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6章 文 / 將暮
快遞寄出去不到兩天,謝衡和丁惠就開始不停的打電話過來,中間夾雜著一些謝夫人和陳曦的電話。卓然統統沒有接,她不信冷尊不知道她已經離開了,可是卻一通電話都沒來。訂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樣,這麼利落的就拋卻前塵了。
卓然覺得自己不能輸給了冷尊,拋卻往事還不容易。找個新開端,一切從新開始唄,於是換了手機和電話號碼。這一次想不重新開始都難了,全新的城市,全新的環境,全新的電話簿。
好歹跟著丁惠在美容行業呆過一些日子,卓然很快就找到了工作。可是就在卓然打算投身到新的工作重新開始的時候,一個悶雷從天而降,入職體檢的醫生,告訴卓然說:「這位小姐,你懷孕了……」
「怎麼可能?」卓然不相信。重新找了醫院檢查,真的是已經懷孕了,已經快要一個月了。孩子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重新開始新生活的卓然,被這個突如出現的孩子攪得亂了心神。要怎麼辦,這個陌生的城市裡自己要如何面對?
回去京安市,有很多親人和朋友,可是那相當於又退回到過去了,留在白渚市,一切都是全新的,可是自己的能力,真的養好這個孩子嗎?
捏著那張薄薄的檢驗報告,卓然在醫院的長椅上坐了好久。身邊醫生護士和病人來來往往,卻沒有一個是她認識的。就在這一天快要過去的時候,卓然突然接到電話,電話那邊是錄取她去上班的公司,對方通知說:「卓小姐,我們公司不招聘孕婦,真的是很抱歉……」
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也沒了。一切糟糕到極點。這個時候卓然很沒骨氣的後悔起來,若是ts的股份沒有讓出去該多好。她不知道從前一個公司得到的十萬塊錢能撐多久。高消費高房租的大都市裡,這點錢真的很脆弱。
回到自己的公寓房裡的時候,卓然再一次撥了陳媽給的那個號碼。她不信,就找不到那個人。她現在不能找回頭路,只能往前走,她真的想要一些幫助也真的想知道那個人究竟是誰究竟和她爸媽是什麼關係。
白渚市的生活不僅異常的平靜,而且冷漠得可怕。夜深人靜想要找個朋友聊聊電話都不可能。看上去人滿為患交通擁堵的城市,卓然卻感覺空曠的嚇人。
終於在一月底的時候,卓然的手機響了,正是那個號碼的來電。幾乎是欣喜若狂的,卓然第一時間接通了電話。手機裡傳來一個略顯蒼老的男人的聲音:「請問你是……」
「叔叔,我是卓然,我在陳媽那裡找到你的號碼的。」卓然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公寓房的窗外正在淅淅瀝瀝的下著雨。南方的城市幾乎不下雪,最冷的時候也只是下一些雨刮一些風。
對方略微停頓了一下:「真的是你?你現在哪裡?出了什麼事?」
卓然不知道該怎麼說,對方雖然和自己關心很近,可是卻沒怎麼見過面,自己的事情也不知道他知道多少,想了一下只能開口說:「我很好,我現在離開了京安市……我能見你一面嗎?」
對方的聲音中斷了,就在卓然以為這通電話要無疾而終的時候,對方的聲音突然又響了起來:「好,好,你來吧,我把地址給你。快過年了,過來一起過年吧。」
