山」之名率眾至雁蕩山弘法,宋真宗大中祥符二年因建玉清昭應宮伐山取材後,雁蕩之名一時鼎盛,古往今來留下了不知多少文人墨客的足跡。

    山腳下緩步走來一書生,年紀二十上下,一身褪了色的粗布長袍,生得濃眉大眼,文質中帶有三分英氣,英氣中又有七分文質。

    此人姓蕭名雄,其父本是武將出身,後得罪權貴罷官歸家。蕭雄自幼飽讀詩書,不想家道中落,父母先後病故,本想憑十年寒窗苦讀博取功名,未料應試途中遇匪,蕭雄雖出身武將之家,可自幼未曾習武,一來其父不願讓他從武再步自己之路,二來他本人也是不甚喜歡舞刀弄棒,因此只能乖乖將盤纏送了山大王,好在那伙強人也是半路出家,不甚凶殘,這才逃得性命,流落至雁蕩山腳下的陳家村,當了個教書先生度日餬口。這幾日正值京城開科,蕭雄想著自己滿腹才華,卻淪落至此,不禁感慨萬千。其實,時下朝廷昏腐,考取功名幾同兒戲,營私舞弊,漏題替考,屢見不鮮,憑真本事出人頭地的少之又少。蕭雄即便應試也未見得就能高中什麼,可世人總是看不透,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蕭雄幾日煩悶,便早早放了學生自己進山散心,眼見四周綠樹環映,清溪汩汩,心中也暢快了許多。

    「其實做個孤鶴閒雲,遊歷大川名山,豈不也是快活的很,又何必非要在那名利場中滾打,讓那銅臭熏得眼花?」蕭雄兀自寬慰著自己,可轉念又一想,「男兒在世當上報國家,下安黎民,怎能只圖一己安逸?」這一想心中不禁又煩悶起來。忽聽得遠處水聲隆隆,「想那水聲必是龍湫了」蕭雄暗想,一時覽勝心起,便也不去想別的,尋聲覓水而去。遠遠望見一條瀑布傾瀉而下,真個猶如玉龍升天,又恰似銀河倒懸。瀑布之下有一深潭翠綠如玉渾然天成,正被玉龍擊的翠玉紛飛。

    「真是好景致!」蕭雄不由得暗自讚歎。此刻潭邊隱約站定四人,蕭雄又向前走了幾丈方才看清,潭邊站了三男一女,為首者生得甚是魁梧,一頭赤髮,身後是一個矮胖的和尚和一個白衣書生,左首一個女子一身粉紅的輕紗裙衫,身形婀娜。

    蕭雄離他們還遠看不清四人樣貌,心下以為也是遊客。又向前走了片刻,離四人約百步之遙,猛的發現四人身後樹上竟然綁了個**歲的孩童,仔細一看似是自己學堂中的小虎。

    「我道今日怎的沒見他來學堂,原來是進山玩耍。卻不知怎麼得罪了那四人,被綁在樹上,這些人也忒小題大做,孩子畢竟年幼縱有不對之處稍以懲戒也就算了,怎的綁在樹上,未免過分。待我上前勸說勸說,好歹先放了孩子。」蕭雄邊想邊加緊腳步,可沒走上幾步又慌忙站住,原來他發現小虎旁邊竟有一頭死牛,地上一灘血跡。

    「小虎平日倒是幫家中放牛,這牛自是小虎家的沒錯,哪有懲戒小孩還連帶殺牛的,莫不是遇到了歹人?」想到此處蕭雄慌忙轉身就走。自從路上遇匪之後,蕭雄頗有「談虎色變」之嫌,可走了兩步轉念一想:「自己若是這般走了孩子多半要遭不測,蕭雄枉你讀了這麼多聖賢書,怎麼能做出這種不義之事,也罷!大丈夫一世,生要光明磊落,死要頂天立地,今天大不了就將這身皮囊扔在此處,無論如何要救下小虎。」

