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廷和在徐韓氏一側坐了下來。
徐宜鵬和崔氏坐在東側的大椅上,徐宜蓮坐在西邊的大椅上,都抬頭看著徐廷和,等一家之主發話。
徐韓氏命大丫鬟梅雪奉茶給徐廷和,待梅雪退下,她開口詢問道:「老爺,二姑爺封王的事是真的?」
徐廷和笑得眼都沒了:「當然是真的!」
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看向徐韓氏:「夫人,老太太知道這個好消息麼?」
徐韓氏知他素來和老太太親厚,忙解釋道:「妾身剛知道消息,還沒來得及去稟報老太太呢!」
徐廷和眉眼舒展神采飛揚:「咱們現在就去春暉院向老太太報喜!」
傅雲章自有他的消息渠道,預先知道今日要有喜事。
接到傅予琛隨永安帝告於太廟的消息之後,傅雲章便開始惶惶不安,先是令傅大梁親自去打聽,待傅大梁離開,他又派了貼身男僕傅二十一也去打探消息。
傅大梁很快便帶回了傅予琛獲封清親王的消息。
傅雲章饒是冷靜自持,此時也樂得心花怒放,當即道:「此事當浮一大白!」
傅大梁帶著正院書房侍候的人齊齊向傅雲章行禮恭賀:「恭喜國公爺!賀喜清王爺!」
這一聲恭賀拉回了傅雲章的理智——阿琛以後是永安帝的嗣子,名義上不是自己的兒子了;阿琛是清親王,將來會是大梁的皇帝,而自己一直到死也只會是定國公!
想到這裡,傅雲章心裡難過起來,懨懨地揮了揮手:「你們都退下吧!」
眾人都退下了,書房裡只剩下了傅雲章和傅大梁。
傅大梁自小侍候傅雲章,猜到他的心思,便勸解道「國公爺,公子成了聖上嗣子這件事,豈不是您一直籌劃的?」
傅雲章長歎了一口氣,沒有說話。人間不如意事常**,有了這個結果,他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夕陽西下,絢目的夕照給竹聲院內院的花木染上了一層金色的薄紗,帶上了朦朧的詩意。
徐燦燦終於閒了下來,渾身有一種熨帖的輕鬆,她拿了一本《李義山集》,躺在碧雲放在堂屋簾子內的躺椅上,靜靜地看了起來。
夕陽透過門上竹簾,在徐燦燦臉上印下絲絲縷縷的痕跡,令她專注的臉看上去靜美而溫。
朱顏在一旁看了,便去沏了一壺清茶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預備徐燦燦飢渴時可以喝。
徐燦燦正在看書,卻突兀地聞到了一股濃郁的月季花香。她抬頭一看,發現碧雲掀開竹簾,提著一個花籃走了進來,花籃裡滿是或盛開或含苞待放的月季花,有大紅的、紫紅的、真紅的、白色的和各種深淺不同的黃色的,看上去美不勝收,聞著香氣撲鼻。
朱顏見她剪了這麼多月季花,便笑著問道:「你剪這麼多月季花做什麼呀?」
碧雲把籃子托到鼻端用力嗅了嗅,臉上現出陶醉的神情:「月季花開得這樣好,同少夫人房裡那個畫著中秋夜月的碧瓷花瓶正好相配,我便剪了一些插瓶!再說了,少夫人明日要穿的衣裙已經選好了,我想用月季花香來熏一熏!」
她把花籃放在小几上,笑嘻嘻扳著指頭數:「外面是白底繡真紅月季花的刺繡披風,然後便是大紅繡月季花花瓣的無袖上襦和白綾交領中衣,裙子是白底繡縷金薔薇百褶裙,恰恰和月季花香相襯,我今天熏一熏,明日衣服就香了!」
碧雲走到籃子前細細挑選了一番,終於挑選出一支盡善盡美的月季花,走過去輕輕地插入了徐燦燦髮髻。
大梁素有簪花的習俗,不管男女老少都愛在髮髻上或者帽子上簪上一朵時令鮮花,因此徐燦燦也沒有反對,放下書笑道:「也給你們公子選一朵,等他回來我給他簪上!」
朱顏和碧雲聞言,立刻腦補出一向肅然的傅予琛簪花的情形,不由都是大樂。
朱顏選了朵淡綠色月季花讓徐燦燦看。
徐燦燦接過來瞧了瞧。
這朵月季花白裡透著淺綠,看著玉雕成的一般,確實和傅予琛的氣質相吻合。
見少夫人正擎著那朵月季花看,碧雲便笑著問道:「少夫人,天都要黑了,公子怎麼還不回來呢?」
