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二十六章 深夜訪客 文 / 海宴
其實認真說起來這個人還不能稱之為訪客因為梅長蘇現在所居的雪廬原本就在她的家裡。只不過這麼長一段時間她還從來沒有登門拜訪過。
梅長蘇心中的意外並沒有表現在臉上和緩地安撫聞聲出來的飛流回房後他向蒞陽長公主微微一笑躬身施禮。
「外面已經起風了聽說蘇先生身體不好我們到房內去談吧。」長公主表情冷淡但辭氣還算溫和見梅長蘇側身讓路她也並未謙讓當先步入室內在撲面而來的融融暖氣中解開金絲披風的帶子。
她這次是獨自悄然前來身邊自然沒有侍女梅長蘇便上前接住了她脫下的披風掛到一旁的衣架上又從熏籠上取了茶壺為她斟了一杯熱茶。
蒞陽公主捧起茶杯但並未送到口邊只是暖手般地將掌心貼在杯壁上半晌後方道:「這麼晚來打擾實在不好意思可若是早來我又怕……」
見她話到一半又嚥住梅長蘇淺笑著接過了那吞下去的後半句「公主怕來早了景睿還在這裡麼?這麼說是有些什麼話想要單獨吩咐蘇某了?」
蒞陽長公主抬頭看了他一眼。若論蘇哲此人本是平民與皇妹之間位階相差如雲泥這「吩咐」二字卻也不是謙辭可是罩在此人身人的諸多光環又頗耀人眼目令人一時之間根本無法定位他的身份。
執掌天下第一大幫是京都排名數一數二的貴公子們尊敬的好友手下有個足以與大梁第一高手比拚的護衛太子與譽王雙雙正在拚命延攬又深得霓凰郡主青睞兩人關係曖昧不明這林林總總加在一起就算是高高在上目無下塵的蒞陽長公主也不可能將他視為一個普通的平民。
但也正是因為知道他決不是一個普通人知道他一定有著常人無法估算的實力深居簡出的長公主殿下才會在更深夜靜之時獨自來到這座小小的客院。
「無論是什麼樣的話既然已經來了總歸是要說的請公主不必再多猶疑」梅長蘇視線輕掃間已將來客的表情盡收眼底當下緩緩道「殿下吩咐的事如在蘇哲的能力範圍內自當領命如是蘇哲無能為力的事也不會多加口舌對外宣揚請您放心。」
蒞陽長公主目光微凝似是已暗下決心心中的茶杯也不知不覺放到了桌上抬起頭來直視著梅長蘇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蘇先生請您救救霓凰。」
聽到這樣一個請求饒是梅長蘇這般心志堅穩臉上也不由閃過一抹無法掩飾的驚訝:「長公主殿下此言何意?」
「聽說霓凰對先生極為看重想來你們之間也是有情義的」蒞陽長公主揮手止住彷彿想要澄清此言的梅長蘇示意他聽自己說完「霓凰雖然聰明但終究常在藩領不明白這京城的水有多深多渾。她自恃雲南藩位貴重自己又是高手中的高手對這次選婿持有遊戲心態總覺得一切都會控制在她的掌握之中未免大意了一些。」
「聽殿下此意莫非有人還敢設計郡主不成?」
「這京城中人為了自己的目的有什麼不敢做的?」蒞陽長公主不知想到了什麼眸中微露痛苦之色「霓凰一個人就代表了雲南王府的全部立場代表了南境十萬鐵騎的軍力這個份量難道不值得有人冒險施計麼?」
梅長蘇雙眉輕佻慢慢點了點頭。霓凰郡主的份量他當然是再三掂量過的所以才會一直想找到如何讓她徹底支持靖王的方法其他人當然更加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只不過……依霓凰郡主目前的實力和她剛毅的性格誰敢輕攫其鋒誰又真的能通過陰謀詭計達到目的?
