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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229.念 文 / 易沐

    南紹皇宮。

    「做的好!」熏香瀰漫中,華謹皇后面露滿意的笑,「肖奈做事倒是乾淨利落,不留痕跡。」

    王鼎捋了捋鬍須也笑:「是娘娘妙計,如此一來,天下人皆以為那寧染青死於北邙山,死於猛獸爪下,與我南紹豪無干係。」

    華謹點點頭,心中卻有些憂慮:「探子回報,說那日塵兒與東雲皇帝在北邙山上相遇,兩方人馬差點大打出手,本宮想著都覺後怕。不過依探子描述,那東雲皇帝似乎大受打擊,希望這個結局對咱南紹有幫助。」

    當時情形必定凶險萬分,若塵兒與東雲皇帝為個死人拼的你死我活,真是苦費了她一番安排。到底是她兒子,懂得審時度勢,即便心傷也不至於衝動行事。

    傷心只是一時,他是她的兒子,她懂他的心性,定然不會就此因為一個女人而被打倒。現在沒了牽絆,不用多久,他會成為這天下的王。

    王鼎忽然走到跟前,壓低聲音道:「娘娘,那個肖奈可以處置掉了。」

    華謹眉峰一蹙,「丞相的意思是」殺了他?

    「守住秘密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滅口,只有死人才不會說出來。否則萬一有天事發,不止太子可能會潘然大怒,就是那東雲也可能以此為借口,舉兵攻打我南紹。」

    華謹渾身一震,思忖片刻點頭道:「丞相說的有理,是本宮婦人之仁了。成大事必有所犧牲,肖奈雖是影門數一數二的好手,也到了他該犧牲的時候了。這事丞相去安排吧。」

    「臣領命。」

    ###

    南越塵馬不停蹄回到懷安,並未直接進太子府,而是去了皇宮。先去了正殿跟皇帝告罪,南紹皇帝非但沒怪罪他的擅自離軍,反而嘉獎了他很多,因為與西涼的不戰而勝之役,就像一股東風而吹,人人都誇太子是「戰神」。

    再多的獎賞和榮耀,也暖不了南越塵冰冷的心。從正殿而出,就直奔華鳳宮。

    走進宮門,就見華謹皇后坐在正殿首位,一副等待許久的樣子,凝看著他。南越塵無聲站在當下,與她默默對視,不出一言。見他這副模樣,華謹心中有數,歎了口氣,自個先開口了:「塵兒,你回來了。」

    南越塵臉上神色緩下來,上前兩步恭聲道:「母后,兒臣回來晚了,特來告罪。」

    華謹聞言鬆了口氣,她就知道塵兒定不會為了兒女私情而不顧家國天下的,他能明白自己的苦心。從椅內起身,走下台階拉起他的手,柔聲道:「回來就好,不用告罪了。如今你可是我們南紹國的戰神了,母后心裡為你高興那。」

    南越塵淺笑著細述說了這許多天發生的事,到了那邊境,如何勘探周圍情況,如何發覺對方不對勁,然後退兵的事。

    雖然這些其實早有人向華謹匯報過,可是聽著自己兒子再次講來,還是津津有味。從他自信的臉上,可以看到當時面對幾十萬大軍時的從容不迫。她沒有看錯,塵兒有著治國的良才,有著統領天下的豪氣。他日,若是登上王位,定能征戰四方,成為這天下的霸主。

    本想留他在宮裡住一晚,可是南越塵卻說久未回府,府裡有許多事要辦,知他心裡還有疙瘩,華謹也沒強留,一直送到門口,方才轉身。沒有看到她心目中舉世無雙的兒子,在一踏出華鳳宮門,身上的寧和氣息瞬間消失,臉上只剩蕭殺之氣。

    南越塵知道,以他現在的實力,根本無法與母后抗衡。他除了積聚實力,什麼也做不了,連質問一下「為什麼」的機會都沒有。若不是她,清然又怎會是慘死?

    懷中的紅布,貼膚而藏,是他永難忘懷的殤。

    一定要忍人所不能忍,成為最強者。他再不願被人擺佈,不管是誰!

    進了太子府,揮手遣開恭候多時的一干人等,步伐卻慢慢向那處走去。到了廂房門口,仔細去聞,以前還能聞到某人的氣息,此刻卻因為時間太久,連一點點的人的氣息都沒有了,冷冷清清的,只有寧寂。

    門前的那顆冬梅,花開燦爛,空氣中有著淡淡的香味。黃色的花骨朵,綠葉襯托著,是那麼的美麗。還記得,她站在這樹下,著了一身黃色的紗裙,就如現在這種花骨朵一般的顏色,與冬梅樹的綠葉相印成一幅畫。他把她畫了下來,她彈琴,他作畫。

    畫?那畫呢?