    主意打定,蕭雄挺胸抬頭大步向前,走了幾步便又停了下來,暗自埋怨道:「蕭雄啊你也真笨,單憑你個文弱書生就這樣冒失的過去豈不等同送死,須想個萬全之策。」四下一望,見路邊野草叢約有半人來高,當下隱身進了草叢彎腰慢慢向小虎方向移去,待到臨近更索性趴在地上爬了起來。

    那四人此刻正專心盯著水面,絲毫未注意蕭雄欲救小虎,蕭雄摸到小虎背後,慢慢站起身來。小虎聽得背後有人剛要開口被蕭雄一把摀住,「小虎別作聲,我這就放你下來」蕭雄將聲音壓得極低。一來那四人正分心於他事,二來龍湫水聲甚大,竟沒發覺這個膽大的書生的正在救人。

    蕭雄此刻也是極緊張,鬆綁的手不禁發抖,好在一切順利將小虎從樹上放了下來。小虎此刻如淹溺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聽話至極。蕭雄不敢說話,用手示意小虎跟著他一起伏身草叢之中,剛爬了丈許,忽聽背後四人同時「啊」了一聲,這一聲嚇得蕭雄三魂全失七魄俱丟,趕緊按著小虎伏在草叢中,不敢再動。蕭雄側目向潭邊瞄去,只見此刻潭邊多了個漁夫模樣的大漢,混身盡濕,坐在地上正大口喘著粗氣。

    赤髮大漢問道:「四弟找到了嗎?」

    那漁夫模樣的大漢點了點頭,「見到了,幸虧三哥想得周全,那寶貝果然十分沉重,又卡在石縫裡,我在水下太久氣力不足拿它不動,就用三哥纏在我腰間的繩子繫在了上面。」

    四人一聽均面露喜色,漁夫漢子將腰間的繩子解下,赤髮大漢也不多說,接過繩子雙臂用力,只見水花一翻,一把赤紅大刀從水中一躍而出落在了潭邊。五人忙圍定觀瞧,這刀通身赤紅,艷如烈火,刀長約有五尺,刀柄上用古篆刻了兩個字,五怪中除了書生之外均不認得,書生一看古篆大喜,忙對赤髮漢子道:「恭喜大哥,果然是焰龍寶刀!」

    原來這四人真的不是什麼遊客,而是武林中人,平日在黃河一帶為惡,江湖人稱黃河五鬼,赤髮漢子是老大赤髮鬼王,胖和尚是老二笑彌勒,白衣書生是老三無常書生,漁夫漢子是老四病龍王,粉衣女子是老五俏夜叉。

    笑彌勒一拍大肚子笑道:「哈哈,這回大哥可如虎添翼了,看天下還有誰敢小瞧咱們黃河五鬼!」

    「正是,大哥號稱赤髮鬼王,這焰龍刀通身赤紅,配了大哥才是找到了正主,恭喜恭喜!」嬌滴滴的正是俏夜叉。

    「多虧了諸位兄弟,今日我才得了寶刀,今後咱們也要在武林中好好風光風光了。」赤髮鬼王此刻也是歡喜的不得了。

    「大哥,我……我也恭喜你,我……」病龍王是五人中最不擅言辭的,此刻見其他三人都祝賀大哥,便也想說上兩句,可終究嘴拙說不什麼來。

    赤髮鬼王看了一眼混身是水的病龍王,心中不禁一酸,其實五鬼中,他與病龍王平日裡交情最好,病龍王原本叫黃河龍王,當年他二人得罪了武當,被追至黃河邊,病龍王為救他受了重傷落下了病根,一遇冷水便會發作,原本一張白淨的臉也成了臘黃色的,外號也換成了病龍王。今日病龍王為了他能得到寶刀硬是親自下水尋找,被這潭水一激老傷定要發作。赤髮鬼王一把抓住病龍王的手說道:「自家兄弟幹嘛說這些見外的話,這刀按理說應該歸你才是,沒有兄弟它這回兒還在水裡泡著呢!」說著便要將刀遞給病龍王。

