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7章 冷血 文 / 鬼車

    雨水持續了一個日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漸漸停了下來。

    桃花山脈，一陣桃花香四處飄散，山間小路上，鬱鬱蔥蔥的草叢中，幾隻豎著耳朵，雪白小兔子蹦來跳去，歡快極了。

    此間一塊狼藉之地，兩道身影似木頭般呆住，尚婉柔傻傻愣愣的盯著地面，茫然的目光之中，滿是死灰之色。

    洛葉面無表情，週身繚繞著粉紅色霧氣，那是這座山脈的桃花陰煞，擁有百十年份，昨夜無意間，被吸引過來，湧入他的身體之中。

    便是這樣，聚集了百十年的桃花煞，令他在不知不覺間，竟然突破了修為，直接達到了煉元八層，法力也是足足增加了一倍。

    然而，他卻沒有絲毫興奮的心情，對於修為莫名其妙的提升，他不理不顧，仿若未察覺到。

    事實上，他也確實沒有去注意自己的修為，黃泉吸煞決無緣無故自己運轉，使得此地積累了百年的桃花陰煞，濃濃的煞氣，像流水般流入他的體內，增長他的修為。

    這一切，與他無關，他沒有主動去修煉，也沒有主動去運轉黃泉吸煞決。

    這裡的桃花煞脈足有百年時間，由百年的桃花煞聚集而成，比在蒼羽宗試煉之地時，其中的煞氣，品質及年份高了不知多少。

    洛葉以前所吸收的煞氣，最長的年份不過幾十年，沒有達到百年以上，故而此次全部的桃花山脈煞氣湧入，令他只在一夜之間，突破了煉元七層，達到了煉元八層。

    這也是偶然，因此地的桃花陰煞，被楊千里佈陣，全勾動起來，如一個沉睡中的巨人，於這一刻甦醒。

    煞脈除了分上中下三種品質，還有年份之分，比如上品的十年份煞脈，比中品的二十年份煞脈，要好上許多，但卻比不上百年份的下品煞脈。

    這裡的桃花陰煞脈，足足有百年份的中品煞脈，能夠令洛葉提升一個境界的修為，也是理所當然。

    而這，還是因為洛葉的丹田特殊，如果換做一個普通人，吸收了這條桃花陰煞，至少提升兩個小境界，畢竟這條煞脈，實在太過罕見。

    楊千里之所以選擇此地，對抗蟻獸，便是因此，結果洛葉的無意到來，使得他原本打算佈陣擊殺蟻獸，卻只能提前用在洛葉身上。

    從之前楊千里利用這條煞脈，發揮出巨大的威力來看，就足以看出煞脈蘊含的煞氣之多。

    「公子，奴婢想要回家見柔兒最後一面。」尚婉煙緩緩起身，面無表情的說道。

    「此事不必詢問我，給你此物護身。」洛葉搖頭間，一揮手頓時許久不見的猩紅籐蔓出現，瞬間籐蔓發出一陣親暱之意，伸出前端，拱了拱洛葉的身體。

    「多謝公子。」

    尚婉煙也不拒絕，在她心裡沒有怨恨洛葉的意思，她知道這不是洛葉的錯，若沒有洛葉，之前的事情或許不會發生，尚婉柔也不可能會死。

    然而，尚婉柔被逼嫁謝家，那才有可能生不如死，那種滋味，尚婉煙能夠知道，也不希望自己妹妹這麼小，便經歷這種事情。

    「這是你妹妹留下的。」洛葉取出那粒幽藍色珠子，這是尚婉柔死後，與匕首一起掉落，被他撿起，在追殺謝傷春的過程中，他曾仔細查看過，卻未發現這粒珠子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只是因為這是尚婉柔所留下，所以他留了下來。

    接過洛葉遞過的珠子，尚婉煙怔怔的看著珠子，眼角流下一行清淚，隨即對著洛葉行了一禮，而後身體漸漸變淡，化作一道朦朧霧氣，落在猩紅籐蔓之上，猩紅籐蔓身軀一扭，如融入了土地之中，消失不見。

    「哎……」

    洛葉歎息一聲，轉身走到了裂開兩半的謝傷春屍體旁，揮手收起屍體，邁步間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表情淡漠，他答應了那個被屠滅全村的小男孩，會把謝傷春屍體帶去，給他們全村祭奠。

