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安道的告密 文 / 科大磚頭
一道黑影從安道的眼前飄過。
他心裡正在琢磨如何花掉那一筆從筷子哥身上搜刮來的錢,是帶兄弟們出去瘋狂一把,還是把它揣著。但是錢是有生命的,只要花對地方,它就能滾雪球般變大。呵呵,管他呢!他寧願用在花街的女人們大屁股上,也好過讓那些胖子把它蹭光。
這個黑影打斷了安道的思緒,他偷偷地去看那個身影,它匆忙而不懷好意,影子像一條尾巴跟隨著它。他悄悄跟了上去,它拐過前面的小巷,跳進一堵圍牆之後,就不見了。安道有點著急,沿著圍牆繞了一圈,終於找到這座圍牆的進口。他輕手輕腳地靠近,用手一推,發現門是虛掩著,他愣了愣。因為好奇心的緣故,他終於走進去了。
整個院子都沒有開燈,死靜得如同下雪之後的麥地,只有一陣清風把香氣給吹來。他貪婪地大口吸了幾口,味濃而略帶濕潤的泥土氣息。一棵高大的榕樹露在月光下,它的腳底是大片神秘的黑暗。一條鵝卵石小路發著光,彎彎曲曲的,在他的腳下鋪開,在等著他邁開腳丫子。
他看見剛才的那個黑影跑到院子中間的一個房間外就停下,它彎下腰,耳朵貼在窗邊。它在偷聽,偷聽別人的秘密。安道躲在花簇中,看它還要偷聽多久。只見它望望院子的四周,心底裡不知在打算啥,就匆匆地逃走了。安道正準備追過去,忽然聽到屋裡有人大笑的聲音。
「哈哈哈,諸位多慮了。」
那個聲音在安道的耳朵裡異常尖銳,他覺得它太熟悉了,又不能馬上分辨出來到底是誰。當他意識到自己犯下嚴重的錯誤時,他背後一陣陣發涼,汗水從額頭上滲出。那是他老闆墨衣的聲音,他每一天都能聽到那種發自內心孤傲的大笑。
「還是墨老闆想得周到。」
「那我們得找個一個好日子,送那個高傲自負的老頭子一程。」
「那是必然的。」
安道全身發抖,無力地坐在花堆裡。他已經闖入墨老闆的禁地,還偷聽到他的談話。這是犯了入道的一個大忌,要被處於極刑。綁著一大塊石頭跳江而死,或者被一群惡狗活活咬死。
他寧願綁著大石塊跳江,也不希望被沒有人性的惡狗吃掉。但是跳江也不是好辦法,一點點的悶氣,彷彿是被人勒住脖子,想想就嚇人。該死的黑影,我到底惹你啥了,你要這樣坑害我。安道在心底暗罵,把這個黑影的十八代祖宗都罵了個狗血淋頭,仍是沒有一絲解氣。
「還是花街的小蠻妖好,一雙大眼睛,一雙纖細的手,她會一個勁地搔首弄姿,想想就舒服。她簡直就是是一隻躲到懷裡的小貓,撓得人癢癢的。」
安道自顧想著,口水不經意間流得一塌糊塗。也許在危難時刻,往另一方面胡思亂想,繃緊的神經能偶爾舒緩一陣。
「神秘者這隻老狐狸,不會懂得這個時候會有人在討論他的生死。」
神秘者?神秘者大人嗎?
這是一個令人恐怖的大名,枯城新秩序的締造者。那是三十年前,他帶領一幫年輕人,在一夜之間掃平全城的所有的外來刀客,解除了枯城自古以來被外人欺占的歲月。百姓歡呼雀躍,紛紛上街慶祝。他們終於在有生之年,過上了由自己人統領自己的日子。他被所有人尊稱為神秘者大人,因為誰也不知道他的身份、相貌與故事。就像一場突然奇來的大雨,下了之後才知道天要開始放晴。
後來,開始有了他的故事。他喜歡戴著一個牛頭面具,站在高山上皎潔的夜光下佇立。很少有人聽到他說話,因為聽到的總是他的放聲大笑。聽說他身上已有七十二道疤,每當親手殺掉一個對手後,他就在自己的身上刻一塊疤,用以紀念亡靈。聽說他力大無比,單手就能舉起石獅,一刀就劈死一頭牛,一跺腳整個枯城就震動一下。
最後卻變成爭論,他是不是個左撇子,是不是個同性戀,是不是個嗜血狂?
