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2立冬(一) 文 / 福祿壽喜
何桃上輩子生在城市,麥穗和稻穗擺她面前她都分不清楚哪個是哪個,經歷了一場麥收後,她對農事有了點興趣,當然,僅限於「研究觀摩」。當初她賣啟蒙書時,還買了一本《農務全書》,她翻了出來看了半頁放棄了,晦澀難懂,超出她的理解水平之外。
每天趁著早晚太陽不大的時候,她就會纏著傅石一起出去散步,順便實地考察認一認莊稼,也權當是做做產前運動。
插秧結束後,往年村民們就偶爾下地查看,看看秧苗的長勢,有無病害,順便拔一拔魚目混珠的稗子。因為麥收遇災,村民們十二分地寶貝地裡的稻子,一天三遍的去田里看,也因為過分寶貝水稻,好多人家為了爭搶水源三天兩頭地吵架,榕樹村村裡田里異常「熱鬧」。
何桃也因此見識到了傅家人彪悍的一面。
傅家二房的地跟一戶戚姓人家的地挨著,共用一條小水溝,每年都要因為放水的問題吵上一回。不過往年都是戚家人偷偷截水甚,今年傅磊把戚家的水給截了。
戚家人七八個一起罵上了門,這事情是傅磊的錯,吳氏承認並且代為道歉了,甚至提出讓他們把傅家水田的水放到戚家田里。誰知道戚家人不依不饒,嘴巴不關門說了不少難聽的話,最後甚至說「你們家那小子以後就是給砍腦袋的貨!」。
二嬸的火徹底憋不住了,腰桿一挺跟他們對罵起來,嘴皮子翻得老快,人家一句話沒說完她就說了三句。從戚老頭三十多年前逃荒分無分來說起,直說到戚家兒子不務正業、媳婦不三不四、小孫子偷雞摸狗,偏偏她也不是無中生有,就把一些模稜兩可的小事情擺出來加工整理了一番,一句接一句地就跟巴掌一樣扇在戚家人上下五六口人臉上,打得他們面無血色,於是,口角變成了群架。
何桃跟傅石散步到二房的時候,吳氏正扯著戚老婆子的臉扇巴掌,她的頭髮被戚家兒媳抓著,大堂嫂唐妹又拽著戚家兒媳手不讓她扯痛吳氏,二堂嫂程妙則雙手纏住了戚老婆子的手不讓她反抗。戚老婆子給打得「哎呦哎呦」地喊「要殺人啦!」
戚家的兒子要上去救自己老娘,被二叔傅泉一拳打翻在地,傅磊蹦躂著也躥了出來撲在戚家兒子的身上就打。
傅家人多勢眾,敵寡我多的混戰沒有持續多久,戚家人傷痕纍纍敗走了,當然,走之前少不了還留了句狠話「你們給我等著,我們戚家跟你們沒完!」
戚家人走了以後,傅泉和吳氏關上院門合力把傅磊抽得半個多月沒躺著睡過。
何桃她一直覺得傅泉和吳氏都是溫柔可親的長輩,沒想到他們還有這麼彪悍的一面,咋一見了嚇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驚訝之餘,她也開始反思。
她的狠勁似乎在離開張家一事上用完了,之後她就一直是窩裡橫,傅石默默地承擔她的各種無理取鬧。可是在面對外人時,她就給自己穿上了名為「素質」和「優越感」的盔甲,用明社會人的眼光來看待問題,罵人沒素質、打架沒修養!
回想這一年多的經歷,她遇到的極品其實還挺多,面對極品素質修養簡直就是個屁!
這個世界其實也一樣,雖然也是「明社會」,有道德有律法,可是該有的齷齪事一樣沒少!有話說得好,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有理走遍天下」實在是太過理想化了,她覺得自己應該強硬一些,尤其是在面對索求無度的何家人——大周氏的時候,更應該拿出「你不要臉我比你更不要臉」的氣勢來!
