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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三十二章 煩惱 文 / 海宴

    王都西城外約十里處有片綿延起伏的草場一彎清清小河自側邊流淌河岸另一邊則是一片密林。由於景色清幽地形齊全距離官道又近歷來都是貴家公子們跑馬遊玩或練習騎射的地方。

    蹄音如雨沿著河岸縱馬疾馳的兩騎一前一後馬如龍人似錦華轡雕鞍難得騎術竟也相襯極是精湛當先那人奔至興起撥轉馬頭踏入河內水花四濺而起沾濕了皂靴箭衣。

    「景睿!你別瘋這是冬天你快給我上來!」岸上人勒住馬韁大聲叫道。

    水裡的騎士彷彿沒聽見似的由著胯下玉驄在水裡亂踩水深已漸及馬腹。

    「好!」岸上人也動了氣性「你不上來是不是?那我下去大不了凍一凍再像以前一樣生一場病……」

    隨著這句話岸上人毫不含糊就向下衝他的同伴終於有了反應撥馬過來擋住兩騎並住斜斜上奔越過一個小坡蕭景睿突然猛收韁繩跳下馬來力猛跑了幾步一下子撲倒在地將頭埋進深深的野草中。

    言豫津搖搖頭也甩鐙下馬走過去朝他的肚子上軟軟地踢了一腳:「喂裝死麼?」

    地上的人連哼都沒有哼一聲烏黑的頭散落在兩頰配合著野草一起把他的臉遮得嚴嚴實實。

    「真拿你沒辦法。」言豫津在他身邊坐了下來順手扯下一根草叼在嘴邊「你不是從小就最愛裝大度嗎?誰不知道蕭大公子胸懷寬闊、為人溫雅是個難得的謙謙君子啊。這會子鬧什麼彆扭呢?人家蘇兄也沒說什麼怎麼就把你給氣成這樣了?」

    蕭景睿猛地一翻身臉繃得緊緊的雙眼直直地瞪向天空。

    「曬完背改曬肚皮了?」言豫津笑嘻嘻地趴在他身邊拿草葉撥弄他的耳朵「鞋襪都濕了吧?脫了一起曬曬。」

    「走開別煩我!」蕭景睿一把打開他的手。

    言豫津頓時豎起了眉毛:「喂!你看清楚是我我可不是你的出氣筒你在其他朋友那裡受了冷遇可不要在我這兒找補我從來沒有給人墊窩子的習慣!」

    蕭景睿翻身坐起氣惱地瞪著他:「你說什麼?」

    「你瞪我我就怕你了?」言豫津回瞪著一聲比一聲更高「你就是因為覺得被冷落了才生氣的!從蘇兄對你說『景睿你別問了不關你的事』的時候你心裡就已經開始不舒服了對吧?」

    「我沒有……」

    「在我面前你就別裝了」言豫津一句話就給堵了回去「然後出宮他不要坐馬車說要自己一個人慢慢走一段有事情準備好好想想你是看不見你當時那個表情……後來又追著要陪他結果被拒絕了吧?那不是客套是拒絕是清清楚楚地表示不想讓你跟怎麼你還不明白呢?」

    「我明白啊!」

    「明白你還賭什麼氣?當時你說那句話就跟小孩子似的什麼『那你自己走我去打馬球了』你指望他怎麼回答你?難道你想聽他說『景睿你怎麼這樣我都病了你還要丟下我去玩/』?拜託你多大了人家蘇兄回答的沒錯你自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用不著跟他說啊。這不過是一句實話罷了你也不至於氣得轉身就走吧?」

    「可我們是朋友啊」蕭景睿咬住下唇「朋友之間相處難道不該相互關心?」

    言豫津聳了聳肩扁著嘴道:「你還說自己明白了呢。我跟你說吧蘇兄那麼說啊不是為了拒絕你關心他他是真的、的的確確想要自己一個人慢慢走回去!至於他為什麼想要自己一個人走在街上我還沒想明白。本來還打算偷偷跟過去看呢結果你這笨蛋轉身就走我只好追你過來了。」

    「你的意思是說……」蕭景睿怔怔地問「蘇兄想自己一個人走不僅僅是要想事情而且還有其他的目的?」

    言豫津笑了幾聲斜眼看著好友「景睿你不會直到現在都還以為蘇兄跟我們到金陵來是為了養病的?」

    「我……」蕭景睿梗了梗「我當然沒那麼遲鈍……他好像也沒有刻意要瞞我們一直順其自然的讓事情這樣展著……」

    「蘇兄到京城後捲入這一系列事件一定不是偶然。他的所有行事應該都有他特定的目的可惜我們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麼。」

