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第一百一八章 秘密 文 / 閒聽落花
不過幾步路,轉眼就到了,李小ど在二門裡下了轎子,滿院的內侍宮人恭謹的垂手而立,水巖笑讓著李小ど,和她並肩跟在蘇子誠身後,沿著乾淨之極的粗糙青石路,進了一間雕樑畫棟的花廳,花廳極大,一進門,熱氣撲面而來,蘇子誠在前,逕直穿花廳而過,到了花廳後。
李小ど站在蘇子誠身邊,驚歎的看著對面近在咫尺、幾近垂直的山崖上星羅棋布、一簇簇的艷黃野菊和白花碧葉的蘭草,襯在青黑滄桑的巍峨山崖間,越發顯得生機勃勃,嬌美明艷,有的地方,菊和蘭相伴而生,野菊的潑辣奔放,映著蘭草的淡然脫俗,更是透著股奇異的美,朝霞穿過山澗,照在崖壁上,面容猙獰的山石對那溫暖無動於衷,山石上的菊蘭卻興奮的舒展著身子,藉著山風招展不停,肆意展現著滿滿的生機,李小ど屏著氣,失神的盯著那些小極又美極的山花,它們的生機是那樣濃烈,濃烈到讓人窒息,彷彿只要它們願意,眨眼間,它們就能把這山漫延成艷黃和碧翠的海洋,滿山滿谷,都是它們跳躍的喜慶。李小ど下意識的伸出手,彷彿想去撫一撫那些喜慶跳躍的生命,蘇子誠看著她,笑出了聲:「這山崖看著近,離的也有幾十丈遠,哪能夠得著。」
李小ど收回手,呼了口氣驚歎道:「這野菊真是動人心魄!」蘇子誠轉頭看了看山崖,水巖笑著說道:「要看菊花,得到野菊崖,看野菊崖雲眠居最好,就是你住的那一處,雲眠居最後面的菊隱廳對面就是野菊崖,那菊花開的漫山遍野,壯觀的很。」
「那裡昨天去看過了,不如這裡好,開得太滿,滿得簡直要溢出來,這花和畫一個理兒,要有留白,給看花人留下足夠歇眼漫想的空白處才最好。」李小ど笑著說道,水巖重重拍著手裡的折扇讚歎道:「我就說,你是個人!」蘇子誠瞥了他一眼,背著手往旁邊慢步走去,水巖忙讓著李小ど:「咱們往那邊看,那一處,有幾叢蘭草,可以入畫!」
三個人走了十來步,轉了半個彎,到了山崖另一邊,這一處山崖光滑幾近明鏡,幾條狹長的裂紋或橫或豎的撕開鏡面,縫隙裡,幾叢蘭草噴湧而出,細長的葉子風姿萬千,幼小的白花隨風舞動,比之那如火般絢爛奔放的野菊,別有一番寧靜優的美。三個人靜靜的仰頭看著那幾叢在山崖中寂寞綻放的蘭,半晌,水巖輕輕歎了口氣:「幾年沒來,這幾叢蘭長得更好了。」蘇子誠背著手,一動不動的仰頭看著那幾叢蘭,李小ど看了眼石像般站立著的蘇子誠,轉頭看向水巖,水巖示意李小ど噤聲,李小ど輕悄的往後退了兩步,和水巖站到了一處,半晌,蘇子誠才動了動身子,往後退了半步,轉過身,歎息般低聲說道:「到花廳坐著看吧,這裡冷。」
李小ど緊裹著斗篷,立即贊同的連連點著頭:「這裡風太大,吹得人骨頭都涼了。」
三個人轉進花廳,李小ど脫了寒氣逼人的斗篷,轉頭打量著四周,花廳極大,南面盤著炕,北面放著張巨榻,榻與炕之間,擺放著幾張舒適的扶手椅子,炕、榻、椅間錯落有致的擺放著各式花架,都是烏沉沉的紫檀木,花架、炕幾、榻幾上或擺花草,或放古玩玉設,滿屋深斂於內的奢華,李小ど站了片刻,只覺得陣陣溫暖從腳下、裙間湧上來,這地下也鋪了火龍,怪不得開著窗也能溫暖至此。
李小ど坐到蘇子誠另一邊,接過熱茶喝了一口,舒服的歎了口氣,蘇子誠看著兩頰凍得緋紅的李小ど,嘴唇微微動了動,彷彿想說什麼卻又嚥了回去,水巖瞄著蘇子誠,心裡閃動不停,垂頭喝了兩口茶,放下杯子,懊惱的說道:「差點忘了,七妹讓我帶兩罐茶粉給她送過去,她待客用,我竟忘得乾淨,真是該死!」說著站起來,拱了拱手說道:「我得趕緊送過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一會兒就回來,且等我會兒!」說著,歉意的陪笑告了辭,拎著長衫急步出了門。
蘇子誠笑著搖了搖頭,李小ど狐疑的看著水巖的背影,心裡飛快的盤算了片刻也就淡然了,放下杯子,站起來轉到敞開的窗前,遠眺著對面那些跳躍般的艷黃色。蘇子誠也放下杯子站起來,踱到李小ど身後,順著李小ど的目光看了眼野菊花,收回目光,居高臨下的看著看花看得出神的李小ど,她的頭髮細而軟,彷彿有流動的光澤,幾縷髮絲垂落在白皙柔軟的脖頸間,蘇子誠心裡劃過絲奇異的漣漪,他從來沒注意過女人的脖頸這樣誘人!
