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第二百九五章 浮生半日 文 / 閒聽落花
幾個人又說了一會兒閒話,就出來各自回去了。
第二天天剛亮,李小ど出了柳樹胡同,往城外看望沈婆子去了,李小ど的車子出了柳樹胡同沒多大會兒,蘇子誠帶著東平、南寧等幾個貼身小廝,騎馬衝到柳樹胡同李家門口,正巧張嬤嬤要去魏水生新居還沒出門,急迎出來磕頭見了禮,並不敢違了李小ど的吩咐,恭敬小心的回道:「回二爺,姑娘去城外寺裡上香去了,沒說去哪座寺廟,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來,只吩咐說中午不回來吃飯。」
蘇子誠臉色微微有些發白,背著手呆看著影壁旁的銀杏樹,不說話也不離開,張嬤嬤飛快的瞄了他一眼,斟酌掂量了片刻,小心的陪笑道:「姑娘說,就這幾天還空些,等魏二爺的喜事忙完了,姑娘就得忙著張羅置辦族學和祭田的事,姑娘說了,這是一家一族的根本,這兩件事辦好了,這家族的基業也就算立住了,聽姑娘那話意,是要趕在明年開春前辦好的呢,這會兒都快十月底了,都是大事」蘇子誠猛的轉過頭,目光凌利的盯著張嬤嬤,張嬤嬤嚇的嚥回了後面的話,垂手站著,一動不敢動,蘇子誠微微閉了閉眼睛,深吸了幾口氣,睜開眼睛看著張嬤嬤冷聲道:「這是你用心處,等她回來打發人去梁王府說一聲。」
張嬤嬤忙曲膝答應,沒等她直起身子,蘇子誠已經轉身大步過了影壁。
李小ど的車子不緊不慢的走了將近兩個時辰,才到了寒蟬庵所在的山腳下,車子是上不去了,李小ど下了車,這一處並不是繁華熱鬧處,沒有做上山生意的轎夫,淡月等人陪著李小ど,一路賞景一路慢走,不過走了一刻來鐘,就到了沈婆子院門前。
「寒蟬庵在那裡。」青橙指著半山腰處的一座白牆灰瓦的院子笑道:「庵裡可是出了名的清苦,不過這一片倒是好地方,都是城裡富貴人家的別院,這裡雖說秋景不如雪峰山,可到了春天,到處都是花,一點也不比雪峰山差。」青橙指著四周掩映在繁盛林木中的房屋院落說著閒話,李小ど順著她的話四下打量著,淡月走到院門前扣了幾下門環,不大會兒,院門『吱拗』一聲從裡面打開,一個乾淨利落的婆子探出頭來,上下打量著眾人,客氣的問道:「幾位姑娘要尋哪位?」
「沈嬤嬤可在?姑娘過來看她了。」淡月微笑道,婆子怔了怔,忙又看了李小ど幾眼,遲疑著說道:「在,剛從山上做完早課回來,是城裡柳樹胡同來的?」
「嗯,」淡月輕輕『嗯』了一聲,婆子忙推開院門,堆了滿臉笑容,從門裡三步並作兩步出來,沒等下台階就要跪倒磕頭,李小ど忙示意淡月扶住:「不必多禮,看髒了衣服。」淡月伸手卻沒拉住婆子,婆子已經乾脆利落的跪倒磕上頭了,李小ど只好笑著示意淡月賞了只荷包過去。
婆子起來,恭敬的讓著李小ど進去,自己跟在後面揚聲叫道:「小桃,快跟嬤嬤說,姑娘來了!」正站在月洞門下好奇的看著熱鬧的小桃嚇得跳著往院子裡奔去。
李小ど穿過院子,剛到台階下,沈婆子一隻鞋還沒穿好,一路拖著急迎出屋,李小ど忙緊走幾步上了台階,伸手扶住沈婆子笑道:「阿婆,我過來看你了,看阿婆精神得很呢!」
「我好得很!姑娘還是瘦!這個月頭盧嬤嬤剛過來看過一趟,聽她說,你在淮南路辛苦的很,累壞了吧?你看看你瘦的,肯定是累的。」沈婆子捏著李小ど的手和胳膊,又是歡喜又是感慨的說道,李小ど笑著也不答話,只扶著沈婆子進了屋,在東廂南窗下的榻上坐下,自己也脫鞋坐上去才笑道:「到哪兒都是一樣的辛苦,哪只淮南路一處,張嬤嬤她們在開平府也辛苦,阿婆在這山上也辛苦。」
「這是哪跟哪?這能一樣?不說這個,你這麼早就到了,早飯吃了沒有?昨天山下的獵戶過來賣野味,我讓人買了幾隻山雞,這秋天裡山雞最肥嫩,燉出來的湯鮮得很,你也喝一碗?」沈婆子看著李小ど,憐惜的建議道,李小ど忙連點了幾下頭:「吃是吃了,不過也餓了,正好喝碗湯去去寒氣,若有多的,給淡月她們也盛碗,她們這幾天比我辛苦。」
「姑娘這麼說,我們哪裡擔得起?我去廚房看看,姑娘的湯不能有油腥呢。」青橙連說帶笑道,見李小ど笑應了,招手叫了櫻桃,跟了個婆子,往後面廚房盛湯去了。
