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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第六十三章 老兵 文 / 閒聽落花

    「五爺可肯收留?」范先生看著李小ど問道,李小ど回身看著李宗梁:「這事得聽大哥的。」

    「先生若肯留下來指點一二,我們兄妹求之不得!」李宗梁忙站起來長揖答道,李小ど也跟著站起來,揖了一揖,范先生起身扶住李宗梁:「大爺客氣了,范某流落至此,若不是大爺收容照料,這把老骨頭也就算了,可憐這些孩子,還不知道如何呢!」

    李小ど轉頭看著院子裡練字的孩子,和在廂房正屋裡忙進忙出的年青年老婦人們,暗暗歎了口氣,姜到底是老的辣,這范先生可比她會做生意。

    山上糧食富餘的多,李小ど乾脆打發呂豐輪流帶著孫七弟幾個,往鄭城黑市賣了幾車糧食,可這軍糧都是粗糧一類,也賣不出什麼價錢,來來往往,也不過就是換了些油鹽調料回來,李小ど點著呂豐帶回來的幾串賣糧錢,發起愁來,這樣不行,得想想掙錢的法子,范先生那銀子,她點過了,就那麼點,算了,還是留著給范大娘子做嫁妝吧。

    李小ど山前山後轉了幾趟,決定明天去趟唐縣,老在山上窩著閉門造不出銀子來,走走看看,也許就看到機會了,打定了主意,和李宗梁說了,準備第二天帶著呂豐,和李宗貴一起去唐縣住兩天看看情形去。

    半夜裡,呂豐一刻不停的拉著李小ど屋裡的門鈴繩子,李小ど急忙爬起來,幾下就穿好了衣服奔出來,呂豐興奮不已:「出事了!」

    「出什麼事能把你興奮成這樣?」李小ど瞄著呂豐的神情,剛才被那連綿不停的鈴聲驚飛的心神倒歸了位,是興奮不是驚慌,這事就出不了什麼事。

    兩人奔到前院,魏水生和李二槐一身墨黑的夜行衣,正坐在左邊椅子上喝茶,李宗梁坐在上首,皺著眉頭看著癱在屋子中間,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蠕動著身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磕頭,苦苦哀求著的一個老廂兵。

    李小ど靠在魏水生身邊,仔細打量著軟趴在屋子中間的老兵,看著約是五六十歲的樣子,身形瘦小,像沒有骨頭一般蜷在地上,臉色很黑、皺紋很深,極細極小的眼睛陷在皺紋裡,若不是兩隻眼珠閃著亮亮的賊光,還真不容易找到,這麼醜的一張臉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淚,塗抹的讓人噁心的簡直看不下去。

    李小ど轉過頭問著魏水生問道:「怎麼回事?」

    「他藏在那片灌木底下,正好被二槐一腳踩上,只好先打暈帶回來。」魏水生帶著幾分無奈說道,呂豐搖著頭,做了個砍的手勢嘀咕道:「在路上殺了就得了,還帶回來,也不嫌累!」

    趴在屋子正中的老廂兵打了個寒噤,哀求聲也低了半拍,唯恐惹惱了哪一個,小命立時就沒了。李小ど仔細打量著老廂兵,往前走了兩步,示意呂豐:「搜他。」

    呂豐看著衣服髒的發亮的老廂兵,捏著鼻子,不情不願的上前踢了踢老廂兵:「自己脫,都拿出來,別惹爺不高興!」

    老廂兵哆嗦著,先將號衣口袋裡的火石、號牌等亂七八糟的東西一樣樣擺在地上,又脫了外面的號衣,翻過來用力抖了抖,示意呂豐全拿出來了,然後取出裡面衣服口袋裡的幾枚銅錢放在地上,脫了衣服,又抖了抖,就這麼一件件脫、一件件抖,直脫的只剩了身打滿補丁的褻衣褲,打著顫站在那堆衣服旁。

    呂豐滿意的點了點頭,這老頭倒上路,沒用自己動手,李小ど仔細看著老廂兵的一舉一動,李宗梁看著抖個不停的老廂兵,憐憫的揮手吩咐道:「趕緊把衣服穿回去!」

    老廂兵答應了,飛快的穿了衣服,又跪倒在地上,李小ど想了想,倒了杯熱茶端到老廂兵面前遞過去:「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老廂兵眼裡滿滿的都是警惕,飛快掃了眼李小ど,雙手捧過杯子,悶頭喝著,李小ど站起來,抱拳看著他,看著他喝完了茶,笑著問道:「你是送糧的廂兵?」

    「回爺的話,是。」

    「直接答話就行,不用什麼回爺不回爺的,哪個縣的?」

    「平遠縣。」

    平遠縣?李小ど轉頭看向魏水生,魏水生笑著解釋道:「唐縣過去就是平遠縣,不遠。」

    「明天一早,他們要是找不到你,怎麼辦?」

    「回爺,差使要緊,老廂兵不值錢。」老廂兵彷彿遲疑了下,老老實實的答道,李二槐聽的打起了呵欠,魏水生和李宗梁點點頭,這老兵是個極老實本份的,呂豐卻來了興致,上回他就栽在這不知道要問什麼、扯的找不到邊的話上。