    身影漸漸遠去，留下一片狼藉的平地，山上的桃花，彷彿在洛葉離開的一刻，失去了大量生機，於剎那間，無數桃花凋零，桃木乾枯，好似沒了水分。

    也許，數年之後，此處再也不會有一顆桃樹。又也許，桃樹死去只是一時，多年後，此地生機重回，桃花再次開滿漫山遍野。當然，這一切，都與洛葉再無關係……

    ……

    齊國邊境，一個充滿死寂的村子，村中一個小小的身影，面目呆滯的拖拉著一具死去多時的屍體，屍體實在很重，男孩拖得很費力。

    再加上雨後的泥土鬆軟，淤泥沾滿他的全身，加大了拖拽的難度，男孩用盡力氣，一步一步把那具屍體，拖到一個早已挖好的坑洞旁。

    在這坑旁，林林總總竟有了數十座新墳，每座墳前，豎立一座木牌，上面是屍體主人的姓名，其下都有冷凌雪立幾個字。

    很難想像，一個十一二歲大的男孩，是如何有這麼大的毅力，去挖出一個個墳坑，又是如何艱難的把一具具屍體，拖到墳中埋掉。

    「爹……娘……你們在地下要好好的，孩兒發誓，這輩子定要殺掉那個魔頭，為你們報仇。爹……娘，孩兒好想你們……好想……」

    男孩一屁股跌坐在地，地上一個泥水潭泥水飛濺，令他褲子全濕，然而他卻一點沒在意，只是艱難的向前爬了兩步，來到一座墳前。

    此墳明顯比其他墳墓大上了許多，並且前面立著的木牌，也不止一塊，而是兩塊，其中所埋的，是他的父母，合葬一起。

    他目光悲傷，抬起淤泥小手，撫摸木牌，口中喃喃，淚已流乾，他聲音已經沙啞，哭不出聲，也無法流出眼淚，通紅的雙目，瀰漫血絲。

    整個村子，除了他，無人存活，一陣淒涼的冷風吹過，使得這裡更為寂寥，如死般寧靜。

    忽地，一道身影漸漸臨近，速度看似很慢，一步步走來，實則很快，眨眼間，走到了男孩身旁，淡漠的目光，掃過此地所有的墳墓後，輕歎了一聲，右手一揮，一物撲通落地，摔出了一地的鮮血，腸子內臟也被摔了出來，場面令人作嘔。

    男孩看了眼那物，待看清那物模樣，不僅沒有露出害怕之色，反而雙目一凝，猛的抬頭，看向身旁眉清目秀的少年，驚道：「仙師，你回來了！」

    洛葉點點頭，看向這滿是墳墓墓園般的平地，道：「這些都是你做的？」

    男孩點了點頭，掃過墳墓時，仇恨至極的目光，落在了那具洛葉帶來的屍體之上，咬牙忍住想要上去把屍體，碎屍萬段的念頭。

    「洛某已幫你把此人屍體帶回，完成了之前承諾，如今再幫你最後一把。」

    話語間，洛葉大袖一甩，幾道流光射出，轟鳴一聲，幾個大坑出現地面，隨後又是幾道勁風捲起剩下的幾具還未被埋掉的屍體，落入其中，泥土飛起埋上。

    見到洛葉如此輕鬆的埋掉幾具村民的屍體，男孩本無色彩的眼神，頓時間一亮，可旋即似又想到了什麼，慢慢又黯淡下來，口中低聲喃喃自語：「我怎麼敢奢望拜仙師為師呢，我只是個凡人，根本沒有資格的……」

    男孩聲音很小，但卻逃不過洛葉的敏銳聽覺，聽到他的話語，洛葉微微皺了皺眉，不過，也沒多說，只是在心中，本來對男孩的印象，立減三分。

    「好了，此事已了，洛某走了。」

    洛葉臉色淡漠，轉身瞥了眼男孩，邁步走向村外。

    「仙……」男孩見洛葉就要離去，立時急了，想要開口挽留，卻不知找何借口，心中那個想法，更是湧上了心頭，幾欲脫口而出，但話到喉嚨，卻被他硬生生壓下。

    他想要拜洛葉為師，學習仙法，然而他自認為不配，沒有資格去做仙師之徒，他只是一個凡人而已，很是自卑。

    洛葉不理不睬，走了兩步後，腳步略微一頓，一句話從他口中傳出，傳到男孩耳中。

    「男兒在世，當勇往直前，畏首畏尾之人，一事難成，仙師仙師，名義稱呼罷了，若放平心態，仙師與普通人，又有何異？」

    「我輩修士，不敬鬼神，不尊仙佛，如有人阻我，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我輩修士，當無愧於心，無悔於人，坦蕩是為君子，但若虛偽無德，那與偽君子有何區別？寧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

    「此理你若懂，便懂。若不懂，便不懂。我做不了你的師父，但卻可以做你人生中一個導師，導師千千萬，師父一生只有一個。此緣，今日了，就結。今日起，也結。是非對錯，你自己思量。」

    話音落，男孩那裡，眼神之中的猶豫，立刻散去，化作了果斷與決絕，整個人彷彿瞬間起了變化，如同一把收斂鋒芒的利劍，不出則已，一出就要衝霄。

    撲通——

    「師父！」男孩跪地，腰桿挺直，稚嫩的目光帶著一抹與他這個年紀不符的堅定，望向洛葉時，重重的一磕頭，大聲喊道。

    洛葉腳步一頓，微微側身，嘴角彎起一縷不易察覺的微笑，男孩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他也有心想要引導一下男孩，不至於讓他再失去父母親人之後，失去鬥志，故而這才說出剛才那番話。

    而那番話，也是洛葉體內，那混沌青蓮經開篇之語，洋洋灑灑十幾個字，晦澀難懂，但他卻瞬間看出了意思，並用這引起他共鳴的話語，去提點男孩，男孩能不能理解，在他走之後，都與他無關。

    「我做不了你的師父，充其量算作你人生中，萬千導師其中一名，今後的道路，你需要自己開拓，或許會有千難萬險，更會有生命危險降臨，但你不可退卻，哪怕產生一絲一毫這樣的念頭，都不可以，因為這是你的命！」洛葉話語斬釘截鐵，擲地有聲，鏗鏘迴盪男孩心中，深深烙印在他的內心，以至於他不敢忘記，影響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