    病龍王慌忙一退連聲道:「大哥,我不要,我……我不使刀,我用不著。」

    這幾句話換旁人聽了定要想,若你使刀難不成還真要了?但赤髮鬼王心中明白,他這個兄弟不會說話,這幾句確也出自真心,並無其它想法。

    「人家也是出了很大力的,大哥怎的不送我啊?嘻嘻……」一邊的俏夜叉打趣起來,聲音中透著十二分的嫵媚。

    「著啊,大哥也太偏心些,要不是五妹捨身,咱們兄弟怎麼會得到這天大的秘密,哈哈……」無常書生接過話頭,說罷一閃,躲到了赤髮鬼王身後,原來站的地上赫然三根碧綠的鋼針已經插在了上面。

    「五妹我可是幫你說話,你怎麼下這麼狠的手啊,哈哈……」無常繼續笑道。

    俏夜叉紅著臉使勁啐了一口,「死鬼,今天要不是大哥的好日子,姑奶奶非要你好看!」

    「三哥不敢了,三哥賠不是,嘿嘿,我可不想跟那老柳頭一樣,嘿嘿……」無常書生還是打趣道。

    「大哥,三哥欺負人家,你也不管?」俏夜叉一邊跺腳一邊嚷道。

    原來,五鬼兩個月前在河間府地面劫掠了一戶姓秦的人家,得了錢財後滅了秦家上下的口,不想這姓秦的竟是河間府老拳師柳正風的親戚。柳正風師承武當,一柄金背砍山刀縱橫江湖三十多年少有敵手,為人仗義,在武林中也是個說話很有份量的人物。這五鬼起初不知,知道後也不免有些害怕,好在當時做的隱秘,可他們心知肚明,不被柳正風知道就罷,一但柳正風知道此事他們五個就沒好日子過了,於是決定先下手為強。俏夜叉便演了一出英雄救美,讓柳正風的獨子柳林青救下自己,然後順其自然以身相許混入柳家,想伺機下毒毒死柳家上下。不料,柳正風人老心不老竟對俏夜叉動了非分之想,為了討好俏夜叉將自己守了二十幾年的秘密告訴了她。

    原來柳正風祖上乃是大俠李雲天的嫡傳弟子,當年李雲天一把焰龍寶刀威震武林,晚年更被尊為武林盟主,親率武林人士三上玉頂峰圍攻被江湖人士視為魔教邪派的火蓮教總壇,雖然均未能功成,但也重創了火蓮教,近百年火蓮教日漸勢微。可惜李雲天過逝之後,後輩中無頂梁之材,江湖人覬覦焰龍寶刀已久,遂血洗李家意欲奪刀,李雲天門徒子弟奮力抵抗,可還是慘遭滅門。當時柳正風的祖上也在其中,眼見李家滅門勢不可擋,便趁機偷梁換柱將焰龍寶刀盜走,逃至雁蕩山,思前想後終因畏懼焰龍刀所帶來的爭奪,將刀沉於龍湫瀑布下的深潭之中,而後改名換姓在河間府定居。臨終前將此秘密告於長子,其子也終生未敢取刀,遂將秘密傳於長子柳正風,柳正風深知以自己的武功不能保全焰龍寶刀,又不願讓寶刀旁落,於是將秘密一直藏於心中,若不是俏夜叉的出現,恐怕這個秘密又要在臨終前傳於獨子柳林青了。可惜柳正風一世的豪傑,老來卻色迷心竅,洩露了這天大的秘密,俏夜叉原本就打算毒殺柳家,卻沒想到意外得此秘密,竊喜之下更堅定了毒殺之心。於是趁機下毒毒死了柳正風一家八十餘口,同其他四鬼匆匆來到了雁蕩山,當然其間自然少不了犧牲色相,委身於柳氏父子。