李小ど喝了湯,乾脆寬了外面的大衣服,舒適的歪在榻上,屏退了眾丫頭婆子,打了個呵欠道:「阿婆,我這幾天累壞了,今天哪也不去,就在你這裡歇一天。」
「成!要是累,就多歇幾天,二十五號再回去也來得及!」沈婆子笑道,李小ど伸著懶腰,歎了口氣道:「偷得浮生半日閒就好啦,再想多歇就是貪心,今天晚上還得趕回去,明天水巖回來,有幾件事還得問問他,和他商量商量,再後天要去看落雁新排的雜劇,想放到水生哥婚禮上演的,若能演得出彩,落雁的生意也能好做些,大哥他們也要回來了,還有好多事阿婆啊,你看,都是事!」李小ど似真似假、卻是真傷感的低聲抱怨道,沈婆子憐惜的伸手拍了拍李小ど的手:「你這孩子,就是操心的命,往後嫁了人,可得好好愛惜自己,事再多,累了也得先歇過來再說。」
「阿婆,我不嫁人,沒有我能嫁的人。」李小ど往後半躺著,懶懶的說道,沈婆子怔了怔,遲疑了片刻低聲問道:「梁王爺那頭?」
「他不是良人,」李小ど將胳膊伸展過頭,閉著眼睛說道:「他娶不了我,就算娶了,往後也不能只守著我一個,讓我和一幫女人挖空心思搶男人,這事我前世今生都做不出來!何苦?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沈婆子長長歎了口氣:「你呀,打從在太平府那時候起,我就看你是個心高氣傲的性子,我也不勸你,這人的性子,生下來什麼樣,就是什麼樣,江山易移,本性難改,既是這樣,你就想開,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別委屈自己,想怎麼樂就怎麼樂,回頭年紀大了,收個看入眼的姑娘養著,別養小子,回頭娶了媳婦,就是一白眼狼,姑娘好」沈婆子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李小ど在沈婆子的絮叨中睡意漸濃,連打了幾個呵欠,聲音含糊軟糯的說道:「我就知道阿婆最好,阿婆,我累了,就在你這兒睡一會兒。」說著,往下蹭了蹭,把自己挪舒服了,頭枕在大靠枕中,蜷起身子閉上了眼睛,沈阿婆一邊輕聲答應著,一邊站起來,輕手輕腳取了放在榻角的薄被過來,蓋在李小ど身上。
這一覺直睡到午後,李小ど才伸著懶腰睜開眼睛,沈婆子將手裡的針線活收到一邊笑道:「醒啦?餓了沒有?」
「嗯,餓的很。」李小ど坐起來,揉了揉幾乎要咕咕叫出來的肚子笑道,淡月等人不等吩咐,手腳飛快的擺了滿桌飯菜上來,李小ど淨了手臉,津津有味的吃了飯,看看外面半陰半睛,天氣極好,乾脆和沈婆子一起出了院門,往後山逛過去。
「范大娘子這一陣子好些沒有?」李小ど挽著沈婆子,一邊慢步走著,一邊低聲問道,
「唉!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一直那樣,人瘦得很,比你還瘦,其實說起來瘦倒沒什麼,天天粗茶淡飯,連油星都少,都得瘦,就一樣不好,沒精神,人家說心如古井,她又不是那樣,她心又不靜,每天就是自責的很,上上個月,不知道聽誰說了一句鮮血抄經能贖罪,就天天刺破手指抄血經,我勸了幾回也勸不住,只好尋了清慎師太,清慎師太最恨這種什麼抄血經才叫虔誠的歪理,尋她狠狠說了一通,這才算罷了,清慎師太是個好人,尋了幾本佛法上的因果故事書給她抄,說讓她明明理。」沈婆子歎了口氣,李小ど仔細聽著,微微蹙了蹙眉頭問道:「那她悟出點道理沒有?」
「天天抄,悟肯定是能悟出來一點,可她這會兒心不靜,我旁敲側擊、細細掂量過,她的心思就一樣,她就怕你大哥悔了這門親事,把她扔在這寒蟬庵從此不管了,唉!這也不能怪她,姑娘家最大的心思,不就是想著嫁個好人家,相夫教子,好好過份小日子?她原本事事順當,你大哥那樣有情有義肯擔待的男人,可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好好的日子前程,偏讓她自己犯糊塗弄到這一步,被拘在這寒蟬庵,你說,她能不後悔?不害怕?」沈婆子長長歎了口氣,李小ど沉默片刻,低聲說道:「光這麼後悔、害怕有什麼用?大哥說,送她到這庵裡時就跟她說過,必不會悔了這門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