    蕭景睿兩道濃密清晰的眉向中心一攢擠出兩道紋路來又長長歎了一口氣「我想我知道……」

    「你知道?」言豫津的眼睛登時睜的大大一下子壓在了他的身上「那你說說看!」

    「我找謝弼打聽過了他那時提到的『麒麟之才』原來是琅琊閣主說的。太子和譽王爭相延攬他根源也在這裡」蕭景睿推了推身上那一堆重量沒推動也就算了「我想以蘇兄的能力和江左盟的勢力他不可能是到了京城後才知道這件事的……」

    「嗯」言豫津點著頭「有道理繼續。」

    「既然蘇兄早就知道太子和譽王對他有意那麼就算他不到京城來麻煩還是會找上門。也許到時被捲進去的就不僅僅是他自己還有整個江左盟了。」

    「所以這位宗主大人為了不把麻煩引到廊州去就自己到京城來處理了?」言豫津歪著頭笑了一笑「也有道理像是你這樣的人會推測出來的結果。」

    「我當然沒那麼天真了!」蕭景睿有些羞惱地敲打著懸在自己上方的頭「可是這件事蘇兄是很被動的!太子和譽王的勢力決非一個江湖幫派所能抗衡再說蘇兄滿腹才學機謀善斷確也當得上麒麟之才的美譽。就算他到京城來是真的想要擇主而事這也沒什麼不對大丈夫立身在世誰不想建功立業博得曠世功名的?何況你我都看得出他有多在乎他的江左盟如果他在京城成功了江左盟就等於得到了朝廷的支持這也算是他的一個目的吧……」

    「那你打算怎麼辦?」言豫津深深地看著他「他是一個江湖人卻想捲入政局紛爭以博功名你明明是侯門子弟卻總希望逍遙在外不涉朝政你們明明是兩個背道而馳的人怎麼你還這麼看重他?」

    「這是兩回事啊!我看重蘇兄是因為他這個人是值得結交的好朋友與他將來是否進入仕途沒有關係吧?」

    「可他選擇的道路並非與天下士子一樣」言豫津的語氣中漸漸透出一股冷洌「景睿蘇兄已經很明顯要參與到奪嫡之爭裡面去了你就沒覺得有些不安嗎?」

    蕭景睿抿著嘴想了半天輕歎一聲「是我是有些擔心萬一他所選的一方將來敗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言豫津立即打斷了他「他選哪方我都無所謂可是你呢?你不怕謝府的立場剛好與他相反嗎?」

    蕭景睿倒真的從沒想到這一層上去呆了好半天才吃吃道:「不會有這個問題吧雖然謝弼是偏向譽王一點可是我爹很中立啊……」

    「你爹不可能一直中立下去啦!」言豫津斷言道「你爹和我爹又不一樣我爹雖有侯位但掛的是閒職你爹可是武臣之朝廷柱石儲位是歷代皇家最大的一件事哪有那麼容易就能置身事外的。」

    「可是……可是……」蕭景睿細細一想想到最壞的地方突然覺得一陣毛骨悚然出了一身冷汗。

    「喂喂」言豫津趕緊拍打著他白的面頰「五五開的機率啦不算低的你也用不著這麼早就把自己嚇成這樣吧?」

    蕭景睿一把將好友掀開面色沉重「不行我還是要去勸勸蘇兄朝局這趟水太渾了他最好還是別進來……」

    「切你自己都說他是被動的了就算他答應了你太子和譽王答應麼?」言豫津拍拍手上沾的草屑盤腿坐起來「景睿說實在的事情早就不是我們的能力所能左右的了我不過提醒你一下將來說不準是友是敵呢你別對他太有好感了。」

    蕭景睿全身一僵不知是因為聽不懂對方為什麼這樣說而吃驚呢還是因為明白他話語中的深意而震憾呆呆地看著言豫津半天也沒答出一句話來。

    「唉」從來都不正經的國舅公子難得露出了認真的表情兩隻手重重地搭在蕭景睿的肩上低聲道「你應該也明白蘇兄是個跟我們不一樣的人他的心到底有多深有多硬那裡面到底裝著什麼樣的想法我們是根本看不透的……可是你不同你的心太熱、太軟、太實在了所以聽我的拉開一點距離大家只保持泛泛之交的關係不好嗎?他如今已不是當初你帶進京來承諾要照顧他養病的那個蘇兄了我敢肯定他現在腦子裡沒有半分餘暇想到你如果你還像以前一樣**辣地把他當成好朋友的話將來吃虧的、受傷害的人一定會是你你明白嗎?」

