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幽冥(一) 文 / 奚別離
田獵之日的風波,明裡在林府並沒有掀起什麼波瀾,暗地裡如嫿和薛氏卻著實驚訝憤懣了一番,但相比蘇百川那日的表現,卻也算不得什麼了,薛氏只是派人抹乾淨了證據,便仔細備了些禮物,帶著如嫿去了一趟國公府探望廖氏。
看著薛氏把精力投入到了如嫿的婚事上,如箏暗自道了一聲「正好」,幾日籌劃下來,終於在三日後的晚間一切停當。
三更時分,如箏崔媽媽擔憂的看著裝扮好的雪纓和一襲黑衣的如箏,欲言又止,旁邊雪纓衝著她爽朗的一笑:「媽媽您不用擔心了,即便是不成,我也會把小姐安安全全帶回來的,到時候衣服一燒,誰也不會知道……」
如箏沒有說什麼,只是緊了緊自己從沒穿過的夜行衣,對崔媽媽點了點頭。
雪纓帶著如箏慢慢摸到靜園,沿著後牆登上房子,又將事先準備好的長繩拋給如箏,將她拽上房頂,成功繞過守門的婆子們,來到了薛氏的臥房門口。
雪纓掏出提前準備好的麻藥沿窗縫慢慢吹進薛氏的窗戶,才輕手輕腳地撥開窗戶cha子,拽著如箏鑽了進去,如箏知道如嫿偶爾會和薛氏同住,進去時還特地看了看她身旁,除了一團被褥並無他物。
二人剛剛在裡間站定薛氏便坐起身,如箏趕緊在雪纓身後不遠處,找了個大花瓶躲在陰影裡,薛氏看著一個臉色蒼白看不清容貌,卻穿著崔氏生前最愛的寶藍色長坎子的人站在自己床頭,心裡先是一驚,又馬上想到恐怕有詐,揚聲要喊,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喊不出口了,身體也有些麻木,她心一沉,臉色就白了幾分,此時,如箏壓低聲音學著崔氏的語氣開口了:
「薛妹妹,怎的,不認識我了麼?」甫一開口,不僅是薛氏,連如箏自己心裡也是一驚,瞬間屈辱,傷心,悔恨等等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讓她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人,變成了從地獄上來索命的冤魂:
「薛妹妹,你還真是容顏不老……」雪纓配合著如箏的話,上前撫了撫薛氏的臉頰,讓她起了一身栗。
「我記得你當年入府的時候,也是這樣美艷,這樣狐媚,把侯爺的心全都迷了去……」「崔氏」的聲音充滿怨毒:
「我當年只道你是個心大的,卻沒想到你更是個心狠的,你下毒害死我還不夠,如今又要害我的孩兒們了麼?!」她聲音不大,聽上去卻十分淒厲,薛氏剛剛還在懷疑是有人搗鬼,但聽到這一句,心裡馬上升起了濃濃的恐懼,嚇得渾身發抖,喉嚨裡「喀喀」地發不出聲音,「崔氏」冷笑了一聲:「我本欲收了你性命,只可惜我修行還不到,不過……也快了!」崔氏低聲笑了一陣:「薛妹妹,你等著吧……我奉勸你別再動我的箏兒和柏兒,不然我必夜夜來找你聊天……」
滿意地聽到薛氏的抽氣聲,如箏才打了個暗號示意雪纓撤退,雪纓掏出事先備好的迷煙,還壞心走到薛氏面前,直嚇得她兩眼一翻昏了過去,迷煙倒是白撒了。
一路無驚無險地回了沁園,雪纓興奮地去和崔媽媽匯報,如箏則回到自己房間,把兩套衣服交給浣紗,看著她一點一點燒乾淨,自己則對著跳動的火光出神。
此一計策算是成了,以如箏對薛氏的瞭解,她接著會有什麼反應,倒也不難想見,自己復仇的最後一步已經慢慢走上正軌,但她還是不解恨,剛剛在薛氏房內自己說的那些話,與其說是仿著娘親的語氣說出還不如說是娘親借了自己的口痛斥薛氏,讓如箏心裡熊熊的怒火又燃高了些。
有一瞬,她真的很想撲上去把薛氏掐死,但她卻知道,那樣衝動的行為只能導致官府和薛家插手,讓事情徹底失去控制,最終影響到如柏的前途,所以她只能一步一步地來,既已開始,便不會回頭,她現在要做的就是保護好弟弟和自己,然後一步一步,讓薛氏跳進自己挖的陷阱。
