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難得荒唐 文 / 奈何荒唐
三清大殿上,林逍跪伏在大殿中央,誅邪劍平放在一旁,身上依舊是那件血色白衫,濃密的黑髮被血漿粘成一撮撮,整個人散發出一股濃烈的腥臭味。
掌門白藏真人端坐在正中的檀木椅上,雙目微閉一動不動,彷彿睡著了般。
玄空脈首座彌峰道人見白藏真人不做言語,起身喝道,「林逍,你擅自動用本門禁訣大開殺戒,讓這世人如何看待本門?簡直視本門戒規如無物,你可知罪?」
「林逍你可知罪?」
彌峰道人見林逍不做聲響,再次喝道,聲音比剛才提高了不少。
林逍微微抬首,嘶啞的嗓音在大殿內響起,「弟子知罪,彌峰師叔掌管本門刑罰,弟子願領一死。」
眾長老都目目相覷,這些人精又豈會看不出林逍是想求死。
彌峰雙眉緊皺,嘴角不經意間帶過一絲笑意,連忙向前躬身道,「不知掌門師兄意下如何?」
沉默半響,白藏真人緩緩睜開了雙目,「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
「萬萬不可,還望掌門師兄三思。」
白藏真人話音剛落,坐在長老席末尾的道人連忙起身喊道。
白藏真人為之一頓,眼中閃現一絲精光,開口問道,「不知文昌師弟有何見解?」
文昌朝白藏真人拱了拱手,「林逍師侄雖犯下大罪,但罪不至死。此事實乃血教中人背信棄義,暗中派人伏擊我三清弟子,林逍師侄為情復仇不得已動用禁訣,也情有可原!」
見白藏真人頻頻點頭,彌峰道人心頭一緊,連忙出聲道,「林逍犯下此罪,自當依例論處,豈能因其他因由而免去罪責,若此下去,我三清門還如何服眾。」
文昌單膝下跪拜道。「法理不外乎人情,還望掌門師兄三思。」
立在彌峰下首的竹奇師太也出聲應道,「望掌門師兄三思。」
「望掌門師兄三思。」
餘下的長老見勢全都起聲身附喝道。
「你們…」,見此情景,彌峰臉色脹紅,「既然如此,那林逍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必須廢去其修為,逐出師門。」
「不可,」文昌出聲喝道,「現在林逍身受重傷,若廢其修為,豈不是等同於要他性命。」
「多謝各位師叔們掛心了。」林逍那嘶啞的聲音在大殿內響起,隨即朝前方的白藏真人連叩三個響頭,「多謝師尊二十餘年的養育教導之恩,林逍無以為報。」
話畢,林逍端坐身子,伸出雙指朝胸前幾處大穴點去。頓時林逍那如白紙般的臉色更加慘白,嘴中猛的又是吐出大口鮮血,豆大的汗滴不停從林逍額上溢出,化功的痛苦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文昌睚眥欲裂,怒瞪著彌峰道人。
彌峰道人不禁側目,沒想到這林逍居然會自行廢去修為。
「噗…」
林逍吐出大口鮮血,整個身子無力趴伏在地上,隨即掙扎著站起來,緩緩向殿外走去。
白藏真人輕歎一聲,心中雖有萬分不情願,只是自己執掌一門又無可奈何,當下起身拂袖而去。
文昌見狀,連忙快步向林逍離去的方向追去。
從三清大殿到後山斷崖,平時只需半柱香的時間,今日,林逍卻足足走了大半個時辰。一路過來,三清弟子那異樣的目光沒了往日的恭敬,現在的他,還不如這三清山的入門弟子,修為散,根基毀。
「馨兒,我是不是很沒用。」林逍苦笑一聲,閉上雙眸凝聽著斷崖上的這份寂靜。
「哈哈…道爺我終於爬上來了。」洪亮的笑聲在斷崖邊響起,頗有些邋遢的遊方道人正吃力向上攀爬。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林逍已經從崖上縱身躍下,剛剛露出頭來的遊方道人瞬間被砸了下去。
「啊…」
遊方道人慘呼一聲,重重摔在地上,林逍則正好砸在他身上。
遊方道人一把推開壓在身上的林逍,破口大罵起來。「我***,哪來的傢伙這麼不長眼,幸好道爺這身子骨硬朗,你小子要尋死就不會換個方式麼,就算沒砸到人,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啊。」
