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飯,傅予琛騎著馬從位於杏花營的軍營緩轡而出,周英、薛英、傅柳以及十幾個穿著甲冑的衛士簇擁著他,向西華門方向馳去。
傅予琛騎著馬想著心事。
他當然知道這些彈劾他的人都是舒氏門下走狗。
不過,他現在需要的是虛懷若谷地表現出自己的氣度,反正只要永安帝和父親都不再生出第二個男丁,他就是無法替代的皇位繼承人。
而他,現在得去永安帝那裡表現自己的氣度和胸襟,並且給舒氏一些反擊,先讓他們難受難受才行!
彷彿故意似的,每次都要想到徐燦燦了,他就馬上強迫大腦忽略過去。
昨夜的事情,已經成了他腦海裡的禁區,連自己都不願去想,因為太丟人了,不但見面就「哭」,還倉皇而逃,真是他十八年人生中最大的恥辱啊!
傅予琛每每想到昨夜情-事,胸中便有噴薄欲出的懊惱與捶胸頓足的衝動。他看向路邊的田野,企圖轉移注意力。
藍天白雲之下是一望無垠的田野,麥子早就割完了,田野裡冒出了無數綠油油的綠豆苗、黃豆苗和苞谷苗(本架空,請勿考證),這些還稍顯稚嫩的苗子在徐徐的微風中搖曳生姿。
傅予琛看著看著,眉頭便皺了起來。
從他出軍營開始,一直到這裡,還沒有看到界石,看來這都是同一家的土地。他由此想到了近來越來越嚴重的土地兼併和失去土地背井離鄉流浪京城的百姓,眼神變得幽深起來。
周英拍馬趕了上來,笑嘻嘻道:「大哥,你又有什麼餿主意了?」
對於周英這個姑姑的獨生子,傅予琛既不能狠打,又懶得去罵,還懶得生氣。
他用馬鞭子抽了周英一下,不再搭理他,而是看向另一側的薛英,道:「去看看這是誰家的地!」
薛英答了聲「是」,然後放慢了速度,低聲對後面跟著的一個穿著甲冑的青年說道:「換了便裝去查查土地真正的主人是誰!」
周英喜滋滋緊隨著他,剛才傅予琛那一鞭對他來說不疼不癢,簡直是可以忽略不計的。他一向有些賤兮兮的,恨不能湊上去再被大哥抽一下。
一行人進了西華門,向皇宮方向馳去。走到崴子胡同的時候,一個青衣人在路旁擺了擺手,傅柳便不知不覺間騎著馬脫離了隊伍。
傅予琛剛在宮門外下馬,傅柳便擠了過來,低聲道:「已經和安陽侯聯絡好了!」
又道:「馬不凡的屍體已經在義莊燒化了,傅松裝好了骨殖,帶回家去了!」
傅予琛瞬間有些恍惚,他一直記得先太子的囑托,要讓馬不凡和他合葬。他現在還不能把馬不凡的骨殖埋入先太子的陵寢,為了這個冒險不值得,可是總有一天他會完成先太子的囑托!
微微頷首之後,傅予琛一眼便看到黃琅已經帶著兩個小太監迎了出來,便擺擺手令傅柳退下。
黃琅引著傅予琛走進花木深處,看了看兩個小太監,確定他們倆一個在前一個在後遠遠地走著,便低聲道:「官家准了袁琳所奏,正在命欽天監選取吉日吉時宣待選秀女入宮!」
春風般和煦的笑在傅予琛臉上突兀出現,又倏地消失,只留下裊裊的餘波。他伸手拍了拍黃琅的肩,輕聲道:「有勞了,我都記著了!」
這等同諾言的話令黃琅身子一顫,滿腔的歡喜簡直都要溢出來了——要知道,傅團練可是從來不肯輕易許諾的!
