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九月：步步生蓮花（前世） 文 / 李十四
他說：你走吧。
我緊拽著手中的小人偶，轉身離去。
我是一隻青蓮花妖，常年居住在青雙城內的白蓮池中，花神說，我是她這千百年來見過的最聰明的一隻花妖，如果我一直專心修行，很快就可以得道成仙，到時候我便不再是青蓮花妖，而是蓮花仙子。
蓮花仙子，多少有誘惑力的一個稱呼啊。
我潛心修行，對於外界的人事並不理會，青嬰偶爾會來找我，說一些她在人間見到的人事，可是這些對於我來說，都沒有蓮花仙子吸引力來的大。
青嬰是我的雙生妹妹，又或者是姐姐，這五百年來，我們一直沒有弄清楚這一點，而因為誰都想做大，所以一直把對方當成是妹妹看待。
青嬰說，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成為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一國之後，她說她要的從來都只是在凡間的翻雲覆雨，而並非是什麼得道成仙，被一根仙繩所捆綁住的身體，是永遠得不到自由的。
我和青嬰所追求的，從來都是不同的。
我原來以為，我會一直呆在白蓮池內安心修行，直到得道成仙的那一刻，只是沒有想到，一次意外，竟然叫我放棄了全部。
我記得那剛好是蓮花開的最盛的九月，那日，我與往常一樣在池底修煉，白苒忽然跑進來和我說：「青詞，青嬰出事了！」
她的神情很急切，一點都不像是作假，我知道青嬰是一定出事了。
其實作為雙生蓮，我和青嬰一直是有心靈感應的，只是因為花神不想因為青嬰的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而影響到我修仙，便將我們之間牽扯的那一連脈，生生的切斷了。
我隨著白苒一起浮出水面，當然此時的我還是一朵白色青蓮，因為一時適應不了這明媚的陽光，感覺有些暈眩，我已經近兩百年沒有離開過白蓮池底了。
我在暈眩當中，聽得白苒大喊：「青詞！」
我剛想回應，便感覺自己的身體離開了蓮花池，只聽得一個好聽的聲音說：「這朵白蓮生的倒是與池中的其他蓮花不一樣，好像有一種脫俗的感覺。」
人家是要即將成仙的白蓮，當然和他們不一樣。
只是，這個把我拎起來的人，是誰呢？
忽聽得另有一人聲說：「十四爺說的是。」
十四爺？那是什麼。
那個好聽的聲音又說：「把它帶回府裡，好生照顧著。」
「是。」
我感覺我被另一個人接了過去，然後就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可是，即將成仙的花妖啊…
待我醒來的時候，我發覺自己竟置身在了一個小池塘內，池塘雖美，卻是全然陌生，而且，整個池塘內就只有我一朵蓮花。
我忽然認清了一個事實：我被抓了。
我被抓了，那青嬰怎麼辦？
我想施法術來逃生，可是花神曾告誡過我，只要沒有對我的生命構成威脅，便絕對不能使用法術，一瞬間我感覺天都暗了。
「青詞？」就在我感覺天都暗了的時候，似是聽見有誰在喊我。
「誰叫我？」
「是我，白苒。」
「阿苒？」我有些激動，「阿苒你在哪裡？」
一個白影閃現到我面前：「我在這裡。」
我抬眼看去，只見一個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子正站在池塘邊看著我，除她之外這裡並無他人。
我有些詫異：「阿苒？」
那個白衣女子動了動：「是我，青詞，這是我的人身。」
「你怎麼變成人了？」
白苒低笑一聲：「青詞，你是修仙修出病來了吧，咱們白蓮池內的所有青蓮花妖都可以變成人身，這是多簡單的一件事。」
「是嗎？」大概真的是我糊塗了，「那我也可以嗎，我要怎麼變？」
「嗯…」白苒托腮，「念青蓮花咒，然後想著要變成人身就可以了。」
「好。」
我一邊念著青蓮花咒，一邊想著變身，只是片刻，我就落在陸地上了。
「阿苒，我變了麼？」
白苒笑著走近我：「變了，而且是個大美女呢！」
「是嗎？」我有些不敢相信，低身看了看自己的裝扮，只見我穿著一身青色的衣裙，而且有手有腳，分明是一個人的模樣，我是真的變了！
我看著白苒：「所以這就是我的人身，所以你們經常變成人的模樣出來玩？」
白苒看著我，笑著點點頭。
怪不得青嬰不願回來了。
我說：「那青嬰現在在哪裡？」
「嗯…」白苒的眼神有些閃爍，「青…青嬰沒出事。」
我不解：「沒出事？那你…」
白苒忽然把頭低下說：「青嬰是看你老是呆在水底，怕你被悶死，所以才想出這招的，沒想到你一冒出來就被抓了。」
「你…你們…」我氣極，「我要修煉你們不明白嗎！」
「對不起，青詞。」
我氣，可卻也無可奈何，而現在也不是氣的時候，為今之計是先要離開。
我說：「什麼事回去了再說，青嬰在哪裡？」
白苒有些尷尬：「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我…」
「算了，」我打斷她，「先離開再說。」
青嬰這筆賬，我總會找她算的。
只是才跨出一步，便聽見身後有一個好聽的聲音傳來：「姑娘是打算去哪裡？」
聲音雖是好聽，可總覺得甚是鬼魅。
我和白苒同時轉身看去，只見一身著華色錦袍的少年正一臉笑意的看著我們，只是一眼我就呆住了，這個少年的頭髮，怎會這般的怪異，剃一半留一半，是現在這個年代的風俗嗎？
我朝白苒看去，想要她來解答我的疑問，她卻只一臉嬌羞的看著那個男子，難道他們認識麼？
我有些無奈，於是自己走過去，瞅著他的頭發問：「為什麼你剃頭剃半邊呢？是這樣比較好看麼？」
