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時候又下起了雨。
雨倒是不大,可是淅淅瀝瀝的一直下到了上午還沒有停,淡墨色煙雲下巍峨的新宮宮城被漫天飄散的雨絲籠罩,為了照明御書房琉璃瓦簷下掛著一列列宮燈,在雨幕中發出昏黃的光暈。
水寒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在新宮各處都佈置好了人手,此時他便端坐在新宮城門的城樓上,等待著元氏入甕。
可是,一直到了午時,冒雨遞牌子求徐皇后接見的人絡繹不絕,可是其中就是沒有定國公府的人。
水寒一直沉靜的心有一些鬆動,略一思索,便令親信再去查探元氏行蹤。
元氏正在正院的小廚房內為國公爺洗手做羹湯。
她舀起做好的丸子湯嘗了一口,漂亮的臉上現出了一絲冷笑——她就是要戲弄那些跟蹤她的人!
元氏的貼身丫鬟胡眉娘走了過來,低聲道:「夫人,珍珠粉已經用牛乳調好了,現在給您敷還是等一會兒再敷?」
「現在就去敷!」元氏放下湯勺,示意廚娘把做好的湯盛出來。她已經年過四十,之所以能保持綺年玉貌,就是因為保養得宜,去為國公爺送湯,自然得打扮的格外精心。
元氏看著西洋穿衣鏡中的自己,心中頗為自得,年過四十的她,保養得很是不錯,對男人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她就不相信好色如命的傅雲章會不受她的誘惑。
穿上玄色抹胸之後,元氏低聲問胡眉娘:「定國公還在樸雁惠院子裡?」樸雁惠是清平帝賜給定國公的東夷貢女,近來頗受寵愛。
胡眉娘答了聲「是」。
徐燦燦正在正堂裡見玉夫人及玉家的四位姑娘。
玉三姑娘與玉四姑娘已經嫁人,分別成了薛夫人與豐二少奶奶,剩下的玉五姑娘說給了徐宜春,成了未來的承恩侯世子夫人,如今玉府只剩下庶出的玉六姑娘還待字閨中,玉夫人怕人說她苛責庶女,因此出外交際時總帶著玉六姑娘。而玉六姑娘也相當的乖巧,和嫡母及嫡母所出的姐姐們關係很親暱。
玉夫人帶著女兒們行禮謝了徐皇后的賞賜。
送出禮物而對方也心存感激,是相當愉快的一件事,因此徐燦燦含笑平身賜座,和玉夫人母女閒聊起來。
玉茗長公主因怕見面尷尬,就帶著藍櫻兒去福雲殿的西偏院瞧傅熙和傅荃了。
待玉夫人率領女兒們告辭,徐燦燦又收穫了一個任務——為玉六姑娘做媒。
到了傍晚,水寒來向清平帝請罪。
傅予琛波瀾不驚道:「繼續等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信任水寒。
水寒行禮:「標下一定竭盡全力,請陛下放心。」
這場雨連下了十來日,位於北方的汴京直接進入了秋天。
對於傅予琛來說,最大的收穫便是與東夷的談判終於結束,簽訂了完整的盟約,正式約定東夷對大梁開放絲綢和瓷器貿易,而大梁允許東夷出產的稻米和海鮮乾貨進入大梁。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本是一個雙贏的盟約,可是盟約簽訂的消息傳開之後,便有一派守舊的大臣開始反對,聲稱盟約喪權辱國,萬萬不能簽訂。
送走以馬明宇為首的十位內閣大學士,傅予琛有些疲憊地靠向身後的椅背,閉上了眼睛。
他覺得自己真的有些太累了,需要歇一歇了,待忙過這陣子,他預備帶徐燦燦去運河別莊住一段時間。
聽雨的稟報聲打破了傅予琛的思索——「稟陛下,皇后娘娘為您送湯來了!」
傅予琛聞言依舊閉著眼睛道:「快請進來!」
徐燦燦帶著笑意的聲音立刻傳來過來:「不用請了,我自己進來了!」
