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燦燦的車非常的寬大,車座上墊了厚厚的錦褥,十分舒適。
車裡除了放著她愛看的書,還放了不少徐燦燦愛吃的點心。
還有碧雲和朱顏在車裡陪著她,倒是沒什麼受不了的。只是徐燦燦好幾次透過車簾去看傅予琛,發現他一直挺直背脊騎在馬上,走了三個時辰都沒有停下來歇一歇。
她知道傅予琛身體甚弱,擔心他受不住,不由有些焦慮。
碧雲和朱顏見徐燦燦眼睛看著車上的窗簾,半晌不語,便知她有心事,都有些憂心。
朱顏想了想,開口問道:「少夫人,您是不是有心事?」
徐燦燦歎了口氣道:「我怕相公騎太長時間馬會累。」
碧雲便道:「那奴婢給聽雨捎個信,就說您累了?」聽雨和觀雪這些親信小廝,都是騎著馬跟著傅予琛的。
徐燦燦正要說話,便聽到外面有人敲窗子。
朱顏打開車窗一看,發現聽雨騎著馬彎著腰,正看著她笑。
聽雨是奉傅予琛之命來給徐燦燦送東西。
他不敢往裡看徐燦燦,眼睛只瞅著朱顏,遞過一個竹籃子,笑嘻嘻對朱顏說道:「朱顏姐姐,這是公子讓給少夫人送的瓜果。」
朱顏接過竹籃子,發現籃子還挺沉的,忙雙手提著給了身後的碧雲,這才道:「聽雨,去和公子說一聲,就說少夫人坐車坐累了!」
聽雨點了點頭,正要再說,朱顏已經拉下車簾了。聽雨今年已經十五歲了,不再是小童了,朱顏不肯和他多說,因此接了竹籃子便拉下了車簾。
碧雲笑嘻嘻揭開了竹籃上蓋著的藍布:「少夫人,您看公子給您送來了什麼!」
徐燦燦看了一眼竹籃子,發現裡面除了甜瓜、蘋果和梨,還有一個小小的西瓜,不由笑了:「中秋節都過了,這都是從哪兒弄到的啊!」
碧雲從抽屜裡取出一個玳瑁柄的小刀,一邊把刀從刀鞘裡抽出來一邊問徐燦燦:「少夫人,您先吃哪一個?」
徐燦燦拿起一個玉白色的甜瓜捏了捏,覺得軟軟的,又聞了一下,發現帶著一股甜香,便道:「這甜瓜好像是面的,就吃它吧!」
碧雲把甜瓜削了皮切成一片片的,放在水晶碗裡給了徐燦燦。
徐燦燦用銀叉叉了一塊放入嘴裡,發現這甜瓜又甜又面,到嘴即化,便又吃了兩塊,然後吩咐碧雲和朱顏:「你們想吃什麼就自己挑!」
碧雲和朱顏都笑了:「我們才不虎口奪食呢!」內院侍候的人誰不知道少夫人愛吃水果,自己一個人能消消停停吃完一個巨型西瓜。
徐燦燦嘴裡含著甜瓜笑了,嚥下去才道:「這些水果中蘋果和梨是我相對不那麼愛吃的,你們分吃了吧!」
朱顏微笑:「少夫人,南海產的梨很甜的,你也嘗嘗吧!」
徐燦燦:「你們削好讓我嘗一片就行了!」
三人正在說話,卻發現馬車行進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後徹底停了下來。
碧雲探頭往外看了看:「騎兵也都停了,似乎是要在前面河邊的高地上安營紮寨。」
傅予琛的親兵們很快便在草地上搭好了大帳。
等大帳搭好了,碧雲鋪設好了,傅予琛這才過來接徐燦燦。徐燦燦正由朱顏陪著在車上呆著呢!
車門打開了,徐燦燦早已戴上了眼紗,見傅予琛來接自己,便伸手讓他扶自己。
傅予琛見她身上穿著黑緞窄袖衫,皓腕被襯得雪一樣白,便微微笑了:這傻姑娘,手腕比臉還白!
