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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宮宴(六) 文 / 奚別離

    聽了她這句話,老太君先是一愣,又搖頭笑了:「你這孩子!怎的早不和祖母說!」

    如箏抬頭看著自家祖母眼中的笑意,凝眉搖搖頭:「祖母……您,不生氣麼?」

    老太君歎了一聲:「生氣……說不上,祖母只是覺得,那孩子……有點配不上你。」她低頭看看如箏:「祖母只是不明白,你和他也不過就是見過幾面,他雖說也有點小才氣,比起蘇二也還是差遠了,你怎就……」

    如箏垂眸思索了一陣,還是橫下心離座輕輕跪在車板上:「祖母,請您恕孫女兒行止無狀……」說著便將幾次遇到蘇有容之事,特別是遇賊被擄又被他所救之事添添減減地向老太君一一說明,聽得老太君一陣唏噓,又是一陣感慨,末了伸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好:

    「囡囡,你不必如此自責,你這樣算不得什麼行止無狀,所謂事急從權,你和蘇家那孩子都沒錯……」她這樣說著,又微微一笑:「沒想到,蘇家老三看著諾諾的,骨子裡卻是這麼個俠義熱腸之人,怪不得囡囡你也能看上他……我到是錯怪他了。」

    如箏聽自家祖母這麼說,臉上一紅:「孫女兒雖然喜歡三世兄,卻本也不欲嫁入國公,而且正如祖母您說的,此樁親事是嫡女庶嫁,難免失了侯府的體面,娘親……」

    老太君見她這樣矛盾猶豫,心裡也是一歎:「說的也是,我囡囡本該有更好的姻緣……」說著,她目色又冷了幾分:「蘇家那個老東西,從十幾年前就糊塗,一直糊塗到現在,不然,我囡囡也不至於這樣為難……」

    如箏聽她這麼說,心中一陣疑惑,以為她說的是之前兩府口頭定親的事情,仔細想了想,又不像,當下猶豫著往她身邊依了依:「祖母?」

    老太君這才回過神,笑到:「無妨的,囡囡,祖母只問你自己的心意,若是你真的喜歡蘇家那孩子,願意放下身份嫁給他,祖母自會盡最大努力讓你嫁的體面,若是你還是猶豫後悔,那祖母也可以為你阻了這段婚事,咱們再謀一門好親,大不了不在京師找了,無論是謝家還是陸家,祖母還是能說上幾分話的……」

    如箏抬頭愣愣地看著自家祖母,無暇想清楚自己是不是想要這門親事,卻先被祖母的寵溺感動的又流下淚來,一頭撲在他腿上,輕輕蹭著:「祖母……您太寵箏兒了……箏兒不想嫁了,一輩子陪著祖母更好……」

    老太君看她小貓兒似得伏在自己膝頭,心裡一陣好笑,又是一陣暖:「罷了,嫁還是要嫁的,我看你一時也想不清楚,今晚便好好思量一下,明早咱們再議吧。」

    如箏抬頭看看自家祖母慈祥的笑容,咬著唇點了點頭:「是,孫女好好想一想,明日再向祖母回稟。」

    她心裡雖然這麼說心裡卻很明白,無論是為了自家祖母還是自己,抑或是蘇有容,這段婚事都不宜再更改,她也不過是想要給自己一個晚上時間,讓自己認命而已……

    回到沁園,已經是二更末了,經過一天的折騰,如箏早已累的幾乎散架,草草洗了洗便躺到床上,浣紗要熄燈,卻被她阻了:

    「今夜是你和夏魚上夜?」她慵懶地倚在床頭,身上疲累,腦子裡卻是一片清明。

    「是,小姐,夏魚在外間,屋裡是奴婢。」

    如箏笑著看看她:「罷了,你先去外間和夏魚擠著瞇一會兒,我再待會兒,等想睡了我叫你。」

    她近幾日時不時便是這樣,對著燈想到很晚,浣紗她們也知道她心裡有事,當下便福了福,自出去了。

    如箏癡癡地盯著燭火,心裡又將重生以來這一年多的事情想了一遍,卻怎麼也理不清紛繁複雜的情思,心裡一陣歎息疲倦,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再醒轉,桌上紅燭已經快要燃盡,如箏迷迷糊糊地望了望門口,剛要喚浣紗進來熄燈睡覺,卻聽窗欞那邊一陣輕響,銷子慢慢被人從外面撥開。

    如箏心裡一驚,回手拿過枕邊的梅花簪子拔出,剛要喊叫,便聽外面輕輕一聲笑:「別聲張,是我……」還是那個溫的聲音,語氣裡卻帶了一絲調侃。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如箏嚇得發白的臉,馬上又羞得緋紅:「你,莫進來,我衣冠不整!」

    「……」窗外沉默了一會兒,又是一聲輕笑:「你說點好聽的,我便等你穿衣……」蘇有容這樣閒閒地說著,窗卻關上了。

    如箏心裡又氣又笑,一邊忙著找衣服,一邊低聲罵道:「我還道你是個端方君子,沒想到居然做出這種事情,還敢出言威脅我!」

    外面又是一陣笑:「哼哼,我什麼時候自詡端方君子了,端方君子是我兄長,你卻又不喜歡~~」

    如箏手忙腳亂地整理好了衣服,下床跪在窗前的貴妃榻上打開了窗,往外一看,便對上了蘇有容壞笑著的一張臉,她心裡驀地閃過凌朔風說過的那句「蘇狐狸」,這樣一襲黑衣,夜半時分摸到人家窗下偷笑,不就像個修行千年的狐妖一般麼?邪魅又……動人。