那個男子明顯一愣，然後說：「剃半邊？」
後朝著我身後看了看，表情是明顯驚訝的：「姑娘腳下竟能生出蓮花！」
腳下生出蓮花？
我有些莫名的轉身看去，只見從白苒那頭開始，直至到我的腳下為止，竟真的有一連串的蓮花，那些蓮花朵朵嬌艷，花瓣上都還留有水珠，就好像是生長在水中的一樣。
「我…」
「姑娘！」那個男子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姑娘是那蓮花仙子嗎？」
「蓮花仙子？」我伸手指著自己，「我…嗎？」
白苒忽然走上來：「青…」
我感覺有些不對，一把拉住白苒：「走！」
只一個轉身我們就消失在了那個男子的視線中。
隱約間似乎聽見他在喊：「姑娘，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
這一次，我是不是要被花神責罰了，哎，死定了。
花神說，我腳下能生出蓮花，那不過是我即將成仙的先兆，她說只要我安心修煉，估計不多久我就能得道了，這是多麼令人欣喜的一件事啊，只是為什麼，我好像是沒有像以前一樣開心了，為什麼我總是會想起那個發剃半邊的男子，其實他那發剃半邊的模樣，挺好看的。
花神沒有責罰我，只是說下不為例，她說她不希望我眼看成功在望卻又搞出什麼岔子，只修煉了五百年就能夠成仙的花妖，這在千百年也是沒有過的，花神說，我是當世的奇跡。
我也知道，如今的我，身上所背負的，已經不僅僅只是一個蓮花仙子的稱呼了。
青嬰跑來向我請罪，說她只是一時貪玩而已，其實我也知道，青嬰是怕我太孤單了，可是注定要入仙道的妖精，是必須習慣孤獨的。
哪怕是千年萬年，都只是獨自一個。
我讓青嬰變成人身給我看看，我想看看她變成人時的模樣，我想一定是萬般貌美的。
青嬰變了，的確是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她也是穿了一襲青色衣裙，就和我那天穿的一樣，我忽然想到，我即和青嬰是雙生蓮，那麼，會不會我們的人身也是一模一樣的。
那天因為比較急，於是連自己人身的模樣都沒有來得及看清，可我總覺得青嬰的樣子是熟悉的，白苒忽然跑進來打破了我的疑問，她說：青嬰你看過青詞的人身麼，和你簡直是一模一樣，你們果然是一對雙生蓮啊！
我和青嬰，果然是生的一樣。
而後幾日的修煉都是安靜的，花神下令禁止任何花妖打擾我，包括青嬰。
可是，就算是沒有花妖來打擾我，我也難以靜下心來修煉，每次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裡就會出現那個發剃半邊的男子，他的笑，他的聲音，他的一舉一動，都盤旋在我腦海裡，甚是清晰。
當然，我此時也知道了為什麼那個男子會發剃半邊，因為他是女真族人，據說女真族男子都是發剃半邊的。
一日我實在無法靜下心來，於是便隻身偷溜出了白蓮花池，我使用法術很快就找到了那個男子所在的地方，我跑過去，卻見他只是坐在那日我被關押的小池塘邊，眼神黯然。
我見著心裡竟然有些難過，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我走過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喂！」
他的身體一顫，很明顯是被我嚇到了，轉過身來一臉怒氣，可在看清了是我之後，竟是又換上了驚喜的表情：「青嬰，是你嗎？」
說著一把抱住了我：「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青嬰。」
青嬰，他認識青嬰？他竟是把我當成了青嬰，可是，他那日…
我推開他：「我不是青嬰！」
他那日明明是不認識我的…模樣的。
他見我這樣說竟是笑了：「好了，我知道我不該惹你生氣的，青嬰，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說了我不是青嬰！」
我氣極了，轉身想走，卻又被他拉住了：「青嬰，你要怎麼樣才肯原諒我？」
他的聲音充滿了無奈，我轉過身去，見他一臉的難受之色，我的心忽然就痛了，他的這個樣子，是不是就是青嬰他們所說的喜歡呢？
所以他喜歡的是青嬰，不是我。
我有些難過：「你那日，明明就不認識我的模樣的，為什麼你現在又認識了？為什麼那個人是青嬰呢？」
我說完轉過了身，我的腳下再不會生出蓮花，因為被花神施術封印住了，她說這樣就不會給我帶來那些不必要的麻煩。
「青嬰…」
我停住腳步，背對著他：「我叫青詞，是青嬰的雙生姐姐。」
說完我便又一次的消失在了他的面前，我們，終是錯過了嗎？
回到蓮花池後我找來白苒，問她有關於青嬰和那個男子的事情，白苒說，那個男子是現在風頭正旺的大金國的第十四貝勒爺多爾袞，因一次在青雙城內偶遇青嬰就拉著青嬰不放手，說什麼蓮花仙子我們終於見面了，青嬰肯定是詫異的，因為對方竟然知道她是蓮花這一身份，後來發生了一系列連白苒也不太明白的事情，但就是我看到的那樣，多爾袞和青嬰在一起了，可是中間似乎是出了一些問題，他見到我，便以為我是青嬰，於是向我道歉。
就好像是，他初見青嬰時，以為青嬰是我，於是死纏著不放開手。
白苒安慰我，說我即將要成為蓮花仙子，還去理會這些凡人俗事做什麼呢？
是啊，我的確不該理會的。
可是為什麼會那麼難過呢，就好像是心被抽去了什麼，空空的，怪難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