夫妻倆一起進了大帳。
大帳分為前後帳,地上都鋪著地氈。
徐燦燦見外帳還放著矮桌,便拉著傅予琛挨著矮桌,在鋪好的地氈上坐了下來。
她笑瞇瞇低聲問傅予琛:「大腿是不是被鞍韉磨疼了?」
傅予琛點了點頭:「不是很疼,就是有些酸!」
他掀開袍子前擺,拉著她的手放在了自己大腿內側。
徐燦燦伸手輕輕地捏了起來。捏著捏著便覺得傅予琛那裡硬了起來。
她故意惡作劇地捏了捏,毫不意外地看到傅予琛的臉紅了。
傅予琛知道這個地方不適合做那種事情,便收斂心神,道:「我渴了,想喝點水!」他的喉嚨很疼,耳朵也疼,說不出的難受。
自有小廝在外面壘灶燒水,朱顏和碧雲不等吩咐就泡了茶奉了上來。
徐燦燦看著傅予琛端起水在喝,便吩咐碧雲去叫觀雪到醫營看爹爹。
等傅予琛喝完一杯茶,她就命人都退了下去,然後笑嘻嘻看著傅予琛:「傅予琛,你趴在地氈上,我給你按一按!」
傅予琛似笑非笑看著她:「你會什麼?」
徐燦燦溫柔地笑:「你試試就知道了!」
傅予琛伸手握住徐燦燦軟軟的手,道:「前帳不方便,我們去後帳吧!」
後帳的地氈上又鋪了厚厚的油布,油布上面,鋪的是錦緞床褥,上面放著錦緞枕頭,正是徐燦燦素日用的那幾個。
徐燦燦示意傅予琛趴在錦褥上,自己在傅予琛身上坐了下來。
傅予琛沒想到她按摩擺的是這種姿勢,身體雖然不太舒服,可是心情卻是大好。
徐燦燦伸手解開傅予琛的頭髮,讓長髮垂了下來,這才從頭開始給他按摩。
傅予琛覺得徐燦燦的手按在自己頭上,雖然力道不大,可是按的正是穴位,令他舒服極了,頭疼頭悶似也緩解了不少,沒過多久便睡著了。
徐燦燦一直是虛坐在他身上的,見他睡著忙在一邊坐下,低頭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然後跪在那裡看著傅予琛——她想看看傅予琛的眼睛看上去像是畫了眼線到底是怎麼回事。
最後她終於得出了結論——傅予琛的睫毛太濃密了,遠遠看上去就像是畫了眼線。
徐燦燦低聲笑了,在傅予琛眼皮上吻了一下,繼續為他按摩。
在按摩傅予琛的大腿的時候,徐燦燦特別的用心——騎了那麼長時間的馬,傅予琛那裡一定磨得難受。
等卓杉安頓好五萬騎兵,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只有西方天際還留有一抹晚霞的影子,卓杉這才得空去回稟傅帥。
傅帥的大帳眾星捧月圍在眾多軍帳的中間,很是醒目,卓杉很快便走了過去。
聽雨觀雪和碧雲朱顏都在帳外候著,見卓杉過來,便都站了起來。
聽雨忙迎了上去,低聲道:「卓副團練,大帥已經歇下了!」
卓杉:「……」大帥怎麼歇的這麼早?
不過他轉念一想,少夫人也隨著大帥呢,便覺得自己明白了,道:「聽雨,待大帥醒了,找個人去通知我一聲,我再過來回事!」
聽雨一邊答應,一邊送卓杉離開。
朱顏見傅予琛和徐燦燦還沒有動靜,便讓聽雨燒鍋,她和碧雲開始餾饃煮飯——總不能讓公子和少夫人吃士兵的大灶啊!
飯剛做好,徐順和便背著藥箱來了。
碧雲等人不敢阻攔外家老爺,便面面相覷,都不說話。
徐順和這時候走了過來,還沒等他開口說話,朱顏便道:「先生請先等一等,奴婢進去稟報少夫人。」
說罷,她便進了前帳,對著門簾稟報道:「少夫人,外家老爺老看您了!」
她話音剛落,徐燦燦就掀開簾子走了出來,臉上帶著歡喜的笑:「爹來了?快請他老人家進來!」
朱顏方才瞅了她一眼,發現她髮髻不亂衣衫整齊,不由暗笑大家多想了。
徐燦燦見到爹爹,歡喜極了,又是讓人沏茶,又是親自給爹爹洗水果,很是忙亂了一番。
徐順和見女兒忙個不停,便伸手在她頭上輕拍了一下:「坐下好好聽我說話!」
一旁侍候的碧雲朱顏:「……」外家老爺也不想想少夫人的身份,怎麼能說打就打
徐燦燦卻笑嘻嘻地摀住頭:「爹,你有什麼事情?」
徐順和看著臉上猶帶稚氣的徐燦燦,心中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女兒才十五歲,嫁人是有些早了;雖然得了一個佳婿,可這佳婿的身體也太差了一點!