山風吹進窗戶,吹得李小ど寒意又起,寒瑟的抱著雙臂往後退去,卻一腳踩在蘇子誠腳上,蘇子誠忙伸手扶住趔趄著往前撲去的李小ど,李小ど站穩,轉身低頭看向蘇子誠的鞋子,花廳門口,南寧正要奔出取鞋子,卻看到蘇子誠跺了跺腳,若無其事的和李小ど說著話,東平衝著南寧擺了擺手,兩人往旁邊退了半步,繼續一動不動的垂手侍立。
李小ど不動聲色的往旁邊讓了半步,從蘇子誠懷裡讓出來,指著山崖上笑著說道:「我記得從前看過不少寫菊花的詩,這會兒想念兩句應應景,可一句也想不起來了。」
蘇子誠失笑出聲,笑了一會兒,才忍著笑說道:「你都看過誰的詩?說說,我替你想想。」李小ど收回手指,訕訕的笑著,她到這個世間至今,一直艱難求活,讀書的時候少、能找到的書更少,在她知道的那些和這個世間的章詩詞得到印證對比前,她哪敢亂說?蘇子誠低頭看著她,等了片刻才笑著說道:「若論詩,梁先生最精通,等他回來你跟他請教請教,讓他挑幾本書給你看。」李小ど忙點了點頭,這是好事,不管學什麼,有人指點事半功倍,蘇子誠頓了頓,彷彿想起什麼,看著李小ど問道:「你說到這詩,我正好想起件事,你送過幅對聯給梁先生?」
「嗯?」李小ど一時沒想起來,正要否認,突然想起那年逃出太平府的事,搖了一半的頭忙又往下點去:「是送過。」
「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
「是。」李小ど乾脆的答道,蘇子誠皺了皺眉頭,疑惑的問道:「這是你自己聯的?還是你從哪裡看到的?梁先生學問極好,幾乎無書不讀,他說沒見過這聯,寫信給我,我拿去翰林院,也沒人見到過,聽說是你當年遊歷閻王殿時所見,哪裡的閻王殿?」
李小ど垂著頭,腳尖在地上劃來劃去的劃著圈,飛快的轉著心思,這事,還有很多事,總要有個說法,似是而非的說法,這神鬼之事,自己能來,誰能說得準呢?嗯,就這樣,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是真是假隨他去想,李小ど打定主意,抬頭看著蘇子誠,咬著嘴唇滿臉的困惑迷茫,她呆在碧藍冰冷的海中,怎麼會到了這裡?這件事她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也許,只能歸於神鬼之道。
蘇子誠看著李小ど臉上的茫然困惑,下意識的抬手想替她撫平,抬到一半,硬生生折回背到了背後,李小ど垂下頭,看著鞋尖上彷彿要飛起來的蝴蝶低低的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也不知道那是哪裡,也許是閻王殿,我就把那兒當閻王殿了。」
蘇子誠沒聽明白,李小ど抬頭看著蘇子誠,困惑的解釋道:「大哥說李家村被剿那晚,我受了傷暈死過去,一直暈迷了十幾天,後來一天夜裡,在一間破廟裡,下著暴雪,電閃雷鳴,我突然醒了,可是」李小ど舌頭打著結,輕輕拉了拉蘇子誠的衣袖,低聲說道:「我不知道怎麼說,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一直想忘了這事,就是忘不了,我從來沒敢說過,連大哥也沒敢說。」蘇子誠伸手按著李小ど的肩膀,溫和的說道:「別怕,有我呢,都過去了。」
「嗯,我看見父親和母親倒下,滿身的血,後面,我就不知道自己到哪裡了,也不知道」李小ど仰頭看著蘇子誠,彷彿不知道如何描述,困惑了片刻,才接著說道:「我看不到,聽不到,聞不到,可有時候不知道怎麼的就知道好多事,就像這樣,」李小ど將自己的手按在蘇子誠手上,抬頭看著他說道:「你閉上眼睛,是不是也能感覺到什麼?」
蘇子誠翻手握了李小ど的手,閉上眼睛沉默片刻才睜開眼睛,溫柔的說道:「很溫暖。」
「嗯,」李小ど稍稍用力,將手抽出來:「就是這樣,我什麼都不知道,可是卻能感覺到好多東西,包括那幅對聯,那裡,好像過了很多年,天荒地老,日月滄桑,後來,像做夢一樣,突然就醒了,我不敢說,從來沒敢提過這事,怕人家說我說胡話,把我當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