徐燦燦垂下眼簾道:「或許是忙吧!」她猜想傅予琛一定是去崇政殿扮演孝子賢孫服侍永安帝去了。可是這話不能和碧雲朱顏說,因此隨意答了一句。
天漸漸黑了,傅楊指揮著幾個內院侍候的十一二歲的小廝拿著火絨,,把內院裡的燈籠全點亮了,昏黃柔和的光籠罩了整個內院。
徐燦燦洗了澡出來,待頭髮晾乾便隨意挽了個墮髻,穿著一套寬鬆的衣裙出來了。
她剛在坐榻上坐下,尹嬤嬤、陳嬤嬤、李嬤嬤和董嬤嬤便進來給她請安。
徐燦燦吩咐朱顏碧雲給四位嬤嬤安座。
四位嬤嬤推辭了一番方才坐了下來,奉承著徐燦燦說起話來。
她們四位都是見過世面經過風雨好不容易活下來的人,因此都清楚自己的定位——清王妃的幫手、陪客兼幫閒,這一晚上她們四個妙語連珠連誇帶捧,不著痕跡地把徐燦燦奉承得心情舒暢。
傅予琛回來的時候,徐燦燦正聽董嬤嬤講笑話。
董嬤嬤從不像尹嬤嬤她們臉上時刻帶著笑,她臉上的表情一直很肅然。她用這樣嚴肅的表情來講笑話,卻更令徐燦燦解頤。
見徐燦燦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一直很安靜的陳嬤嬤便上前撫著徐燦燦的背為徐燦燦順氣。
正在這時,傅予琛回來了。
他一進屋子,屋子裡的人除了徐燦燦,全都起身屈膝給傅予琛請安:「給王爺請安!」
傅予琛今日在太廟呆了半日,又在崇政殿侍奉永安帝,覺得此時自己身上既有陰氣又有病氣,因此只是匆匆向徐燦燦點了點頭,也不理這些人,抬腿就要進臥室。
徐燦燦忙問了一句:「晚飯用了沒有?」
傅予琛回頭答了句「用過了」,便進了臥室。他是在崇政殿裡陪永安帝用的溫火膳,溫火膳以難吃出名,和傅予琛在家裡吃的飯菜相比就更加令人難以下嚥了。傅予琛勉強吃了幾口便不肯吃了,還蹙眉告訴永安帝:「真不好吃,有機會嘗嘗我那兒的菜!」
永安帝身體虛弱,也沒有什麼胃口,聞言便笑著道:「等朕選個時間去試試!」
傅予琛很嚴肅地點了點頭。他是真想讓吃了半輩子溫火膳的永安帝嘗嘗他的燦燦做的菜餚。
徐燦燦猜到傅予琛是要進去洗澡,便親熱地送走了四位嬤嬤,讓朱顏和碧雲在堂屋候著,自己進了臥室。
傅予琛正在浴室裡脫衣服,見徐燦燦進來,忙後退了一步,掩住了已經解開的衣襟。
徐燦燦見他一副貞潔烈男的模樣,不由好笑,便雙手環抱靠在玉雕柱子上,含笑問道:「你今日忙了一日?」
傅予琛「嗯」了一聲,轉身背對著徐燦燦脫去中衣,身上只剩下了寬大的白紈褲。
徐燦燦看著他纖細的腰,心裡澀澀的,輕輕走過去,手臂伸到前邊,握住了傅予琛正在解褲帶的手,臉貼在了傅予琛背上。
傅予琛被她這麼一抱,渾身酥麻心臟劇跳,仰首閉上了眼睛,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徐燦燦的手靈活地解開了傅予琛的腰帶,柔軟的白紈褲簌簌地落在了地上。
傅予琛再也忍不住了,解開徐燦燦環住他腰肢的手,轉身抱住徐燦燦,低頭吻了下去。
朱顏和碧雲在堂屋裡候著。
她們倆都閒不住,朱顏拿著繡繃在為徐燦燦繡絲帕,碧雲忙活著把月季花放進了熏籠裡,開始熏制徐燦燦明日要穿的衣物。
等朱顏繡好了兩方帕子,碧雲熏好並熨好了衣物,徐燦燦和傅予琛還沒有出來。
碧雲附到朱顏耳邊,低聲道:「公子和少夫人進去有多久了?」
朱顏垂著眼簾忙活著繡第三方帕子,聞言低聲道:「急什麼?咱們只管等著金鈴響不就行了!」
碧雲見她如此正經,有些羞愧,忙收斂了八卦之心,起身把盛著月季花的花籃拿了過來,又拿了把竹剪和一個花瓶,開始專心致志地修剪花枝。
屋子裡靜悄悄的,朱顏都專心地忙自己的事情。
金自鳴鐘剛報了亥時,金鈴便「叮鈴鈴」響了起來。
朱顏和碧雲一下子便彈了起來,放下手中的活計,掀開珠簾進了臥室。
臥室裡的兩座枝型燈上面的紅燭都點著了,照得整個屋子如同白晝,傅予琛穿著圓領白羅袍,腰間鬆鬆地綁了一根黑緞腰帶,披散著長髮立在床前,見朱顏和碧雲進來,便面無表情道:「去浴室侍候少夫人吧!」春風幾度之後,他累得眼都睜不開了,只能讓侍女侍候徐燦燦了!
