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帝眼中似乎燃燒起了一簇火苗,他眼巴巴盯著傅予琛,聲音也有些顫抖了:「阿琛,朕記得你是五月生的?」
傅予琛眼睛盯著手裡端著的湯藥,正在考慮要不要嘗一口好顯示自己的孝感天下,聽到永安帝的話,他不由一激靈,立刻心生警惕。
他看向永安帝,頓了頓,然後「嗯」了一聲。
永安帝眼睛發亮:「五月十三?」
傅予琛有點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永安帝閉上眼睛,在心裡飛快地計算著,最後發現還是無法確定,只得頹然歎了口氣。
傅予琛想起自己命人查到的當年之事,心裡便一陣陣的噁心,難得地不裝了,蹙眉道:「起來喝藥吧!」
永安帝懨懨地起身接過藥碗,把碗裡的藥一飲而盡。
傅予琛接過空碗,放在了案几上。
永安帝看著傅予琛,心裡想著傅予琛的生母元氏如今到底在哪裡。
正在這時候,小太監進來稟報:「官家,琦玉殿董貴妃求見。」
傅予琛聞言便起身告辭。
永安帝有些疲憊,澀聲道:「讓她進來吧!」他絕足後宮已經很久了,即使最寵愛的董貴妃也難得見他一面。
他看了傅予琛一眼,道:「你去御書房把今日的奏章批了吧!」
傅予琛蹙眉看著他,臨轉身又說了句:「注意御體吧!」
永安帝:「……」注意御體?朕都病成這樣了還能做什麼啊!
傅予琛出了崇政殿,在園門外遇到了披著大紅繡鳳羽緞斗篷穿著繡金鳳大紅袍子的董貴妃。
大紅色是正室服色,董貴妃敢如此穿著,看來是志在皇后了。
董貴妃看見傅予琛便停下了腳步,便對著他嫣然一笑。
她得知清親王在崇政殿陪永安帝的消息,便特地裡裡外外穿的紅通通來了。
董貴妃覺得自己既然幫清親王娶到了出身低微的徐氏做王妃,那傅予琛就該報答她,助她當上皇后。
傅予琛作勢行了個禮,面無表情離去了。
走過一張夾道時,聽雨悄悄稟報道:「英亮說貴妃娘娘想當皇后。」
傅予琛微微笑了:「你捎一個口信給英亮,就說『如果沒了皇后,那她就是皇后』。」董貴妃想當皇后,那就殺了被幽禁的舒皇后做投名狀吧!
他和董貴妃一直是互助互利的,傅予琛不介意扶植董貴妃做皇后,前提是董貴妃必須付出與之相襯的代價。
用完午飯又閒談一陣子之後,徐燦燦親自出來送三位姑母和六位姐姐。
延恩侯夫人握著她的手,親熱地邊走邊說,一直走到了內院門外。
徐燦燦立在那裡,笑盈盈聽著姑母們說話,間或看看六位大姑子的臭臉,心情愉快極了。
身著戎裝的水寒立在內院大門東側,靜靜看著正在認真傾聽延恩侯夫人說話的徐燦燦。
她的臉潔白晶瑩,大概是剛剛喝過酒的緣故,臉上泛著薔薇般的色澤,淚滴形紅寶石耳墜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著,美得如同一場華麗的夢。
水寒覺得喉嚨有些干。
他垂下眼簾不再去看,試圖熄滅自己對徐燦燦的那些不合時宜的念頭,可是徐燦燦近在咫尺,近到水寒能聞到她身上那淡淡的玫瑰花芳香,令他的心跳更快,一種令他痛苦卻又令他極度歡愉的感情早已在看到徐燦燦的第一眼便產生在他的心中,令他痛苦卻又甘之若飴。
水寒吸了一口氣,抬眼看了過去,卻發現徐燦燦正好也在看他。
四目相對。
徐燦燦含笑對著他眨了眨眼睛,接著便把注意力轉到了延恩侯夫人身上。
水寒緩緩地轉動身體,然後走進了值事房——他的臉已經紅了,必須要掩蓋!
