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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86第86章 文 / 千里孤陵

    他這樣的舉動,連青帝一時都沒有料到,還來不及應對。場面頓時混亂起來。

    易縝畢竟還是失算,原本料想他娘怎麼也不可能看秦疏順眼。他心裡堵著一口悶氣,並不在乎劍張弩撥地爭執起來。

    但王妃書香門第出身,頗有世家風範。年紀不過四十餘許,是個清貴的婦人,此時驚得呆了,反而只是哭啼起來,一時還想不起刻薄尖利的話。一旁的貼身侍女也是驚呆了,想要勸兩句,偏偏這事太過驚世駭俗,簡直不知要如何開口。

    秦疏暗暗緊張了一路,他雖然事先想過可能遇到的情形,原本木然的準備著挨些打罵。這時見這婦人傷心之極,他在窘迫難堪的同時,心裡也頗不是滋味,似是跟著難受起來。突然被易縝硬塞了一杯茶水在手裡,又如何能夠遞得出去。

    他從未經歷過這樣的境地,在眾目睽睽之下,秦疏其實羞愧難堪,也慌張無措得很,茫然四顧一眼,見旁人都忙著安撫婦人,無人注意自己,就想低著頭悄悄退到一邊去。

    易縝卻不管他怎麼想,心裡煩躁莫名,伸手把他推到老王妃面前。

    這一下好比火上澆油,婦人劈手將杯盞打翻,一雙尚且秀麗的眉毛豎起來,朝著秦疏喝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滾出去!」

    茶水是新沏的,易縝搶上前去,拉著秦疏細看:「燙著沒有?」手背上眼見是紅了一大片,還騰騰地冒著熱氣,緊跟著就微微腫起來。心裡隱隱的火氣再壓不住,轉過頭就要發作:「不喝就不喝,動什麼手?」

    青帝見這場面不堪,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就是出言頂撞。場面已經難以收拾,他還偏要來添亂,當即沉下臉,沉聲道:「你先出去。」

    秦疏也怕他再胡亂說話,從後面死死拖著他衣角。易縝原本不服氣,猛然間見秦疏眼裡浮著一層淡淡的水氣,一怔,老實下來,勉強告了個禮,退出廳外。

    聽著王妃情緒稍有平息,正說道:「……這樣的下作貨色,也到我面前丟人顯眼……」青帝聲音平和,說些什麼卻聽不分明。

    易縝忿忿,然而又沒有發作的由頭。於是扭頭去看秦疏,秦疏只是怔怔的對著庭院出神,眼中的水氣已經散,有種木雕泥塑一般的平靜。他想要安慰幾句的話也就無從出口,悄悄往秦疏手上瞄了兩眼,見他自己都不在意,只得裝作充耳不問。負著手對秦疏道:「這觀裡有幾處景致,我帶你看看去。」

    秦疏伸手拉住他,稍稍遲疑了一下,還是勸:「要不然,我先回去吧,你進去好好說話,跟王妃賠個不是,她畢竟……」

    易縝對此極為敏感,不等他把話說完,臉上已經勃然變了顏色,怒道:「你究竟懷著齷齪心思,總想著避開我做什麼!她這麼多年對我不管不問,我喜歡誰想跟誰在一起,此時憑什麼還輪得到她作主!倒說說看,我有什麼不是好賠的?在你心裡,一直記恨我一開始就不該招惹你,別當我就不知道!」說到最後一句別當我不知道,話音咬得極重,儼然大有深意。

    秦疏見他突地惱怒,正是無可理喻的時候,也不知該如何再勸。

    易縝餘怒未休,執意要去別處閒逛,也不肯管裡面如何。他憤然當先就走,秦疏自覺站在這兒也十分不妥,只得跟在他身後。

    這一帶山巒雋秀,多年不為外人打擾,蒼翠林木掩映著峻峭山石,確實有一番可觀。只不過易縝心裡有事,又那裡有心情真正去細看,腳下不知不覺越走越快。秦疏起先還跟著,漸漸就慢下來。易縝走出一段,發覺他沒有跟上來。心裡驚覺起來,猛然回過頭去。只見秦疏微微躬著身,遠遠落在後面。

    見他回過頭來,秦疏眼中有些委屈,先喘了兩口,這才能夠開口:「侯爺慢些。」聲音輕弱,臉色已經白下去。

    這一段山石鋪就的路途很是平坦,他於是放心讓秦疏自己走,眼下就有些內疚,走回來扶著他。一伸手,覺得他手心裡都有些汗濕,這才吃了一驚:「怎麼?你不舒服麼?」

    張口就想喚人,被秦疏拉住了,他並不想在這種時候添亂,更不想在老王妃面前鬧出什麼事來,自覺得並非不能忍受,勉強道:「還好。」話雖這麼說,身上冷汗卻是一層層滲出來。

    宮中未有過懷孕的妃子,有些事情青帝未免考慮得不周,又或者是本就不甚在意。縱然山道平緩,馬車內又佈置了厚氈。但這麼兩日的奔波,秦疏卻還是有些承受不住的。

    易縝聽他這麼一說,看著他默默忍耐,反倒慢慢平靜下來。突然歎了口氣,道:「我娘也見過了,我們先走一步,送你下山吧。」

    秦疏吃了一驚,雖然在這兒尷尬,就這麼走了,也覺得有些不妥,易縝並不管這許多,只向幾名隨從留下幾句話,也不去同青帝辭行,逕自乘車下山。秦疏身上難受,見他不聽勸,也提不起精神來攔他。