    「可憐!送過幾回糧了?」

    「這是第四回。」

    「幾天走一趟?」

    「七天,這個月該平遠縣送,這是最後一趟。」老廂兵答的極老實,

    「你每趟都睡在那叢灌木底下?」

    老廂兵用力擠了擠眼睛,彷彿寒瑟般挪了挪才答道:「不是,就這趟,那裡背風,暖和,就是趕巧。」

    「哪一處讓你起了疑心?」李小ど直截了當的問道,老廂兵眼睛擠的更厲害了,李小ど看著他,聲音和緩卻清冷:「大家不過為了活命罷了,你說明白,強盜土匪也不妄害人命,到底傷陰德。」

    老廂兵磕了個頭,垂著頭說道:「每回歇在這一處,都睡的沉,回爺,小的自小的毛病,夜裡睡覺一個時辰醒一回,就這一處,回回睡到天明才醒,小的就上了心,想著這是最後一趟了,說不定能找出個究竟,小的往後也能夜夜睡個好覺了。」

    李二槐笑出了聲,拍著椅子扶手:「這還不容易!」

    李小ど盯著老廂兵,慢吞吞的說道:「這會兒餓不餓?」

    老廂兵面容僵硬的看著李小ど,突然伏地磕頭不已:「爺,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小的沒想別的,小的老糊塗了,老了老了,還管不住自己看稀奇,求爺饒過小的,小的真的什麼也沒看到,什麼都不知道。」

    李二槐莫名其妙的看著磕頭不已的老廂兵,又轉頭看著魏水生奇怪道:「小ど打的什麼啞謎兒?」

    「這老兵沒說實話,他知道晚飯裡有古怪,沒吃,不然這會兒還在營地裡睡覺呢。」魏水生笑著跟李二槐解釋道,李二槐眨了幾下眼睛,才明白過來,往椅子裡挪了挪嘀咕道:「一句話繞了這麼多彎兒,也不嫌累!」呂豐笑的肩膀聳動,也不知道是笑李二槐,還是笑老廂兵。

    「爺說過,土匪也不妄害人命,只要你實誠答話,爺且饒你這一回,說吧,到底哪裡不對了?」李小ど語氣倒也和緩,老廂兵打了個哆嗦,挪了挪,老老實實的答道:「回爺,真是睡沉了,小的吃過一回蒙汗藥,有點像,真沒看到別的,求爺饒命,下回再不敢了。」

    「你是軍戶?」李小ど突兀的換了話題,老廂兵嚥了口口水,點了點頭:「是。」

    「多大襲的差?」

    「十三歲。」

    「今年多大了?」

    「四十三歲。」

    李小ど倒嚇了一跳,才四十三歲,可看著,卻像是五六十歲的人了:「老家哪裡的?家裡還有什麼人?」

    「黃州府,家裡還有一個弟弟,弟媳婦,侄子侄女,旁的沒了。」

    「你是黃州人,怎麼到平遠縣做廂兵了?」

    「小的當初襲差時,不是廂兵,小的父親是禁軍龍衛軍都頭,黃水溪那一場仗,全軍覆沒,一個都裡就小的父親帶著小的逃了條命出來,回來小的父親就被革了職,充了廂兵,小的還留在禁軍,三十五歲那年才撤下來,點到這平遠縣做了廂兵。」老廂兵垂頭答道。

    李小ど蹲下身子,仔細打量著老廂兵,黃水溪之戰是龍衛軍打的最慘烈的一場仗,戰死傷者十成佔了七八成,他父親居然帶著他逃出命來!要麼武功高強的出奇,要麼,這運氣也太好了!

    「你父親做了廂兵,你還留在龍衛軍裡?那黃水溪那場仗之後,你還打過哪些仗?」

    「是,一直打,記不清了,不知道打過多少場仗。」老廂兵垂著頭,低落的答道,

    「你是伙夫?還是什麼別的?上過戰場沒有?」李小ど打量著老廂兵,好奇不已,龍衛軍在黃水溪戰後,就由袁將軍領著,袁將軍以勇猛著稱,最會拿手下小兵的命來拚命,每戰都打的極慘烈,那些年,龍衛軍又一直在和北平打仗,整個龍衛軍,除了聲名卓著的袁大將軍沒死過,下面的兵將,不知道死了幾輪了,當然,後來袁大將軍被人彈劾,被皇上殺頭於菜市,林先生還為他叫屈,他是活該!他死了,那些當兵的就能多活幾年了。

    「不是,小的就是一小兵,回回都得上戰場,哪裡也沒落下過。」老廂兵傷感的答道,李小ど輕輕呼了口氣:「你在龍衛軍,在袁將軍手下,回回上戰場,這麼多年,竟然毫髮無傷,這中間,有什麼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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