他伸手拍了拍徐燦燦的手,柔聲道:「我看女婿的臉色好像不大好,便來看看。」
徐燦燦聞言,也有些擔憂,便道:「傅予琛正睡著,我去叫他起來!」
傅予琛已經醒了。
徐燦燦進去之後,見他鳳眼似睜非睜的,便走過去在錦褥上坐了下來:「傅予琛,爹來給你看看脈象。」
傅予琛原本冷得發抖,聞言便要起來,可是頭疼耳朵疼喉嚨疼,全身的骨頭也疼,喉嚨腫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徐燦燦見他這樣,心中慌亂:「我叫爹爹進來,你不用起來!」
傅予琛一醒來,便覺得自己渾身發冷,骨頭也疼,所以便不再推讓,又躺了回去。
徐順和診完脈,又看了看傅予琛的喉嚨,這才道:「先天稟賦不足氣血虧虛,內有虛火上犯咽喉氣血淤滯。我出去開個方子,先熬藥喝了再說!」
又道:「一劑藥喝了之後,情形會更加嚴重,不過一直喝,總會痊癒的。」
傅予琛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只得閉上了眼睛。
徐燦燦送爹爹出去。
她在傅予琛面前不敢流淚,到了前帳,淚眼婆娑低聲問徐順和:「爹爹,傅予琛他到底怎麼了?」
徐順和見女兒流淚,心中也難受,便道:「燦燦不哭。女婿只不過是勞累過度罷了!」傅帥身體太弱了,雖然一直在調養,可是稍不注意還會出些問題。
他伸手拍了拍徐燦燦的背,安慰道:「你要相信爹爹的醫術!」
徐燦燦用帕子拭去了眼淚,紅著眼睛看著徐順和:「爹爹,你一定要治好傅予琛,他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或者還有什麼意思?一根繩吊了隨他去算了!」她太愛傅予琛,不能沒有他,傅予琛如果死了,那她就也不活了!
徐順和見徐燦燦如此傷心,心中也是難受,道:「你也就能威脅你爹娘了!」
徐燦燦猛然醒悟,自己傷了爹爹的心了!她趴在爹爹身上便發聲大哭了起來。
傅予琛在內帳躺著,昏昏沉沉間聽到了徐燦燦的話——「他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或者還有什麼意思?一根繩吊了隨他去算了」,心裡不由一陣淒惶。
徐燦燦不能沒有他,他何嘗捨得撇了徐燦燦去了?
只是這生死由命,他再強悍,也奈何不了這命運……
碧雲和朱顏把藥熬好,用涼水鎮了一會兒便送到了內帳。
徐燦燦在外面眼都哭腫了,可是到了傅予琛面前,雖然傅予琛已經昏睡過去了,可她臉上依舊帶著嬌美的笑,捧了藥碗去餵傅予琛。
到了這個時候,徐燦燦也鎮定了下來。她先吩咐朱顏拿了大靠枕墊在傅予琛身下,讓碧雲端著藥碗,自己扶起傅予琛靠在自己身上,用小小的銀湯匙舀了藥汁嘗了嘗,覺得溫度正好,這才開始喂傅予琛。
其實湯藥很苦,還帶著一種怪怪的味道,可是徐燦燦因為憂心傅予琛,一點都沒覺得苦。
待一碗湯藥喂完,徐燦燦出了一身的汗,貼在身上難受死了。
傅予琛這時候醒了,他鳳眼微睜看著徐燦燦,眨了眨眼睛。
徐燦燦忙湊了上去。
傅予琛嘴唇微微翕動,說的是「讓聽雨請卓杉過來」。他如今病倒,得把一概事物交給卓杉,這樣方不誤回京的行程。卓杉是他的心腹,是可以信任的。
徐燦燦點了點頭,起身吩咐朱顏:「讓聽雨去請卓傅團練!」
朱顏出去以後,徐燦燦又吩咐碧云:「端一碗溫開水和一碗淡鹽水過來!」爹爹說傅予琛除了吃藥,還得多多喝水,另外便是用淡鹽水漱口。
聽雨很快便帶著卓杉過來了。
卓杉知道傅帥多病,本來還疑惑征伐越國海盜這幾個月傅帥一直沒病過,沒想到居然是在路上病倒了。
徐燦燦見卓杉進來,忙避了出去。
卓杉沒過多久便出來了,他一出內帳,便見到一個年紀小小的美麗少婦跪坐在地氈上,肌膚勝雪,眉目如畫,長長的睫毛濕漉漉的,正望著垂著簾子的帳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是第一次見到傅帥夫人的真容,心臟劇跳了幾下,忙退了下去。
帶著扈衛的親兵走了好遠之後,卓杉猶在心裡感歎:從相貌上看,少夫人和傅帥真是天生的一對啊!