朱顏和碧雲匆匆屈膝行了個禮,然後小跑進了浴室。
浴室裡水霧瀰漫,鑲在天花板上的夜明珠透過水霧散發著冷幽幽的光,徐燦燦疲憊地靠在浴桶璧上,累得連指尖都動不了了。
朱顏和碧雲輕手輕腳走過去,小心翼翼地侍候起來。
待她倆攙扶著徐燦燦出了臥室,才發現傅予琛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
徐燦燦這才知道傅予琛居然累到了這種地步,心裡有些後悔自己勾引他,歎了一口氣道:「拿幾方大絲巾過來吧!」
待碧雲拿了大絲巾過來,徐燦燦坐在床邊,先拉開被子蓋住傅予琛,然後用大絲巾包住傅予琛的長髮,輕輕揩拭著,吸著裡面的水分。
待用了四方大絲巾,傅予琛的長髮才算干了九成。
徐燦燦摸了摸,覺得一把長長的青絲涼陰陰沉甸甸的,散發著冷香,這才放下心來,轉身吩咐朱顏:「你去廚房用保溫的瓦罐盛了百合燉梨水過來!」爹爹說過傅予琛須常喝百合梨水等清肺甜湯,徐燦燦便隔三差五地讓人燉了讓傅予琛喝。
傅予琛洗完澡沒喝水就睡了,夜裡一定會醒一次的,正好讓他喝些梨水。
朱顏送來的那罐百合梨水盛在用棉紗包住保溫的食盒裡,放在了床前的小几上。
碧雲和朱顏侍候著徐燦燦在床的外側躺下,又掖好床帳和床紗,關上床門,然後去熄臥室裡的燈。
她們只在妝台旁的枝型燈上留了一根紅燭沒有熄滅,好方便徐燦燦夜裡起來服侍傅予琛和百合梨水。
傅予琛經過紓解之後,睡得特別的香,一直睡到了凌晨,這才睜開了眼睛——喉嚨裡干的難受!
他一動,徐燦燦就醒了,睡眼惺忪就爬起來:「傅予琛,有百合梨水,你喝不喝?」
傅予琛啞聲道:「喝。」
見徐燦燦就要爬下床,傅予琛忙拉住了她:「我去!」
徐燦燦聽他聲音還沙啞著,便笑著睨了他一眼:「你昨夜累得都不會動了,還是我來吧!」
黑暗中傅予琛沒有看清她的表情,可是聽出了她話中的調侃,臉漸漸紅了。
徐燦燦輕笑一聲,便下了床。
床門一打開,一股涼風便吹了進來,徐燦燦不由打了個哆嗦,她怕傅予琛受涼,便飛快地關上了床門。
梨水放了半夜,卻還是溫溫的。徐燦燦服侍傅予琛喝完一碗百合梨水,把空碗放在了床頭的小几上,飛快地鑽進了被窩,滾進了傅予琛懷裡。
傅予琛伸出胳膊讓她枕著,側身摟著她,心情溫馨平和,很快便睡著了。
徐燦燦小夫妻倆用早飯的時候,朱顏和碧雲在堂屋裡侍候,四位嬤嬤在外面帶著小丫鬟玄漪和紅葉傳菜,堂屋內外人雖然多,卻靜悄悄的,連筷子碰到盤子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用罷早飯,傅予琛端著一杯紅茶啜飲著,等著徐燦燦吃完。
從蘭考縣回來之後,徐燦燦的飯量似乎大了不少,一天三頓飯不算,夜裡還要用些宵夜。
傅予琛眼波流轉,在徐燦燦的腹部溜了一圈。
徐燦燦今日穿的是大紅繡月季花花瓣的無袖上襦,傅予琛沒看出來她腹部的形狀。
他垂下眼簾,烏濃睫毛遮住眼波,在心裡默默回想和徐燦燦的旖旎情事,最後確定,徐燦燦的小腹確實是胖了一些。
傅予琛開始考慮:要不要請一位大夫來看一看呢?