安道不再想了,因為門開了,屋子裡的人紛紛走出來。藉著皎潔的月光,他看到走在前面那幾個人的面容。在枯城混久了,他認得出他們是誰。城東的鬼老闆,城北的三老闆,城南的刀老闆,以及他們的心腹。還有一些陌生的面孔,聽口音應該是三街那邊的人。
這麼絕密的事,竟然被安道聽道,他是該痛哭,還是該慶幸?安道躲在花堆裡一動都不敢不動。安道啊安道,你安於世道,而世道卻偏偏不安於你。
安道不想死,不想變成人們心目中無辜的落水者,不想成為惡狗嘴裡的肥肉,更不想坐著等死。
「爹媽就是希望我們兄弟兩個能在這個混亂的世道裡生存下去,才會給我們倆起了如此庸俗的名字:安道而生。我是緊緊跟隨世道的風而走,卻想不到會攤上如此大事。不知道我死了,安生會哭嗎?他肯定像個突然沒了爹媽的孩子發起神經,我都死了,又能如何,只能在地獄下伸長脖子祈禱吧!
安道不想死,他想和所有人一樣,都能看到明天的陽光。
常常聽人們說,你只要有膽量在有月亮的晚上,戴著面具,用刀割開自己的手腕,跪在枯城的日落山山頂,你就可能遇上神秘者大人。他可以為你指點迷津,讓你走出死亡的陰影。一個能讓人提前死亡的秘密,就像一塊大石頭壓在人的背上,明明很不樂意,卻無法卸下。安道決定向最強的人坦白,向他屈膝下跪,這樣他就不用整天整夜地向別人下跪求饒了。何況,我是來告訴神秘者大人,有人要殺他。
有人要殺他?安道覺得都好笑,雙手沾過許多人的血會害怕被人殺嗎?
安道無路可走,就算是好笑,也比坐著等死好。他穿過繁華的街道,多色的霓虹燈把夜照得更加明亮,那些衣裡的著暴露的女人又從白日裡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神態裡逃出來,恢復到原本的花枝妖嬈。他卻像一個快死的病人,乞求著大夫用把手術刀插在他的腰間,趕快結束可怕的夢魘。
安道在山裡兜了一大圈,還是找不到上山的路口,他朝天大喊起來,山也向他大喊起來。他疲憊地躬著腰,大口喘氣,一時間下體就要尿尿,他對著草叢裡就肆意地撒起威風來。忽然,他看到遠處山頂上分明有一盞黃色的燈,在夜風的吹動下搖曳不定。對,就朝著那盞燈走去,一定能爬上山頂的。
他跪在日落山山頂,依照坊間的傳聞,讓手腕上的血肆意地流下,落在地上那片白色的月光裡。因為心裡害怕,他緊張地閉上眼睛,不想看到山間那些讓風吹動的樹枝。耳朵卻聽到遠處山谷裡野獸的怪叫,以及它們亂躥時腳趾踩過草地的鼓動聲。
他有點後悔,自己幹嘛要來活受罪,沒有誰知道他偷聽到老闆們的陰謀。可是,不是還有那個黑影嗎?他可能看見我了,也可能沒有看見我?真是的,什麼這麼怕死。
嗚嗚嗚……
奇怪地聲音傳入安道的耳朵,他不敢睜開眼看看,怕真的會遇上鬼。
啊的一聲,安道大叫著倒在地上,不知什麼東西撞在自己的身上,熱乎乎的,還粘糊糊的。他拚命地尋找那掉在地上的眼鏡,他討厭近視眼,要依賴眼鏡,麻煩得要死。當他定睛一看,發現躺在地上的是一隻死狐狸。
「死狐狸有什麼好怕的!」
安道自嘲起來。可是,狐狸是究竟是什麼死的?它身上是一隻飛箭,是被人射死的,他緊張地望望四周。
「死狐狸有什麼好怕的。」
一個戴著面具的人站在安道身後,藉著皎潔的月光,那個人的影子清晰地躺在地上。安道從眼睛的餘光裡看到,是一個牛頭的影子。他緊張得把頭壓下來,像是一隻鴕鳥一樣,危急關頭,卻把頭埋在沙子裡。
「你大半夜來日落山幹嘛?」
「來見神秘者大人。」
「什麼事?」
「有人要殺他。」
「哈哈哈……你大半夜來日落山就是為了告訴神秘者大人有人殺他?」
「是。」
安道大聲說到,他認定忽然的大聲說話可以讓別人大吃一驚,然後自己說的話才會被別人重視。
「你是誰的手下?」
「墨老闆。」
「你叫什麼名字?」
「安道。」
「你認為他們能殺死我嗎?」
「不知道。」
等安道醒過來的時候,小蠻妖正吃力地把他從床上往外拉,說服務時間到,讓他趕緊穿衣服走人。拉過神來的時候,神秘者大人早已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