    他的情形同尋常婦人有很大出入,隨行的就有兩名太醫,看了也說不出個確實的所以然。所幸脈象尚且平和,並沒有顯露出別的跡象。行宮裡的太醫看過,同樣是這樣說。

    秦疏變是不太明白自己是個什麼情況,所幸疼過一兩次,也就慢慢平緩下來,本以為自己支持得住,但身上畢竟軟了力氣。回到行宮住處就昏昏沉沉睡了半天。

    睡夢裡並不得安寧,反反覆覆的都是王妃尖銳而惱怒的聲音,至於說什麼反倒聽的不是十分清楚。

    他淪落到今日,吃的苦頭受的白眼也然不在少數,無一不是強自忍耐。王妃對他的鄙薄不屑,雖然令人困窘難堪,比前從前的許多苦楚,卻還沒有到不能忍受的地步。他這時的焦躁不安,並不全為了自己,有半數反而是真心替易縝為難。

    易縝雖然嘴上說得兇惡蠻橫,看似滿不在乎,秦疏卻能感覺到他對於王妃有種深深的眷戀,並不曾因為她多年的疏以照顧而有所淡薄。先帝對他縱然再照顧有加,畢竟也比不出自家爹娘。他自幼缺失父母的關愛,反而對於親情更加執著渴求。

    若不是如此,易縝這次就不會隨青帝到行宮來。更不會明知必定惹得王妃不快,還非要把他帶到清風觀去,讓王妃見上一見,弄出這場旁人眼中的出乘露醜的鬧劇。易縝看似全不放在心上,但心裡想必是十分難受,所有的言行舉動,全然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掩飾罷了。

    秦疏不知怎麼的竟起了這樣的念頭,覺得荒謬之餘,只覺得易縝貴為侯爺,也並非事事能夠順心遂意,自有他落人同情之處。

    這樣想,心裡就不踏實。孩子偶爾踢他也無力安撫,身上反反覆覆滲著冷汗,模糊中有人拿著帕子,一遍遍地仔細探試,卻安安靜靜的不言語。

    這樣睡到臨近下午之時,有人輕手輕腳地從外面進來,在一旁低聲說話,隱隱約約的提到王妃,秦疏原本只是淺眠,心裡吃了一驚,頓時就清醒過來。

    易縝不在身邊,只從外間傳來說話聲,來稟報的那人顯得略有些為難,口氣卻還和緩,隱約傳來提到王妃什麼的,並不分明。半晌才聽聞易縝嗯了一聲,淡淡道:「我知道了。」來人於是告退出去。

    易縝的腳步在外頭踱了兩圈,過得片刻才走進來。

    他見秦疏醒著,先微微一怔,開口道:「我娘隨著青帝一道來了行宮,讓我現在過去,她有話要說。」他眼裡還有些擔憂,但臉上就有了些笑模樣,腳步也輕快了許多,似乎方纔那人帶來的並不全是壞消息。

    果然易縝忍了片刻,還是展顏笑開:「我娘總算是鬆了些口風,這麼多年的經文,當真不是白念了。」說了這半天,才似剛反應過來,放緩了聲音道:「你覺得怎麼樣?那兒難受。」

    秦疏只是忡怔,半晌才搖了搖頭,似乎並不見多高興的模樣。易縝只以為他是不願與自己真心相好,所以聽到這樣的消息而顯得不快。他心裡就有些疙瘩,但此時可謂喜從天降,也顧不上去想王妃如何會這麼輕易的就鬆了口風。當下見秦疏似乎沒什麼大礙,又叮囑幾句讓他休息,喚兩名太醫過來照看。易縝雖然有些擔心他,卻又忍不住想到王妃那邊事有轉機,自己匆匆去了。

    不論他說什麼,秦疏都隨口答應下來,等他去了,卻只是坐著出神,這才覺出手背上的傷處已經上藥包紮過,只餘一絲絲的抽疼。

    他就盯著那包紮好的布條出神,太醫端藥上來讓他服下,見到這樣的情景,並不敢同他多言,又輕手輕腳的退了下去。

    易縝走了不過一柱香的工夫,門外又來了一名待女,是今日在清風觀見過的王妃身邊的婢子,侍衛也都認得她,聽她自稱是給王妃傳說,當下也不敢攔著。

    秦疏在屋裡聽著外面響動,情知想必少不了一場羞辱。他心裡倒是木木的簡直沒了知覺,低歎了口氣,勉力坐直了身子侯她進來。

    來人卻沒有想像當中的言語不堪,雖然神色間有些鄙薄不屑。目光也顯得不善,嘴上卻還沒有當即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隨意躬了躬身,就當是行過禮了。站直身道:「這位小公子,我們家王妃請你過去說話。」

    秦疏微微一怔,這丫頭就已經等得不耐煩,就要上前動手拉他。

    秦疏轉念一想,光是避而不見似乎也不是辦法,該來的躲不過,並沒有什麼好推脫的,只得勉強起身,跟著他去。

    門前幾名侍衛是易縝親自交代,不敢有半分疏漏,這便要跟在後面,被那女子冷冷一瞪,喝道:「王妃可只請了他一個人過去。你們這麼多人過去,驚擾了王妃,誰擔當得起。」

    見眾人還有所遲疑,她又冷笑道:「侯爺隨王妃在太樨苑。這也是侯爺的意思,各位可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幾人一聽,面面相覷間,只得紛紛作罷。

    侍女也不多說,當先就走,隨她同來的還有兩名侍衛,一左一右將秦疏夾在中間,往假山流水間走去。

    秦疏昨日晚間才到行宮,今天又被拉出去,對此處佈局全不熟悉,並不知道所謂太樨苑在什麼地方。但見幾人避過巡邏的侍衛及宮人,漸漸往僻靜人少處而去,隱隱約約覺察出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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