永安帝在崇政殿見了傅予琛。
他先交代傅予琛:「明天早些進來,你見見丁修平、藍少琪和暢子英!」
傅予琛起身答了聲「是」。太子少師藍少琪、太子少傅丁修平和太子少保暢子英就是輔佐太子的所謂「三孤」,看來永安帝是想做兩手準備,一方面讓他有了太子之實卻無太子之名,另一方面又想要廣選美女勤勞耕耘以期收穫子嗣了。
永安帝帶著傅予琛去御花園散步。
看著夕陽中的一叢茉莉花,傅予琛看了良久,歎了口氣。
「怎麼了,阿琛?」永安帝問道。
「這茉莉正當花季,雪白芬芳惹人憐愛;可是一想到它花季過了之後的蕭條,侄兒就——唉——」
永安帝敲了敲傅予琛的額頭,不由笑了:「你這傢伙從小便是鐵石心腸,什麼時候開始傷春悲秋了?」
傅予琛欲言又止:「唉,六姐七姐……」
他一提,永安帝馬上想到了堂弟傅雲章的那兩個年過十八卻雲英未嫁的女兒,不由蹙眉。
傅予琛似乎沒看到他的神情,撫摸著茉莉花自言自語道:「聽說今日安陽侯想托淑妃的父親做媒,不知道怎麼樣了……」
永安帝當即便在心裡下了決定。
因徐廷和夫婦還沒從宮裡回來,徐燦燦上完課向徐老太太辭別後便回了家。
她剛到家便看到父親笑瞇瞇在堂屋裡候著她,不由歡喜極了,忙不迭地行了個禮,就端了茶杯給父親奉茶。
徐順和含笑問女兒:「燦燦,爹爹給你的首飾好不好啊?」
徐燦燦連連點頭,拉著父親的手臂:「爹爹,我都很喜歡,尤其是那個金鑲祖母綠薄荷葉手鐲,薄荷葉雕得好逼真,鑲的也好!」
徐順和見女兒歡喜,自己心裡也美滋滋的,便道:「這可是爹爹辛辛苦苦給你掙的,你可要孝順我老人家!」
徐燦燦:「……」她覺得這怕是傅予琛特地送她的!想到爹爹和自己一樣自戀,徐燦燦不由莞爾,她又慇勤問道:「爹爹啊,要不要吃西瓜?」
徐宜春在一邊故意怪裡怪氣:「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徐燦燦伸手在他腰上輕輕擰了一下。
徐宜春便立即向爹爹告狀:「爹,姐姐欺負我!」
徐順和見兒女鬥嘴,不由笑了。他在定國公府的時候很期待成為傅團練的門客,誰知道暗示了好幾回,傅團練始終沒回應,當時他心裡怏怏的怪不好受;可是回到家裡,看到了妻子兒女,天倫之樂反倒更令他開懷。
定國公夫婦這兩天在宮裡呆著,傅予琛也去了城外軍營,定國公府難得的寧靜。
紅楓苑最東邊有一個大湖,湖東邊滿是紫籐和松樹,傅六小姐和傅七小姐正心曠神怡地在湖邊蕩著鞦韆,就看到母親的親信何媽媽帶著個小丫鬟在對岸繞著湖沿向這邊走了過來。
得知父親母親已經從宮裡回來,傅玫英和傅瑰英都很開心,便不疑有它。帶著各自的貼身丫鬟,隨著何媽媽出了紅楓苑。
「什麼從我和七妹中選一個嫁給安陽侯的嫡子?」傅玫英馬上抗議,「誰不知道安陽侯愛飲酒,生下來的孩子全是傻子!他一定也是個傻子!」
傅瑰英沒有說話,可是臉上表情已經僵硬起來了。
傅夫人恨恨道:「還不是傅予琛那個小崽子搞的鬼!只恨皇帝問都沒問你們爹爹,就下詔賜婚了!」
傅玫英又要嚷嚷,傅瑰英便拉著她道:「六姐,我們去外面書房找爹爹!」
「對對!」傅玫英終於知道了行動方向,憤激道,「得讓爹爹知道,傅予琛只是微賤的庶子,我們姐妹才是傅家的正宗嫡脈!」
這日傍晚徐燦燦剛上完課,徐廷和夫妻便從宮裡回來了。
顧不得風塵僕僕,屏退屋子裡的其他人只留下徐燦燦,徐廷和看了妻子一眼,這才含笑對徐燦燦說道:「燦燦,明日孫公公就來領你進宮見聖上!」
他得意極了:「聖上親自相看,這可是天大的榮幸啊!」
徐燦燦的臉瞬間沒了血色,藏在袖子裡的雙手微微顫抖。
經歷了昨夜的旖旎,她把自己要進宮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