「我明白蘇先生在想什麼」察言觀色當然不是江左獨有的秘技從小生活在雲詭風譎中的長公主也會她眼波輕動間唇邊已勾起一絲清冷的笑容「霓凰確實很強強到似乎沒必要去保護她……可是蘇先生你不明白再強的女人終究只是女人有些事情對男人來說無所謂但對於女人卻會是足以摧毀她心志的打擊。如果霓凰已經有心上人的話這個打擊會更沉重會讓她覺得嫁給誰將來過什麼樣的生活都是無所謂的事情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蒞陽長公主的神情極為平靜口氣也很淡然可那雙漸漸紅的眼睛和按在桌面上僵直蒼白的手指卻出賣了她沸騰激動的心情。
梅長蘇轉過頭去掩住眸中升起的同情之色。
對於此前那個利落爽朗、性烈如火每次出狩巡獵時都與諸皇子爭鋒的蒞陽公主他並沒有記憶他只記得向母親抱怨蒞陽小姨太過冷漠、不好親近時母親喃喃自語的那些感歎。
當年的事情究竟是怎麼生的為什麼會生實在是太過隱秘太過久遠就算這幾年刻意的調查也沒查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來。也許真相只隱藏在那幾個人的心裡誰都不會說出來。
「長公主殿下」梅長蘇沉吟了片刻方徐徐道「我承認您說的有道理但我還是想不出來到底有什麼具體的方法能夠達到這樣的效果?」
蒞陽公主的唇角微微抽*動了一下似乎根本不願意再詳細解說下去但她心裡又非常明白不多透露一些的話只沒有辦法取信於人的。
「這次入圍的人候選者中有兩個是聖上暗中很滿意想要配給郡主的人你知道是誰嗎?」
梅長蘇自然立刻搖了搖頭。
「太尉公子司馬雷和忠肅侯家的廖廷傑。」
「嗯。」對這個答案梅長蘇並不意外。這兩人中恰好司馬家支持太子而忠肅侯支持譽王倒也平衡不知道是皇帝有意為之還是湊巧了。
「可是按現在的賽制除非郡主放水否則他們兩人都不可能有勝算。」
「嗯。」梅長蘇再次頷。何止他們兩個這十個都不行。
「所以有人著急了。因為雲南穆府的支持實在太誘人可如果不能乘著郡主留在京城的日子把這件事情敲定等她回到雲南後就難免要事倍功半。」蒞陽公主突然冷笑了一下「這個時候霓凰本人的心意早已不在他們這些人的考慮範圍之內。宮裡的人最擅長的就是不擇手段有些知道陳年往事的人不免就妄想要再模仿一遍當年太后的手法……」
提起太后穆長蘇心中又是一動。沒錯現在想來在印象中蒞陽長公主極少歸寧更是從來沒見過她跟太后說過一句話。只不過那時自己的生活裡有太多豐富多姿的事情根本沒有放半點心思在這個異常狀況上。
蒞陽長公主閉了閉眼睛彷彿是要平復一下自己的心緒。因為接下來要講到的是整個手法中最核心的部分。
「宮裡有一種酒名喚『情絲繞』只飲一杯便有致幻催情之效。如果女子飲用會將身邊的那個男人誤認做是自己心裡最思念戀慕的那個人從而被藥力催動主動上前求歡。由於她並不知道世上有這種酒存在所以縱然事後清醒也會以為是自己的心志不堅醉後失德再加上是自己主動的更不能遷怒於那個男子羞愧絕望之下心中真是生不如死。可是千古艱難唯有一死死在此時更是死無名目。心裡藏著再多沒有說過的話從此也不可能說出口了。茫然無措時若有信任的人出面相勸哪裡還可能有絲毫掙扎抗拒之力唯有受人擺佈而已……」蒞陽公主說到後來語氣已漸漸變了那種淒楚悲洌之情就連再遲鈍的人也能聽出她所說的就是自己內心最刻骨的感受。
梅長蘇站起來緩緩走到屋子的另一頭背轉身不去看她默默地等待她自己恢復平靜。
大約一盅茶的功夫後蒞陽公主方深吸一口氣慢慢道:「蘇先生見笑了。當年被陷害的女子是我的至親姐妹所以一時有些激動請先生不要介意。」
「公主何出此言?這種事確是令人指縱然不是公主的姐妹也不免要憤懣同情。只是蘇某不明白公主……的姐妹到底戀慕何人會令太后如此反對甚至不惜……」
蒞陽長公主目光悠悠似乎穿透了茫茫時光落在那遙遠的一點上「他是……南楚送來大梁的……一個質子……」