「好。」卓然不知道除了這個字還能說什麼,說完後她激動地淚如雨下。她以為這個冬天她要一個人過年,她以為自己快要被全世界隔絕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牽掛地告訴她:來吧,來一起過年。
收到地址後,卓然幾乎是一刻不停的收拾了行李,退了房子,買了車票朝著那個地址趕去。那是一個中部城市的小縣城,名字很陌生,沒有京安市這樣的大城市的名字聽著響亮。
卓然記得那是一個大雪天,她在那個小縣城簡陋的火車站的出站口,看到一個頭髮花白的相貌普通的男人舉著牌子,上面寫著她的名字。
卓然記得自己拖著箱子朝那個人走去,因為從南方城市過來身上的衣服穿的不厚,在大雪中凍得渾身發抖。當走到那個微微上了年紀的男人的身邊時,那人笑著說:「不會錯,就是你了,跟你媽媽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你認識我媽媽?」卓然想也不想的開口問他。
那人眠嘴一笑沒有說話,只是彎腰替卓然拿過箱子,帶著她出了火車站,上了一輛的士。小縣城不算太大,半小時不到的時間的士就停了。卓然跟著那人下了車,走進個簡陋的小區的大門,拐了幾道彎後進了一個樓道。卓然走進小區的時候就觀察到這裡的房子都不高,最高的也就只有七層,所以沒有裝電梯。
上到三樓的時候,一道門預先打開了,幫接卓然來的那個頭髮花白的男人笑著衝著裡面喊:「接來了,沒有錯。」一面喊著一面拖著卓然的箱子走了進去。
卓然也跟著走了進去,門裡面是一套戶型很老的單元房,牆壁和地板明顯的已經舊了,進門的時候隱約聞到陣陣的飯菜清香,給人一種很安寧溫馨的感覺。正在四處打量著房間的時候,廚房裡面走出來一個四五十歲的大媽。
不知為何心臟跳動的厲害,卓然愣在原地,這時接卓然回來的男人笑著推了卓然一下:「你這孩子,都回來這裡了,還愣著做什麼,叫媽啊。」
「媽?」卓然感覺腦子快要轉不過來了,這不是在做夢吧?黃月不是說那天晚上沈家的大火,爸媽都死了嗎?
廚房門口的大媽一拐一拐的走了過來,緊緊地抱住卓然,哽咽起來:「笑笑,我的笑笑……我是你媽啊。」
做夢,一定是做夢吧。卓然到飯桌擺了出來,飯菜都端滿了桌子,才反應過來,朝著那位臉上帶著皺紋,穿著異常樸素的大媽問道:「你真是我媽?」
沈媽媽拉著卓然坐了下來:「孩子,媽這輩子從來沒想過能再見到你。多虧了你賀叔叔。我們要好好謝謝你賀叔叔。」
男人在飯桌邊坐了下來,憨厚地笑了:「什麼謝不謝的,那是你們母女有緣分有福氣,才會在經過這麼磨難之後還能團聚。」
卓然雖然不知道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自己現在能看到親生母親,確實應該感謝這位賀叔叔。於是端起飯桌上的米酒說:「賀叔叔,謝謝你,我用這碗米酒敬你一杯。」
賀先生開心的笑了,端起面前的白酒杯喝了一口。
這一天是農曆臘月二十,陽曆二月一號。這一天,卓然和自己的親生母親團聚了。這一天她是如此的開心,彷彿那親人重逢的幸福喜悅可以沖抵以往所有的不快和悲傷。
在這裡住了幾天後,卓然隱約知道賀叔叔在這個小城裡做了些小生意,收入不算豐厚,維持生計還是綽綽有餘的。而媽媽的腿腳不好,需要每天按摩。
這天賀叔叔出門採辦年貨去了,卓然一面給媽媽按摩腿腳一面問:「媽,你當初是怎麼來這裡的?當年……」
沈媽媽知道當年的事,總有一天會被卓然問起來的,儘管這孩子這些天來一直很平靜,可是被親媽拋到外面二十多年,哪有不好奇不記恨的。於是歎息一聲,緩緩說起當年的事情。