    蕭雄此刻藏身於草叢之中,心跳得猶如打鼓,小虎更是面如紙色,心知若再耽誤片刻被五人發現小虎逃脫,二人性命不保。當下心一橫,低聲對小虎道:「小虎,你在這裡不要動,等我走後悄悄爬走。」小虎早已嚇壞了哪敢不聽,連忙點頭。蕭雄顧不得許多,挺身從草叢中站了起來大步向五鬼走去,心想:想辦法拖他們一拖,好讓小虎逃的遠些。

    此時五怪也從狂喜中恢復了過來。「大哥,人言焰龍寶刀血遇即凝,今日何不讓兄弟們開開眼?」笑彌勒說道。

    赤髮鬼王心知笑彌勒是想讓自己試刀,要不剛才也不會費事抓了個放牛的娃娃,當下朗聲道:「好!今天咱們就用那個小娃娃祭祭刀,討個開門紅!」說著順手向綁小虎的樹一指,眾鬼也順手指方向一看,都不由一驚,只見空蕩蕩的樹上哪裡還有什麼小孩。正在驚詫之間,遠處走來一個書生,一身褪了色的粗布長袍,面白唇紅,劍眉朗目,文質中帶有三分英氣,英氣中又有七分文質。眾鬼又是一驚,不知來者何人,用意如何?均暗自戒備起來。

    蕭雄此刻當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外表故作鎮定,心中慌亂的一塌糊塗。不消片刻已然走到了五鬼面前,蕭雄穩穩了心神,抱拳一揖,慢條斯理的道:「天高氣爽,風輕雲淡,在下興起遊玩至此,不知是否擾了諸位的雅性,恕罪,恕罪!」

    五鬼除無常書生外,聽了蕭雄這故意拖著長音的客套話無不感到頭皮發酸。赤髮鬼當即就要發作,無常書生卻搶先道:「兄台過慮了,我們兄妹幾人來此也是遊玩。」無常書生是幾人中心思最重的一個,他見蕭雄氣宇非凡,五鬼在江湖中也是小有名氣,可眼前這個書生在他們面前卻神態自若,中門大開,不做任何防範,且週身上下看不出一絲真氣護體的跡象,不知敵友的情況下,還是避免衝突為好。

    其實他哪裡知道,蕭雄本不會武功,自然不懂得嚴守中門,真氣護體就更不用說了,至於面無懼色,蕭雄又怎會知道面前這五人是殺不眨眼的魔頭,只當他們是五個土匪強盜,更何況蕭雄此刻已經抱定必死之心,自也無所顧忌這五個「土匪」了,唯一擔心的就是小虎能不能逃脫。

    無常書生略微一笑,說道:「不知兄台剛才是否見到一個小孩?」

    「小孩?」蕭雄故作疑惑。

    「是我家侄兒,這孩子太過頑皮,一不留神不知跑到哪兒去了。」無常書生一副頗焦慮的樣子。

    蕭雄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心中暗罵:「好不要臉的一夥強人,說起瞎話來眼都不眨一下。」當下把心一橫,又拖著長音問道:「這位兄台問的可是一個**歲上下的放牛小童?」

    「正是,兄台見過?」無常書生心下料定對面的書生與小孩的失蹤定有關係,面上卻絲毫不露破綻的問道。

    蕭雄將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繼續拖著長音:「未曾見過。」

    五鬼一聽,鼻子差點沒氣歪了。笑彌勒一臉笑容卻厲聲道:「哪來的窮酸書生,沒事拿爺消遣,你長了幾個腦袋?」四鬼知道笑彌勒已經動了殺機。這笑彌勒天生一副笑臉,其實是五人中脾氣最暴躁的一個。

    蕭雄一聽,心中一驚,但還硬著頭皮死撐,繼續慢條斯理的說道:「非也,非也,這山上像這般模樣的放牛童兒頗多,我只是隨口一說怎成了消遣你們?」

    赤髮鬼冷冷道:「朋友,今日至此何意?別打啞謎了,我們黃河五鬼可不是任人消遣的!」

    蕭雄聽他這麼一說,心中一冷,暗道:「看來今天要在這升天了。」猛一抬頭朗聲凜然道:「天自有道,因果相報,你們今天所做之事以為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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