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早已降臨,整個別莊籠罩在黑暗之中。北風浩浩蕩蕩而來,又呼嘯著卷地而去,帶走了地上的灰塵和枯葉。
外面天寒地凍,別莊內院正房內卻熱氣騰騰藥味熏人,王妃依舊暈暈沉沉,只是喃喃地說「冷,好冷」。
齊老夫人又幫徐燦燦刮了一次痧,正看著朱顏餵她喝米湯。
作為庶女,齊老夫人年輕時曾經被家族放棄,成了一枚棄子,原以為自己和家族會漸行漸遠,沒想到居然有一天,她能為家族的宗子夫人盡一盡心,出一份力,因此對徐燦燦她是格外的盡心。
顏氏和溫氏也呆在這裡,她們只幫著照顧徐燦燦,其它雜事從不干涉。
水寒立在儀門外,仰首看著內院的正房方向,心裡有些亂。他知道王妃病了,病的還很重,請來的大夫開的藥都沒用。
第二天早上,白蓮進來稟報,說王妃的衛隊長水寒連夜從偃師縣請了位內科先兒過來為王妃診病。
如今內院事物由朱顏管著,她忙道:「有勞水隊長了,快請進來吧!」
徐燦燦在做夢。
她夢見自己已經死了,魂靈見到了傅予琛。
傅予琛頭上戴著束髮金冠,身上穿著素白長袍,黑玉腰帶勾勒出了細細的腰身,看著她微笑,精緻的鳳眼裡似有璀璨的星辰在閃耀。
徐燦燦滿心的委屈,撲進傅予琛懷裡哭了起來:「都怪你拋下我,你看,我都死了!」
傅予琛右臂擁著她,左手在她背上輕輕撫摸:「不是有我陪你麼!」
徐燦燦當下就驚出了一身冷汗,忙推開傅予琛:「傅予琛,你不能死!」你還有那麼多事情要去做,還有很高遠的理想等你去實現!
她感受到頭頂一陣細微的疼痛,便睜開了眼睛。
徐燦燦看到一個清瘦的老人正看著她微笑。
隨軍大夫雖然來了,卻不敢開藥,最後又離開了。
傅予琛躺在床鋪上,聽著傅椿念剛送來的戰報。
戰報是英和命人送來的,他和秦玉順率部駕大船守在西海灣,終於守到了越國的船隊。
因為大梁和塔剋剋打了起來,剛被傅予琛收拾過的越國便想撿個漏子,悄悄把船隊從南海開進了西海灣,預備「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誰知道船隊一進西海灣,便進了英和秦玉順部的包圍圈,進了紅衣大炮的射程之內。
英和守住西海灣口,秦玉順埋伏在西海灣內,集中大船發動集群攻擊,紅衣大炮猛烈轟擊越國大船。
經過一天一夜的激戰,越國船隊全軍覆沒無一逃出——英和徹底遵循傅帥的指示:對於國家的敵人,只能徹底消滅!
滅了越國船隊之後,英和秦玉順卻不打算撤軍,天天帶著船隊耀武揚威在南海和西海巡航,看守大梁西南門戶,不給敵人可乘之機。
佈置完防守,英和把軍隊交給了秦玉順,自己帶著一萬人登陸見傅帥去了。
得知英和來看自己,傅予琛雖然纏綿病榻,卻也勉力起身迎接英和。
英和一路歡喜而來,得到的卻是傅帥病倒的消息,當即邁開長腿向大帳方向跑了過去。
當他走到大帳門口的時候,見到迎出來的傅予琛,當即單膝跪了下去,仰首看著臉色雪白嘴唇嫣紅一臉病容的傅予琛,眼睛濕潤聲音哽咽:「大帥!」
傅予琛忍住胸部的難受,正要說話,卻看到對面一個身穿甲冑的女人掀開門簾從用來談判的帳子裡走了出來,眼睜睜盯著自己,他認出是塔剋剋的圓月公主,便低聲道:「進去吧!」轉身進來大帳。
英和忙起身和聽雨觀雪一起侍候著傅予琛重新躺回了床上。
傅予琛靜靜躺在床鋪上,聽著英和匯報軍情。
英和坐在床鋪邊放著的凳子上,上身前傾,低聲說著西海的戰況以及後續的防禦。
到了下午,傅予琛召集了所有的高級將領來到了他的內帳。
看到羸弱地躺在床上的傅帥,梁慶賀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玉明當即流下了眼淚,英和與卓杉眼睛濕潤了,陳素、玉明、玉星、蘭雲和薛英他們也都是一陣鼻酸。
對於他們來說,傅帥是他們的頭羊,是他們的頭領,是他們的主子和此生仕途的依靠,可是如今傅帥病成了這幅模樣……
傅予琛見他們這個樣子,心裡也是難受。他今日其實比昨日好了一點,令他想到了迴光返照,因此便召了這些高級軍官過來,把事情都交代一下。
大梁是東方大陸最富有的國家,卻因為沒有強有力的軍隊和偉大的將領,長期被大梁和越國欺負侵略,從懂事起,傅予琛就立下了強大大梁征伐萬里的志向。
可是,他卻敗給了自己病弱的身體。
想到自己最終還是因為舒夫人當年下的毒而死去,夢想多年的偉大征途無法實現,傅予琛的聲音中帶著無限的疲憊,卻難得得沒有斷續:「首先無論使用什麼手段,一定要把阿爾薩河變成我國西邊的國界,然後派遣重兵守護邊界,同時開放同塔剋剋的邊界貿易,令大梁化逐步同化塔剋剋人。」
眾人拱手答了聲「是」。
傅予琛看向立在眾人後面的傅柳,道:「我沒有子嗣,待我死後,請啟奏聖上,把我和王妃合葬,葬在宛州獨山腳下……我不願進皇陵……傅氏一族因我而絕嗣,我沒臉去見傅氏列祖列宗……」徐燦燦那樣柔弱,他不想看到自己死後徐燦燦受苦,還是把她帶在身邊,生生世世照顧她……
玉明放聲哭了起來。
傅柳的眼淚沿著鼻樑往下流。
眾將也跟著啜泣。
傅予琛慘白俊秀的臉上閃過一絲苦笑,無神的鳳眼看向梁慶賀:「梁先生,請盡量勸我爹爹廣納侍妾,爭取能再生一個子嗣……」
梁慶賀臉上全是淚,他抱拳沉聲道:「王爺放心,梁某已經盡心竭力促成談判,也會勸國公爺納妾!」
傅予琛閉上了眼睛,再次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