    她低頭,壓下自己的胡思亂想,低聲說道:「不知世兄夤夜到訪,有何貴幹?」

    對面人略沉了沉,聲音也是一肅:「世妹……愚兄此來,雖唐突了些,卻是實實在在是來——道歉的。」

    如箏聽他這麼說,忍不住抬頭看著他:「道歉?世兄有什麼需要道歉的?」

    蘇有容輕輕歎了一聲,眼睛盯著窗欞:「今日於宮宴上,我未與你商量便自作主張,向聖上求了賜婚的旨意……」。

    如箏心裡一暖,剛要告訴她自己的決心和對他的歉意,卻不料蘇有容接著開口說道:

    「箏兒,並非是我出爾反爾,此間是有內情的……」他咬咬牙:「宮宴前,恭王殿下告訴我,太子爺不知聽了誰的挑唆,似乎是籌劃著要在此次宮宴上將你求去做妾侍,我一時情急,才臨場變通求了婚旨,情急之下未曾徵得你的同意……你莫怪我。」

    如箏聽他這麼說,才知道原來太子覬覦自己之事,他也已經知曉了,當下心中又羞又恨,臉色便白了白,心裡糾結著要如何開口解釋才能讓他不要誤會,一時間便走了神。

    蘇有容見她臉色變了,心裡一片淒涼,想想今日自己來意,又狠了狠心,強壓下心頭的一絲不捨:「不過……你也不要著急,我已經想好了一個萬全之策,能夠解你如今的困局。」

    如箏正自糾結如何向他解釋太子之事,突然聽他這麼說,兀自回不過神:「解困局?」她不明白他話裡的「困局」究竟是什麼。

    「嗯!」蘇有容淺笑著點點頭:「我有一個妙計,能讓你不必嫁給我,世妹你……靜待佳音吧!」說著便退後一步,面目漸漸隱在月色之中,如箏卻清晰地從他眼中看到一絲決絕,心中突然閃出一陣不祥的預感,卻見他微微蹲下身,下一瞬卻突然從自己眼前消失,如箏趕緊舉目四顧,卻見旁邊女牆上一個模糊的身影一閃,卻是幾個起縱便去的遠了。

    如箏當下也顧不得什麼閨中行止,女兒矜持,放聲喊道:「子淵哥哥,留步,小妹有話說!」

    她聲音雖大,卻無奈那人行跡杳渺,早已無蹤可尋。

    她一聲呼喝沒有喚回蘇有容,倒是將浣紗和夏魚唬得幾步奔入屋內,如箏回頭拉住浣紗,驚慌失措地說道:「浣紗,快叫奶娘,開角門,叫張叔去追,把他追回來!」

    浣紗見她花容失色,心裡大駭,一邊叫夏魚快去叫崔媽媽,一邊扶著她坐在貴妃榻上,又拿了披風給她披上:「小姐,怎麼了這是,您是魘著了麼?」

    如箏愣愣的看著浣紗,腦中滿滿的都是蘇有容臨別時的那個眼神,她無法想像,他那樣一個身不由己的庶子,怎麼才能抗拒皇上御口欽賜的婚事,思前想後,心底依然是一片慌亂心痛,忍不住責備自己一念之差,不知要釀成怎樣的苦果。

    此時,崔媽媽慌慌張張地跑過來,看如箏心神不寧,淚流滿面的樣子,嚇得一把將她摟在懷裡:「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看著眼前奶娘慈愛關切的面容,如箏終於忍不住,將事情全盤托出,崔媽媽聽了也是心裡一驚,略思忖了一陣,沉聲說道:「小姐,您也不必太慌亂,不管三少打的是什麼主意,現下深更半夜的,他也是無法行事,小姐此時也不要聲張,明日一早便修書一封,咱們頂著門送到國公府給三少,小姐陳明心跡,想來誤會也可消除,如今小姐若真是鬧開來,追不上三公子不說,恐怕也於你二人清譽有損。」

    她一番話,讓如箏慌亂的心略安定了下來,當下點點頭:「好,我現在就寫,明日一早便送過去!」當下心裡又一驚,突然想到前世蘇有容那一封絕筆信,不禁越想越怕:「奶娘……我屢屢拒他,他會不會……」

    崔媽媽愣了愣,突然明白了她擔心的是什麼,當下笑到:「小姐,你怎麼會想到那裡去,三公子豁達果決,哪會那麼容易想不開……」

    如箏抬頭看看崔媽媽,也不由得暗笑自己關心則亂,事到臨頭,她一心想的都是前世之事,卻忘了今生的他已經變了太多,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驕傲又脆弱的庶子了,當下定了神,吩咐浣紗磨墨,提筆寫了長長的一封信,不僅向他直陳自己被太子糾纏之事,也終於定下心,向他表明了心跡,直言願意與他成就姻緣。

    寫完了信,如箏又細細看了一遍,小心地封了,又工整地寫了信封,命浣紗明日早早送去,做完這一切,如箏還是不放心,在屋裡惶惶然了很久,直到五更天上,才在崔媽媽勸解下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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