    「豫津……」

    「是好朋友才跟你說這些話。從現在起你要對自己說蘇哲是你萍水相逢、並無深交的一個朋友你們結伴入京他借住你家客院如此而已。你不要再單方面地把他當成自己的知己了他對你來說有多知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他眼裡你不可能也同樣是他的知己。因為說句不好聽的話蘇兄是一個深不見底的人你也好我也罷我們再風光無限也是沒有資格當他的知己的。」

    蕭景睿幾乎從來沒有見過言豫津如此嚴肅正經地跟他說話不禁被震住了低頭思忖了半晌想來想去他的話都沒有錯可人與人之間相互的微妙感覺又豈是這三言兩語能掰得清分得明的?

    「好啦話說完了你慢慢想吧。」言豫津一躍而起拖著蕭景睿的手臂將他也拉了起來又露出沒心沒肺的笑「現在陪我去妙音坊聽曲子好久沒去過了宮羽姑娘一定很想我聽說還有十三先生新調的曲牌晚上我們再乘畫舫去遊湖看燈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蕭景睿白了他一眼「你大少爺叫我陪敢不陪嗎?」

    「哈哈這才識相。看你濕漉漉的也不怕冷快走到了妙音坊就有衣裳換了……」

    「豫津……」

    「嗯?」

    「我還是回去換衣服好了……」

    「拜託你家靠城中妙音坊在西門哪兒近你分不出來嗎?」

    蕭景睿的視線在地上逡巡了一陣兒低聲道:「我還是想先回去看看……不知蘇兄一個人走……到家沒有……」

    言豫津垮著雙肩表情極度的無奈。

    「當時我轉身就走你看見他的反應是什麼樣?」

    「根本就沒什麼反應。」言豫津板著臉道「他那時是真的在想事情壓根兒沒注意到你生氣了還是邁著他原來的步子慢慢地一步步也就走遠了。」

    「你也知道他喝了那杯酒後便有病的症兆走得慢就是因為不舒服。即使只是像你說的是一般朋友那也應該注意一下的要是他走到一半暈倒了怎麼辦?這京城畢竟不是江左飛流也沒跟著他人生地不熟……」

    「好了好了」言豫津舉起雙手認輸「說的好像我真的就沒心肝似的。依你先沿路找找他要真暈哪兒被我們撿著了就先送回去再聽曲兒你是這意思不?」

    「怎麼不管什麼話被你一說聽起來都出奇的彆扭啊?」

    「是我的話彆扭還是你這人彆扭?」言豫津哼了一聲「江左盟宗主是什麼樣的人?既然他到金陵來的目的不是養病那他就決不可能真的只帶一個飛流來。別的我不知道單說那四個護送我入京的江湖高手現在就還在城裡住著沒走呢。」

    「只是看看嘛我是怕萬一……」

    「都說依你了還囉嗦什麼?」言豫津轉身將兩個人的坐騎牽過來把蕭景睿的馬韁扔給他自己攀住馬鞍左腳伸進踩鐙裡右腳剛剛力一蹬突然「哎喲」了一聲。

    「怎麼了?」蕭景睿轉過頭來。

    「踩著塊石頭差點滑了。」言豫津收回左腳撥了撥那塊碎石順腳踢飛。

    石頭的落點是草場的一塊凹窪處由於草生茂密落石本身沒有擊打出多大的聲響來反而是草間那悉悉索索的聲音更清楚一些。

    「什麼人在哪兒偷聽?」言豫津雙眉一挑高聲喝道。

    「我先來你們後到何談偷聽?」一個聲音平靜地響了起來「我已經盡力不打擾你們了但一塊石頭從天而降總得允許我躲一躲吧?」

    隨著這清越的語聲兩個貴公子的眼前緩緩站起了一個人。他身著一襲簡單的藕色絲織長衫體形高挑修長一頭長半束半披雙眸深邃似笑非笑明明是一張年輕俊美的面龐額際卻有一縷白在烏絲之間若隱若現令他平添了幾分陰柔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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