見徐燦燦放下了筷子漱完口,傅予琛便開口問她:「燦燦,今日都有哪些客人?」
徐燦燦想了想,道:「有七位姐姐、姐夫,還有二十多個外甥外甥媳婦外甥女外甥女婿,另外我大伯家也都要過來!」
傅予琛略一沉吟,便道:「男客我在前面招呼,女客在後面,不過你不用多搭理她們——」
「你是我的妻子,」他鳳眼幽深看向徐燦燦,聲音帶了絲冷意,「如今該她們向你跪拜了!」
徐燦燦聽了她的話,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哦,到時候我可是要好好擺擺清王妃的架子!」
「隨便你!」傅予琛鳳眼帶了笑意,「就算是殺了討厭的人,也沒關係,有我呢!」
徐燦燦心花怒放,見朱顏和碧雲正忙著收拾杯盤,便走到坐榻上挨著傅予琛坐了下來,湊到他的耳畔小聲道:「昨夜你是不是累壞了?」
傅予琛臉再次紅了。
他當時是累得眼都睜不開了,可是就像岳父還不是他的岳父的時候說的話——他是得時常紓解以舒緩身體的!
傅予琛猛地側臉,在徐燦燦的唇上輕輕吻了一下,低聲道:「要不今夜再試一試?」
這下子輪到徐燦燦臉紅了,她身子往後一仰,拉開了和傅予琛的距離,眼睛亮晶晶的:「色0狼!」
傅予琛覺得自己平生潔身自好,第一次被人稱為「色狼」,頓時有些好笑,便道:「等到了夜裡,我讓你看看什麼叫色狼!」
徐燦燦笑得更燦爛了:「哎呦,我等著哦!」
傅予琛和徐燦燦兩口子你來我往耍花槍,拿肉麻當有趣,朱顏一臉沉靜地收拾著,碧雲卻有些忍俊不禁,嘴角掛著一絲笑意。
兩人用托盤端著杯盤到了外面,自有兩個小丫鬟上前接了托盤送往廚房。
碧雲和朱顏兩人洗了手便又回去了,候在堂屋外面等候傳喚。
徐燦燦看了看一側的金自鳴鐘,發現已經過了辰時了,忙問傅予琛:「咱們什麼時候去求國公爺把傅夫人放出來?」
傅予琛輕笑:「等眾位姐姐來求我再說吧!」
徐燦燦知他心眼多,也不多問,只是道:「那你先陪我去後面散散步吧!」
傅予琛滿口答應,牽著徐燦燦的手去了後院。
走在林間小路上,傅予琛突兀開口問徐燦燦:「官家為翰園題了「清親王府」的匾額,咱們以後得搬過去住了,你有什麼想法?」
徐燦燦聞言大喜,仰首看著傅予琛:「我想要一個種滿梨樹的院子,到了春天開滿一院子雪白的梨花!」
傅予琛微微頷首,記在了心裡,又問:「還有別的想法沒有?」
徐燦燦想了想,又道:「我要和你住在一起!」她昨天晚上聽李嬤嬤說高門的夫妻都是分開住的,宮裡的帝后更是各有各的寢宮,好幾天不見一面也是尋常的。
她一想到將來進了宮便不能和傅予琛住在一起,便心裡難受。
傅予琛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柔聲道:「即使搬到宮裡住,咱們倆也不分開住!」
「真的?」徐燦燦又驚又喜,亮晶晶的眼睛眼巴巴望著傅予琛。
傅予琛點了點頭。雖然按照規矩帝后的寢宮是分開的,但是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和徐燦燦分開。
徐燦燦眼睛濕潤了,撲進了傅予琛的懷裡,臉埋在傅予琛胸前磨蹭了一會兒——她覺得迄今為止此時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