梅長蘇頓時心中了然更是不忍再問。
「霓凰雖然不是我的血親但她那種炫目神采常令我想起過去心中愛羨。」蒞陽公主卻彷彿終於翻越了疼痛的極致神情漸轉安然「若有人想對她使出這般卑鄙手段我無論如何都一定要阻止。還望先生助我。」
梅長蘇目光閃動頓了頓終究還是問道:「公主殿下是怎麼……查知這件陰謀的呢?」
蒞陽長公主雖然明知他會有這一問但還是忍不住側了側臉躲開了那兩道並不激烈的視線好半天才輕聲道:「謝弼這孩子又要捲進去心又不夠狠被我看出他心神不定一逼問就問出來了……」
「哦」梅長蘇一面點著頭一面問出下一個問題「以殿下的身份阻止此事應有多種方法為何會單單挑中蘇某?」
蒞陽長公主自嘲地一笑冷冷道:「有多種方法麼?未見得吧。事情還未辦我去質問主謀者嗎?他們不會認的。去稟報皇帝陛下?空口無憑沒有證據。自己進宮去攔誰又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動手?這個長公主的身份到這種時候又能派上什麼用場?」
梅長蘇思忖了一下本想問問她為什麼不找自己的丈夫幫忙突然悟到這個手法與當年的一樣就算謝玉當年並非同謀而是被太后所利用那他到底也是一個既得利益的獲取者跟他商量是有些尷尬何況真要幫忙攔阻必然會把主謀者得罪到死謝玉不是熱血少年他可未必肯幹。
思來想去尊貴的長公主殿下倒真的是無人可求令人悲哀感歎只不過……
「殿下就算蘇某有心相助一介平民之身怕也愛莫能肋啊……」
「你不是跟霓凰郡主關係交好麼?何況明日就要見她。請先生到時將此消息通知她讓她與宮中娘娘們打交道時小心些應該就可保平安了。」
「公主怎麼不自己去說?」
「我素來為人冷漠雖然心中暗暗欣賞霓凰卻從未深交過她未必會信我。更主要的是他們已經知道我覺了此事只要我一進宮必會有位娘娘陪隨左右根本是沒有機會跟郡主單獨細談的……好在先生就居於侯府之內在這裡我還算有點力量深夜來訪自信尚可以瞞住那些人的耳目只是麻煩先生了。」
梅長蘇凝目看她語有深意地道:「在下與長公主並無深交能得如此信任實是榮幸啊。」
蒞陽長公主蘭心蕙質如何聽不明白淡淡一笑道:「突然來訪是有些冒昧。不過一來確無他人可以求助二來深知先生與霓凰交好三來嘛景睿總是在我面前沒口子誇你。這孩子心地純良他所喜歡尊敬的人想必不會是凡俗中人。不過來之前我也考慮過這樣一來說不定會連累先生得罪權貴所以就算你不答應我的托付那也是情理之中的。請先生慎思吧。」
長公主說完這番話便低下了頭靜靜地喝茶。梅長蘇凝望著她滿頭烏雲間交雜的幾絡不明顯的白突然心中微酸油然而生縷縷恍惚之感。
「夜深了長公主請回吧。」窗外傳來更鼓之聲梅長蘇將金絲披風從衣架上取下輕柔地披在她孱弱的肩頭徐徐道「郡主也是蘇某的朋友自當盡力。明日也請長公主殿下進宮以便見機行事。」
得他此諾蒞陽長公主不再多說將披風的頂兜罩在頭上悄然出了小院不多時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梅長蘇立於階前目送夜風襲來遍體生涼。一雙手從後面抓住他將他強力扯進屋內轉過身去看見了一雙微含怒意的明亮眼睛。
「對不起哦蘇哥哥忘了穿外衣。」拍拍少年的頭安撫他「我們飛流還沒睡著?」
「她走醒了!」
「哦吵醒你了?」梅長蘇歉意地一笑蜷上了暖榻擁住厚厚的錦被「再去睡吧明天不是還要出去玩嗎?」
「你睡!」
「好好好我也睡。」梅長蘇聽話地閉上了眼睛表面上寧靜安詳但腦中卻開始流水般地回想關於京城各方的所有新舊資料以此判斷蒞陽長公主此次來訪到底背後隱藏了一些什麼。
飛流沒有再回自己的房間而是擠在了蘇哥哥的身邊滿足地呼呼大睡。
梅長蘇為他掖好被角這才慢慢放平了自己的身子。在真正墜入夢鄉之前他還想著最後一個問題:「太子潛伏到譽王身邊的那個內探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