何桃摸摸肚子,想通透的同時又感到悲哀,這不就是狗咬人人咬回去嘛!她摸摸地祈禱,希望她自己不要遇到太多的不平事,讓她安穩舒心的日子多一些。
何桃和傅石每天散步會遇到許多下地的村民,有的遇上了會主動打個招呼,說兩句閒話,他們問問村民莊稼長勢如何,村民問問何桃啥時候生產之類,當然也有看到他們就暗罵晦氣扭頭裝作沒看見的,幸好,後者是少之又少。
這時節小孩子們的玩樂的項目最多,掏蜜蜂、粘知了、釣青蛙、摸魚、掏螃蟹、捉螞蚱,漫山遍野地打野果。
有一天他們倆就遇到了一幫摸魚歸來的半大孩子,曬得黑不溜秋的娃娃們一看到傅石就會學他手舞足蹈地喊「兩個兒子」。
傅石又羞又氣,可是他一個大老爺們總不能跟小孩子動手吧?他只能語氣堅決地告訴何桃,立刻、立馬回家去!
因為懷孕嘴饞的關係,何桃每天出門都會在荷包裡裝上點糖果點心之類的小零食,她把零食分給這幫熊孩子,說道
「以後別學這個了好不好?聽話的小孩有糖吃!」
小孩子一個比一個答應得爽快。
得了一次甜頭後,這幫熊孩子摸出他們兩口子散步的規律,隔三差五地就跟他們「偶遇」,堵著要糖吃,還給他們兩口子起了外號「糖叔、糖嬸」。
何桃聽到的時候就想到了一個詞「sugardaddy」,惡寒了一把的同時又想起所謂的「養虎為患」,果然啥人都不能太將就著!
日子一天天地過,稻子抽穗了,稻粒飽滿了,到了初秋放眼望去一片炫目的金黃,又是一年秋收時節。老天爺沒再作怪,一直都是大晴天,村裡人喜氣洋洋地割稻子、打穀子、裝倉,又耕田犁地種上了新一茬的冬小麥,接下來榕樹村就迎來了幾場喜宴,何有田也即將抱得美人歸。
十月初七,立冬,宜,嫁娶、裁衣、入殮,正是何有田娶親的好日子。
成老太早先跟何桃說過雙胞胎容易早產,進入第七月起何桃和傅石就每天都處於「時刻準備中」的狀態,可是寶寶們就是不出來。滿打滿算的話,她的預產期就在這幾天,自然是不會去湊熱鬧的,只能讓傅石一個人去上禮。
「媳婦,你自己當心,我上了禮馬上就回來!」
傅石也是一刻也不想讓何桃離開他的視線,拖拖拉拉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門,到了何家時新媳婦都已經被送入新房了。
何家院子內外都是來賀喜的客人。院內酒席的桌椅板凳已經放置規矩了,客人們三三兩兩地站著聊天,有些眼皮子淺的甚至已經佔了位置就等著上酒菜。一幫半大小子正堵在何有田的房門口,吵著要何有田趕緊把蓋頭揭開,讓他們看看王家村的村花到底啥樣。
傅石直接去了趕禮處。負責登記禮金的正是何富國,翁婿倆見了面自然是要要聊幾句的,話題當然就是他們之間的紐帶——何桃。
雖然有何有梁和何蓮兩個三天兩頭地往大荒地跑,來回傳遞兩處的消息,可是何富國還是不放心,仔仔細細地向傅石核實閨女先下的情況,末了還說:「等桃兒生了,就讓你岳母過去照料她,她生過四個孩子,有她在你們就省心省力些……」
千萬別!傅石知道何桃不喜歡小陳氏,媳婦的話絕對不能左耳聽了右耳出。他想,要是他敢應下來讓小陳氏去照料何桃坐月子的話,何桃絕對跟他沒完,啥「省心省力」,根本就是勞神費力、事倍功半!
他憋了半晌,憋紅了臉才想出來一個理由:「不麻煩岳母了,大舅子的孩子還需要岳母照料……」
何家現在就明哥兒這麼一個孩子,帶他的人有七八個,完全不缺小陳氏一個,一聽就是借口。何富國歎了口氣沒再多說。
說完閒話傅石把禮金掏出來,站在一邊等他們翁婿聊天等得哈欠連天的唱禮人終於有了活幹,清了清嗓子唱出來:「傅石,趕禮三百!」
正在忙活的大周氏聽到這個數字,抬起頭看了傅石一眼,別別嘴然後又埋下頭繼續忙活。
「哎呦,富國娘,這可是厚禮啦!」,有人打趣大周氏。
說話的人是真的覺得三百挺多的,大周氏笑著回了一句「也就過得去而已」,心裡卻在嘀咕,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過得再好也想不到娘家,三百?!還比不上年初的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