「當年我還是那麼年輕,過得那麼幸福,小時候家庭優越,長大了有嫁了個那麼英俊富貴博學多才的留洋回來的科學家,本來以為日子會一直那麼過下去的。誰知道我當時心思單純,不知道防人,洩露了你爸爸研究項目出去,才招來了大禍……那天我們家裡來了一夥人,逼問你爸爸那個金銀計劃放在哪裡,可是那個計劃的參與者不止你爸爸一個人真要牽扯出來會連累好多無辜的科學家,於是你爸爸為了掩護其他人和那群盜賊糾纏許久,最後……最後那些人開槍打死了。」
「我當時剛生下你不久,等把你哄睡去前屋找你爸爸的時候,他已經被害了,我悲痛萬分想要和那些賊人拚命,還沒怎麼樣就被他們擊中腦袋昏死過去……再後來,我……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十多年後的事了……」沈媽媽說到這裡,站起身來,邁著她那不算靈光的腿走到一個櫃子旁,拉開櫃門,翻出了一張舊報紙。
卓然好奇的看著那張報紙,是個地方報紙,上面有個大標題赫然寫著「昏迷十六年植物人奇跡甦醒」,再仔細閱讀了正,才知道媽媽為什麼說她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十幾年後的事情了,因為中間那十六年,她都是……植物人。
沈媽媽見卓然已經看完了報紙,這才繼續說著:「我剛開始醒來的時候,身上的肌肉已經萎縮許多,你賀叔叔不知道花了多少錢,請了多少醫生,給我做了多少按摩,才讓我恢復到現在這樣。當初他給冷家的那個保姆留下聯繫方式的時候,我還沒醒,所以他告訴那保姆,最好不讓你知道,萬一……萬一你日後真的走投無路,他或許還能幫幫你。」
「可是我都已經欠了他那麼多了,他這輩子為我付出了那麼多,如何再能讓他為你操心?再說了,我這個樣子,廢人一樣,見不到你才不會給你添麻煩啊。幸好我這兩年好過許多可以下地走動做些簡單的家務了,不然你來的時候看到的只能是個躺在床上的廢人。你初中之後我醒來不久,就沒讓你賀叔叔再去京安市了,我們不能打擾你……」
卓然忽地抱住沈媽媽大哭起來:「媽,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當年那樣的美人,那麼幸福富貴的貴太太,落到這個地步,這中間的辛酸一定有很多很多吧。可是再多的苦難和無奈她都默默忍受著,就是為了不連累這個不孝的女兒。
「媽沒有本事,不能讓你和別的孩子一樣幸福的長大,媽心裡有愧啊,媽有時候真是恨,恨自己沒用,當年害死了你爸爸,現在還要連累你……」
卓然緊緊地抱住沈媽媽搖頭說:「沒有連累,真的沒有連累,是我連累你才對,媽,我們好不容易才見面不說那些從前的事情好不好。」
至今猶不敢相信,媽媽竟然活著,好好地活著。卓然替沈媽媽擦了眼淚後說了許多話來安慰她,世間的奇跡總是少之又少,能有一個奇跡降臨到媽媽的身上,便是她卓然的福氣,至於過去的事情,大家都不想再提起。那麼就努力的往前看吧。
賀叔叔採辦年貨回來的時候買了不少的菜,卓然主動洗菜做飯。
來到這個小縣城有幾天了,卓然已經知道賀叔在所居住的半舊的小區附近開了個小型生活超市,類似於便利店的那種小超市,請了一個老家的親戚來看店,所有的生活來源便依靠那個小店的盈利了。臨近除夕,小店的生意還不錯,賀叔因此有些忙,卓然便接過了許多的家務來做。
小縣城的環境有些破舊,高聳入雲的高樓大廈很少見到,奢華璀璨的購物中心幾乎沒有,就連街邊的店舖也摻雜了不少鄉土氣息。人們的生活節奏比較緩慢,一早一晚不少的中老年人在小城的公園裡跳舞或者打太極。這樣的春節將近的時候,小城突然就熱鬧好幾倍因為外出大城市打工的人都返鄉過年了。家家戶戶的陽台晾出了不少的臘味,給春節增加許多民族風情。