傅予琛睜開眼睛一看,發現徐燦燦已經提著一個小小的食盒進來了,便坐起身來,等著徐燦燦服侍他喝湯。
徐燦燦一邊為他盛湯,一邊瞟了他一眼,笑盈盈問道:「阿琛啊,你怎麼不斥責我不等通報就擅自闖入御書房?」
傅予琛鳳眼中閃過一絲戲謔:「若是斥責了,豈不顯得我心中有鬼?」徐燦燦萬事皆好,唯一的不足便是醋勁太大,妒忌心太強——他都守身如玉到這種地步了,徐燦燦時不時的還要來個突然襲擊。
不過傅予琛想的很開,這老天也妒那英才,一個人若太過完美,一定會有不測,他如此完美,有一個妒後也算是美玉微瑕。
只是他太喜歡這美玉中的微瑕了,倒有些甘之若飴的架勢。
徐燦燦用碧瓷湯碗盛了一碗蜜黃色的松茸烏雞湯奉給傅予琛,含笑道:「這是我命廚房的人按照爹爹給你開的秋季食補單子用心煲的,裡面還有黨參、火腿和枸杞,聞著就很香。」
傅予琛接過湯碗慢慢喝了起來。
湯味極鮮,入口後滋味濃厚綿長,可說是繞舌生香,令一向沒有食慾的他願意一口口喝下去。
湯雖好喝,傅予琛卻並不虛讓徐燦燦,岳父認為補身湯也不能亂喝,自為徐燦燦也開了不少美容養顏湯。
他瞟了徐燦燦一眼,覺得徐燦燦眉眼潤澤,肌膚白裡透紅,氣色果真是越來越好。不過,傅予琛覺得美容養顏湯固然有些效果,但主要原因應該是他每天不辭辛苦的澆灌滋潤……
徐燦燦不知道傅予琛看她的眼神已經往邪處跑了,反倒在書架前走來走去,終於抽出了一本書翻看起來。
傅予琛放下了手中的空碗,靜靜看著徐燦燦。
徐燦燦今日梳了偏髻,上面插戴著一支寶藍點翠珠釵,耳朵上也是一對圓珠形鑲金點翠耳墜,身上穿著月白軟紗交領中衣,梨花刺繡碧色對襟褙子和淺綠千褶裙,比起昨日的艷麗妝扮,今日素淨端莊了許多,別有一番素的風情……
他看了一會兒,決定開口把心裡真實的想法說出來:「燦燦,過來坐我懷裡。」
徐燦燦以為自己聽錯了,手裡拿著書抬頭看傅予琛,碧清的大眼睛裡滿是詫異。
傅予琛凝視著她,卻在想:只要一做那事,徐燦燦的眼睛就會變得水汪汪的……另外,經過徐燦燦的一番引導,老子的床技如今當真進步了不少,每次都能令徐燦燦欲仙欲死哭著求饒……
徐燦燦見傅予琛俊俏的臉上一片平靜,可是鳳眼幽深,便知他又想要模仿《春閨夢》中的書房春0宮,啐了一口轉身就出去了。
傅予琛:「……」妻子不在這裡了,他再想那個也沒辦法,只得深吸了一口氣,拿起內閣呈上來的奏折開始看——傅予琛不願把自己累死,所有的奏折都先由內閣批改挑選,最後那些披紅的才會送到他的御書房來。
每次他極為疲倦的時候,徐燦燦的到來往往能令他的心沉靜下來。
屋子裡頓時靜了下來,靜得連紫檀小几上放著的博山香爐焚香發出的極細微的「啪啪」聲都能聽到。
觀雪的稟報打破了屋子裡的靜寂:「靳偉煥大人到!」
傅予琛聲音清朗:「宣。」沒有朝會的日子,往往會安排一位內閣大學士在內閣裡值班,以應對突發事件,今日輪到靳偉煥值班,他過來的話,一定是有急事發生。
果真,靳偉煥急匆匆進來,禮還未行罷,便急急道:「陛下,一百多位大臣如今正跪在新宮宮城外的廣場上哭諫,要求廢除與東夷的盟約,重新按照老祖宗的規矩閉關鎖國!」
傅予琛抬眼看他,鳳眼裡一片幽深:「以誰為首?」
靳偉煥:「……戶部左侍郎曹選靜立於諸臣前,慷慨激昂頗為激動!」
傅予琛輕輕地問了一句:「屬實否?」
靳偉煥正在訝異,殿頂卷棚方向傳出應聲:「稟陛下,屬實。」
傅予琛抬頭吩咐蘇延:「當著哭諫眾臣的面,杖死曹選靜。」他已經溫和得太久了,是向這些桀驁不馴的大臣亮出獠牙的時候了。
作為皇帝,有時候必須亮出自己的獠牙,才能控制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