    南越塵連忙往書房走去,翻箱倒櫃尋找,終於在箱子最底下,找到了那副畫卷。畫中,她清地坐在那,撫著琴,彈的不知名的曲子,把他帶進秋天,跳過冬天,又進入了春天。

    不住地回想那曲子是怎樣彈的,他也懂音律,幾乎聽過一遍,就不會忘記,可是現在記憶卻有些模糊,怎麼也想不起來那首曲子的旋律。還好,他還記得那首鳳凰與飛,還記得那個月下,她彈琴,他舞劍,兩人配合無間,酣暢淋漓。

    取名鳳凰與飛,就是自比為鳳,她為凰,寓意兩人一起比翼飛翔。玉凰琴還在,扣人心弦的曲子還在耳邊,可是那彈曲的人呢?她唇邊的淺笑,眉頭輕蹙,眼底的智慧,都歷歷在目,可是她的人在哪?

    原來在畫上,摸著畫捲上她的臉,感受不到她的溫度。

    一種極痛刺進心頭,麻木的心再一次被撕裂開來。淚從臉上漸漸滑落,落在紙上,急忙把畫卷收起來,牢牢抱在懷中。不能把畫弄模糊了,這是他唯一剩下的,慰藉。

    屈膝坐在了地上,任眼淚恣意縱流。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一直隱忍著趕路而回,不讓情潮奔湧而出,可到了此時再也忍不下了,他不止傷心,還有心痛與絕望。

    抱著畫卷,終於承認了一個事實:他再也見不到她了,他失去了她,除了這幅畫卷,一塊帶有她血的布,什麼都沒有了。

    就算他有徹骨的恨意,他可以成為王者,可是,他的身邊卻再也沒有她。

    清然,他的清然。

    躺在屋頂上的沈墨,不用豎起耳朵,也能聽見書房裡的聲音。他聽到了壓抑不住的悲鳴,仰頭看著漫天的心鬥,那閃爍的像是她的眼睛。太子現在很痛吧,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悲痛欲絕,哭她的離開。

    他其實也很痛,卻沒有眼淚。太子可以哭,他不能哭!

    回來的路上,太子問了他一句話:「沈墨,你願意追隨我還是追隨她?」問的莫名其妙,他卻是聽懂了,知道太子的那個「她」指誰,也明白太子隱含的深意。當時,他如果仍舊選擇效忠皇后,那麼他必死,於是跪在了跟前,揚聲發誓此生只效忠太子一人。

    不是迫不得已,也不是怕死,而是從太子的眼裡,看到了一種身為強者的精芒。假以時日,他絕對不會再像今天一樣受人束縛,哪怕那人是重權在握的華謹皇后。

    他不知道太子看的出這是皇后布的殺局不,但其實都沒關係了,因為太子已經下了決定。今後可能就是一場奪權的政治之路,南紹的宮廷不會太過平靜了。

    其實有一個秘密他一直隱忍沒說出來:他覺得寧染青沒有死。

    肖奈是他一手栽培出來的人,他的每一種手法都瞭如指掌。現場佈置的很像被野獸襲擊,又有證物,可是卻有一個破綻點被他發現了。就是那布料。曾在之前那個巖洞跟前,他有看到樹枝縫裡同樣色澤的布料,只有指甲那麼大小,於是他完全有理由懷疑那些布料是被人從原來的地方給取過來放在現場的。

    布料被動物撕扯的痕跡與人力撕裂開來是兩種不同的形態,這也是肖奈遺留下來的破綻。於是他做了一個大膽的假設:肖奈並沒有真正執行命令,他沒有殺她。

    因為這個秘密,鑄就了他再不能效忠華謹皇后。他會把這個秘密永遠的嚥下去。

    屋頂看星空,比地面要近,與那時和她一起看到的星空有些不一樣。劫持的這一路,是他一生中最開心的時候,常常露宿在外,就能見她靜靜地仰看星空。

    風中隱隱傳來什麼。作為殺手,最重要的就是敏捷和直覺。

    沈墨立即坐起身,飛身下了屋頂,往聲音傳來處而去。居然繞到了後院,利刀破風聲更盛。凝目一看,又退回了身子,隱在暗處。

    明月當空,劍刃森寒。

    清清冷冷的後院中,一道矯捷人影。

    彷彿全不知身邊有人,雙眼炯炯發光,寶劍到處,便掠起一道白光。

    院中風聲略略,彷彿發洩著天地間所有的怨憤。那不是平常的練劍,而是在舞劍,曾聽肖奈提起過「鳳凰與飛」的故事,說那琴聲可震顫人心。如今,無琴曲,而太子卻舞劍,是因為琴音在心嗎?

    只見南越塵在朗朗明月下,持劍而舞。彷彿要將他的一生,在這劍光中印照出來。騰挪間轉之際,勢如蛟龍,劍勢如雄,氣吞山河。

    沈墨在黑暗中也雙目如炬,可看得分明,他看到:太子的臉上淚痕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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