待卓杉離開,徐燦燦忙進了內帳。
傅予琛已經又昏睡過去了。
徐燦燦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依舊燙得嚇人。
她知道傅予琛病倒了,自己不能病倒,便讓朱顏另拿了個薄被,脫了外衣在傅予琛身邊躺了下來。
徐燦燦側對著傅予琛,聽著傅予琛粗重的呼吸聲,昏昏沉沉的,過了好久才睡著了。
半夜的時候,徐順和又來了。他取出一個盛著深褐色的藥丸的玉盒子遞給徐燦燦:「把一粒藥丸用水化開餵下去!」
徐燦燦點了點頭,送爹爹去外帳歇息,便去服侍傅予琛吃藥了。
傅予琛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移動的馬車上。
他覺得嘴裡苦甜參半,既有藥味,又有蜂蜜的甜味;身邊暖暖的,是徐燦燦正依偎著他睡。
傅予琛的手伸進徐燦燦衣領內,發現她伸手汗津津的,大概是愛著自己發高燒的身體熱出的汗。
他剛摸了幾下,徐燦燦便醒了。她睜開眼睛,看著傅予琛已經睜開的眼睛,心中一喜,忙手忙腳亂爬起來:「傅予琛,你醒了?」
說完自己也覺得自己傻——眼都睜開了,可不是醒了?!
傅予琛輕咳了一下,發現喉嚨已經沒了那種腫疼瘀塞的感覺:「燦燦——」
他的聲音粗啞,可是卻令徐燦燦鼻子一酸落下淚來:「傅予琛,你終於醒了!」
她激動極了,忙往傅予琛身上撲了上去,卻在最後一刻停了下來,眼睛含淚看著傅予琛,然後臉輕輕地貼上了傅予琛的臉,溫柔地磨蹭著。
傅予琛的燒終於退了下來,肌膚涼而軟,蹭著很舒服。傅予琛也覺得身體鬆快,他伸手撫摸著徐燦燦的背,覺得徐燦燦也瘦了不少,背上全是骨頭了。
徐燦燦親熱了一會兒之後,便起身打開車窗吩咐碧雲朱顏端水送粥。
自從傅予琛昏迷,卓杉隱瞞傅予琛的病情,嚴格執行傅予琛的命令繼續行軍,這些天大軍未曾因為傅予琛的病停下來。
徐燦燦在車上侍候傅予琛,騰了一輛運送行李的車讓碧雲和朱顏乘坐,平時給傅予琛熬藥什麼的都在那輛車上。
朱顏碧雲聽雨他們聽說公子醒了,都歡欣鼓舞地忙活起來,不一會兒碧雲便端著溫開水進來了。
她把盛著溫開水的碗遞給徐燦燦,笑盈盈道:「少夫人,朱顏正在熬粥呢!」
徐燦燦點了點頭:「嗯。你去交代她,讓她把粥熬得爛爛的,再放些冰糖進去!」
碧雲答了聲「是」,便退了下去。
徐燦燦一邊喂傅予琛喝水,一邊絮絮道:「爹爹這些日子辛苦了,有些藥沒地方買,他便帶著常柳爬山涉水地尋——你以後要孝順他!」
傅予琛幽深的眼睛一直在看著她。他覺得徐燦燦真是瘦了許多,原先圓潤的下巴如今也變成了尖下巴,原先白裡透紅的臉也變得有些透明了,不由一陣心疼。
徐燦燦用銀調羹餵了他一勺水,沒想到喂得有些急,一些水順著傅予琛的嘴角流了下來。她忘了拿帕子,心急之下,便湊過去舔了一下。
傅予琛伸手把她的頭壓住不動,然後含住了徐燦燦的唇。
兩人輾轉良久。
徐燦燦一摸被子,發現傅予琛下面已經有了反應,她不敢和傅予琛做那種事,怕損害傅予琛的身體,便故意笑著掙脫了:「傅予琛,我去看看粥熬好沒有!」
說罷,徐燦燦便去打開了車窗。
待車窗打開,她又回頭看著傅予琛甜甜地笑了。
傅予琛見她淘氣,不由也笑了。
徐燦燦喂傅予琛喝完粥,才道:「傅予琛,你猜我們快到哪裡了?」
傅予琛微笑著看著她:「我昏睡了幾天?」
徐燦燦掰著指頭算了算:「嗯,你整整昏睡了四天三夜!」她軟軟地依偎過去,低聲道:「我都快要擔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