家的味道,從來都沒有這樣的濃過。卓然在狹小的被油煙熏得黑黑的廚房裡炒菜,一股濃烈的油煙味升騰起來忍不住一陣乾嘔。可是她摀住嘴生生的忍住,好不容易才找到媽媽,不能讓她為自己擔心。越是這樣的小縣城,人們的思想越是保守,未婚先孕怎麼說都是醜事。
時間一點點推移,轉眼就到了除夕夜。賀叔做了一大桌的菜,雞鴨魚肉樣樣齊全,屋子雖然舊了些,可是年味卻很濃,電視裡面是一場喜慶的春晚的倒計時採訪節目,房子外面是此起彼伏的鞭炮聲,房間裡門窗上貼著大紅色的福字和對聯,這是一個辭舊迎新的特殊時刻。
卓然本來還想用米酒與賀叔喝幾杯的,可是剛端起盛著米酒的碗的時候胃裡一陣翻騰,如何都壓不下去,只得起身跑到洗手間裡嘔吐了好一陣。記得在白渚市檢查的時候,醫生說有的孕婦只是前三個月害喜而有的體質差一些的七個月的時候還在害喜,所以說害喜是個很要命的問題,嚴重的話吃什麼吐什麼。
待到卓然漱了口重新回到飯桌旁的時候,沈媽媽和賀叔都放下筷子,一臉懷疑的等著。卓然忙笑著解釋:「沒事,沒事,昨天晚上睡覺沒蓋好被子涼了肚子,過幾天就好了。」
沈媽媽沒說什麼,擔憂地看了卓然一眼,拿起筷子,繼續吃飯。只是桌上的氣氛再沒有剛才熱鬧了。
有的事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也許這幾天來沈媽媽已經看出了些端倪,只是嘴上沒說罷了,就好像卓然看到沈媽和賀叔睡在一張床上,心裡明白一些事情,嘴上不說破而已。
年夜飯過後,三個人一起坐在鋪著布巾的老樣式的沙發上看春晚,面前的木質茶几上擺了一盤瓜子一盤糖果。沈媽腿腳不方便,坐在沙發上一聲不響的盯著電視看,具體看沒看進去就不得而知了。而卓然心裡有些煩亂,不知為什麼,看到電視屏幕上西裝筆挺陽光帥氣的男主持人就想起了冷尊,冷尊不論是哪一點看去,都要比那那主持好看許多。
賀叔許是覺得氣氛有些壓抑,便提了開水壺來泡茶,找了話來說,討論起今年的春晚與往年的有什麼不同。卓然隨意的跟了幾句,始終沒什麼說話的心情。小縣城的信息閉塞,有些與世隔絕的散漫和優先,不知道這兩個月來,京安市的那些朋友和熟人,都過得怎麼樣呢?
也許真正離開了一個地方,才能夠以局外人的立場去看待吧,只是,現在卓然真的只是一個……局外人了,隻身離開,一無所有,像一個蒲公英種子一樣的落在這個小縣城裡,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開始了新的命運旅程了。高興嗎?應該高興的,終於不用去識別人心謹防被騙,終於不用再淹沒在大都市無邊的物慾和**中了,可是為什麼始終高興不起來呢?
賀叔見卓然和沈媽都沒有說話聊天的興趣,於是便沒再沒話找話,只是在沈媽的身邊坐了,將她的雙腿撈起放在自己的膝上,熟稔的按摩起來,一下一下按摩穴位,喝水吃飯一樣的自然,也許這樣的按摩他已經做了幾十年了。
午夜十二點,電視屏幕中春晚上辭舊迎新的鐘聲響起來的時候,卓然想要起身去洗洗睡,可是目光落在賀叔為沈媽按摩著的手上的時候,心裡一陣難言的悸動,春晚四個小時的時間,賀叔為媽媽的按摩至少持續了三個小時了。三個小時,尋常人,這樣的按摩動作持續不到半個小時就會累,會煩,會倦。可是賀叔卻是如此的自然執著,甚至……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