遊方道人見林逍一動不動,一雙小眼睛骨溜溜的轉了圈,用腳輕輕踢了踢林逍,「喂,還不快起來,別以為你裝死砸到道爺這事就能算了。」
「咦,不是真嗝屁了吧!」遊方道人滿臉疑惑的圍著林逍轉了圈,最後還是決定湊過去看看。
「噗…」
遊方道人剛靠近,林逍嘴中猛的吐出大口鮮血,全部噴在了他臉上。
遊方道人抹了把臉上的血跡,滿頭黑線的盯著趴在地上的林逍,一副張牙切齒的模樣。你還活著啊小子,道爺得跟你好好算算賬才行。」
「還望這位道友手下留情。」
身著白色道袍的文昌從林中跑出,雪白的雙鬢格外引人注目,整個人飄然而至,頗有幾分仙風道骨。跟眼前這遊方道人一比,還當真是天壤之別。
遊方道人雙眉一挑,大聲嚷嚷道,「哪來的老道在這偷窺你家道爺,還不報上名來。」
「不過百餘年,怎麼連我也不認識了?」文昌歎了聲,蹲下身子探查林逍的傷勢。
定眼看去,這文昌和這遊方道人居然長的一模一樣,要不是遊方道人一臉邋遢,還當真分不出兩人。
遊方道人神情突變,一雙小眼睛死死盯著趴在地上的林逍。開口問道,「這怎麼回事?」
「他擅用血雷訣,強行擊殺了數名高手,如今又自廢修為,體內真氣已散,若再不施救,恐怕性命不保,現在只有你手中的固魂丹尚能救他一命。」
「就為了這小子害道爺我爬三清山?」遊方道人頓時跳起來吼道,「不救,不救。」
「別忘了我們為何存在這世間。」文昌低聲喝道,臉上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神情,「我要馬上趕回三清門,你立刻帶他走。」
「難道他就是…?」遊方道人聲音有些顫抖,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個長方形的檀木盒子,從裡面取出一顆臘丸大小的丹藥,俯下身去塞進林逍的嘴中。
林逍不禁呻吟出聲,本來蒼白如紙的臉色漸漸有了一絲血色。遊方道人一把扛起林逍,轉身朝林子裡奔去,一瞬間便不見了蹤影。
破道觀內,林逍與遊方道人盤膝而坐,林逍臉部黃紅兩處光團正在相互交錯,整個身子彷彿一鍋正在沸騰的開水不斷往外冒著滾滾白氣。
「魂定」
遊方道人大喝一聲,兩指齊扣在林逍天靈穴上,頓時林逍臉上黃光大盛,紅光逐漸被壓下,慢慢消失殆盡。
「噗…」
林逍與遊方道人一齊吐出大口鮮血。
遊方道人大汗淋漓,見林逍臉色已經恢復正常,暗自嘟囔道,「這血雷反噬當真強悍,若不是有固魂丹,恐怕也救不回這小子,說不定還得搭上這把老骨頭。」
轉瞬,直視著林逍的遊方道人眼中泛起一絲精光,「三魂不全,七魄未聚,果真是他。就算五面神旗出世,只要他三魂齊,七魄凝,這天道終究是開不了的。」
「咳咳…」
隨著一陣劇烈的咳嗽,林逍緩緩睜開了緊閉的雙眼,幾縷陽光透過破爛的窗戶投射在他身上,帶起幾分暖意。
林逍半坐起身來,才發覺自己穿的居然是件灰色道袍,身體內雖還有些疼痛,漸漸也有了幾分力氣,掀起衣來,身上多處傷痕都已經結痂。
「這…我不是死了麼?」林逍喃喃自語道,他記得自己明明滾下了斷崖,怎麼現在還好生生的在這。
「還不是道爺我給你當肉墊。」遊方道人大聲嚷嚷著走了進來,隨手扔了個饅頭給林逍。
「多謝前輩,不知如何稱呼前輩?」
「謝個啥,反正是偷來的。什麼前輩不前輩的,叫我荒唐道人便是。」遊方道人撇了撇嘴,坐在草堆上瞇著小眼睛曬起太陽來。
林逍苦笑著搖了搖頭,看著手中的饅頭卻升不起一絲食慾。
遊方道人嚼著根枯草翹著二郎腿,饒有興趣的打量著林逍,「還想再死一次?」
林逍雙眸眺望著窗外的驕陽,半響後才應道,「驕陽再盛,終有落土的那刻,師妹魂逝,修為盡廢,我活著也不過是他人眼中的笑柄。」
「哈哈哈…」遊方道人仰天大笑,「從此不用再理會門派正邪之爭,還不樂得逍遙自在。那些苦惱之事掛在心間又能如何,還不如盡皆拋去,人生難得荒唐。」
「人生難得荒唐麼…」林逍喃喃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