徐燦燦午睡起來,剛梳洗罷,正端著一杯毛尖慢慢品嚐,胡媽媽便來報:「外家大太太和大少夫人來了!」
聽說只是徐韓氏和崔氏,徐宜蓮沒有來,徐燦燦便道:「請進來吧!」
她依舊倚在錦榻上品茶,等到外面傳來灰慧的通報聲這才起身迎接。
徐韓氏這些天因為徐宜蓮瘦了許多,看著頗為憔悴;崔氏好像胖了一圈,臉更加圓了,圓潤而有光澤,看著很有母性的光輝。
這婆媳倆一進來便要向徐燦燦行禮。
徐燦燦怕崔氏行禮不方便,忙攔住了:「自家親戚,不必多禮!」
寒暄完畢,徐韓氏陪著徐燦燦坐在了錦榻上,崔氏原本要立著侍候婆婆的,卻被徐燦燦看到了。
徐燦燦蹙眉道:「大嫂,你不為自己,也得為肚子裡的孩子考慮,肚子都起來了,怎麼能久立?」
徐韓氏忙笑道:「崔氏過來坐吧!」
崔氏見婆婆發話,這才斜簽著身子在西側的高椅上坐了。
徐燦燦瞅了她一眼,便道:「大嫂,過來挨著我坐吧!」
崔氏見王妃開口,忙含笑過去挨著徐燦燦坐了下來。
堂屋的錦榻是徐燦燦日常歇止處理家務的地方,因她常坐,所以朱顏便帶著人用碧色錦緞和鴨絨做了一層厚厚的褥子鋪了上去,坐起來異常的舒服。
崔氏坐下之後才覺得舒服,便看向徐燦燦:「王妃,這是什麼做的啊,怎麼這麼舒服!」
徐燦燦笑:「是朱顏她們做的,裡面好像是放了鴨絨!」
崔氏一聽,覺得製作過程太麻煩,便不再說了。
徐韓氏見兒媳婦和徐燦燦說了幾句話,打開了場面,便笑道:「妾身有些話想要和王妃說呢!」
徐燦燦掃了她一眼,看了朱顏一眼。
朱顏侍候她侍候慣了,立刻明白了徐燦燦的意思,便悄悄地做了個手勢,屋子裡侍候的丫鬟嬤嬤立即隨著她魚貫退出。
待屋子裡只剩下徐燦燦、崔氏和她自己了,徐韓氏這才開口道:「燦燦,你大伯讓我問你一件事!」徐廷和近來根本見不著傅予琛,只得托她來向徐燦燦打聽了。
徐燦燦在心裡打定主意,不該說的一定不說,這才開口道:「什麼事?」
徐韓氏身子往炕桌這邊傾斜,壓低聲音道:「清親王為何堅辭不受皇太子的冊封?」
徐燦燦:「……我也不知道啊!」她是真的不知道。那日聽雨說傅予琛要成皇太子了,可是傅予琛回來之後提都沒提那件事,她見他不願意說,便也沒有刻意去提。
徐韓氏看她一臉的懵懂,頓時有些恨鐵不成鋼,便道:「要不你去問問侄女婿——」
崔氏見婆婆居然在請親王妃面前不知進退,忙咳嗽了一聲,試圖阻止徐韓氏問出蠢話。
徐燦燦還是聽明白了徐韓氏的話。
她瞟了徐韓氏一眼,然後端起四季花卉白瓷茶碗,用碗蓋輕輕地撇著清茶上浮著的茶沫,並不說話。
屋子裡頓時靜極了,唯有一側擺放的西洋金自鳴鐘「卡卡卡卡」走著。
徐韓氏因為太著急丈夫了,一心為丈夫謀劃,衝動之下說出了不該說的話,說完之後自己也後悔了,一尷尬得說不出話,只好默然。
崔氏看著一向精明的婆婆,心裡覺得婆婆今日有些蠢——即使徐二姑娘先前是靠著徐府才得以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可如今二姑娘貴為親王嫡妃,差一點就要當皇太子妃了,身份地位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可公公婆婆和小姑子徐宜蓮在清親王妃面前,還是把她看做先前的徐家二房姑娘!
他們愚蠢卻不自知,還覺得自己很精明很厲害,真是傻得可笑!
崔氏便笑道:「二妹妹身為清親王妃,自是盡心竭力為王爺管理內院料理家務,如何能知道男人們在外面的事情?!」
又笑著看向徐燦燦:「聽說十月十六是王妃的芳辰,妾身早就為王妃您選了一件禮物呢!」
徐燦燦見崔氏上道,便配合她笑道:「我的生辰宴會由延恩侯夫人幫我操辦,地點就在清親王府,到時候給嫂子帖子,嫂子可不許不來!」
徐韓氏訕訕地坐了一會兒,這時候便插嘴道:「到時候我也過來為王妃恭祝生辰!」
徐燦燦笑道:「那好啊,到時候我命人送去兩張帖子,大娘和大嫂一起過來吧!」她故意撇了徐老太太和徐宜蓮,免得這兩個人來礙她的眼敗她的興。
徐韓氏聞言,強笑道:「那自然的!」看來前幾日宜蓮鬧的那一場令徐燦燦生氣了唉。該如何補救呢?老爺好不容易把她給捧了出來,可不能有因為宜蓮就斷了彼此的情面啊!
崔氏覺得徐燦燦能這樣說,簡直是太對她的脾氣了——徐老太太越老越悖晦越昏聵越自私,徐宜蓮自從流產後脾氣古怪說話難聽,這兩個人還是不出來丟人現眼的好!
她笑著道:「王妃,妾身到時候可要給你一個驚喜!」真的是驚喜,是汴京名門崔氏多年來秘密傳下來的一個物件。
崔氏為人謹慎,輕易不說大話,徐燦燦看崔氏說的這樣肯定,不由也好奇起來。
傅予琛回到竹聲院,聽傅楊說徐燦燦在招待女客,便去了外院的書房。
進了書房,他吩咐的第一件事便是讓觀雪把傅桂叫過來。
傅桂正在清親王府看著人收拾佈置,聽到王爺叫他,當即便跟著聽雪騎著馬飛馳回了國公府。
傅予琛正端著一杯溫開水在吃岳父剛給他的丸藥,見傅桂進來,當即把藥嚥了下去,然後吩咐聽雨觀雪:「守在外面,不要讓人接近!」
待書房裡只剩下自己和傅桂了,傅予琛這才低聲問道:「如今在鄂州看管元氏的是誰?」他以前派了傅桂帶人去鄂州把元氏看了起來,因此叫了傅桂來問。
傅桂忙道:「如今在鄂州看元氏的是傅風。」因傅風為人嚴謹做事負責,他奉召回來的時候才把傅風留下主管看守元氏。
傅予琛這才放下心來。
他看著旁邊花架上的那株蘭草,心裡忽然有了一個想法——殺了元氏!
傅予琛是要做天下之主的人,可這樣的母親,這樣的身世只會成為他的污點,給政敵帶來可乘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