一夜無事,第二天早上,如箏起的略晚了些,夏魚來報了如詩已經請安歸來的消息,又告訴如箏,靜園那邊果然傳來了薛氏心疾復發,臥床休養的消息,另外,她還很費勁的打聽到了一絲如楠高燒不退的消息流出……
聽到夏魚報上此事,如箏的面色稍微沉了沉,思忖了一下問到:「沒想到他也在,倒是可憐了……嚴重麼?」
夏魚搖了搖頭:「不知,零碎傳出來的消息只說是高燒不退,還說胡話……不過靜園的消息不知怎麼的封的很嚴,奴婢也打聽不出具體……」
聽了她的話,如箏心裡一動,起身吩咐了崔媽媽打點些補品送過去,又對浣紗到:「隨我去給祖母請安。」
和如詩說了幾句,得知如嫿如書如也同她一般已經請安歸來,如箏笑著和大姐姐道別,出了沁園。
到了慈園,老太君正歪在羅漢床上曬太陽,如箏趕緊上去給她捶著腿,笑到:「祖母,今日我卻來晚了,大姐姐她們也是的,都不等我……」
老太君笑著搖搖頭:「定是換季了,你這小貓兒貪睡,日上三竿了才起床……」如箏笑而不語,只是輕輕給她捏著,老太君歎了口氣,又說到:「你母親的身子骨也不如從前了,往日裡最起碼執掌中饋還游刃有餘,如今三天兩頭的病,如嫿那丫頭來報也是顛三倒四的,不知道在搞什麼鬼。」
如箏聽她這麼說,心裡一喜,知道是抓住了話頭,卻也不著急開口,沉了一瞬才笑到:「祖母也別怪她,母親的心疾本來就是換季的時候鬧得厲害,再加上楠兒可憐見兒的高燒不退,她們心急疏忽了也是有的……」
聽她這麼一說,老太君果然上了心:「怎的?楠兒又是怎麼回事?」
如箏愣了愣才說道:「怎的,祖母不知?嫿兒沒說麼?楠兒從早上起就高燒不退的,孫女兒還想著給您請了安就去探探母親和他呢,可憐見兒的孩子,從小就體弱……」
她還沒說完,老太君便起身怒道:「靜園那邊竟是已經那我當個老擺設了!此等大事居然都不報給我!」說著揚聲喚入燈影給自己拿衣服,又對如箏說到:
「若非囡囡來告訴我,祖母竟不知道楠兒病了!可見她們瞞的多緊……」她想了想,又對燈影吩咐著:「讓雪柔拿我的牌子到太醫院,請個太醫過來!」
如箏心裡一陣喜,知道自己果然沒有料錯,老太君一向最重子嗣,聽了這消息定然會去探如楠的,她心裡這樣想著,也手腳麻利地幫著燈影給老太君加了件披風,和燈影還有張媽媽一起陪著她向靜園走去。
快到靜園時,燈影請示老太君是否要提前去報,被老太君攔下了,如箏知道她已是起了疑心,便什麼也不說,扶著老太君向靜園趕去。
幾人剛一進慈園,便見到薛氏身邊伺候的大丫鬟翠玲慌慌張張迎上來,福身喊道:「給老太君請安,老太君萬福!」
凌氏太君如何不知她此舉是給屋裡的人通風報信,當下心中更氣,回頭給了張媽媽一個眼神,張媽媽便上前一巴掌將翠玲扇到一邊:「放肆,在老太君面前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屋內薛氏聽到動靜趕忙迎出來,笑著福身:「母親莫氣,下人們粗笨,回頭兒媳定然好好教訓她們。」
老太君斜睨了她一眼,冷笑到:「罷了,你身子不爽,我可不敢勞動你大駕。」說著便向如楠屋子走去,薛氏面上一白,也趕緊跟了上去。
待進到屋裡,老太君看著屋內來來去去的丫鬟和床上臉色通紅,躁動不安的如楠,臉色更加黑沉了,回頭對薛氏怒道:「你也是做人娘親的,楠兒都病成這樣,也不報了我去請太醫?!這是要看著他死麼?!」
薛氏聽了她這話,那裡還站得住,趕緊行禮說到:「婆婆這話就真的是冤死兒媳了,如楠是我親生的,是侯爺的老來子,我怎捨得讓他有什麼閃失,只是怕驚了婆婆,未敢……」
說到此處,她兩行淚水湧出,卻是哽咽住了,老太君斜了她一眼,走到如楠床前,拉起他滾燙的小手,心裡一酸差點落下淚來:「祖母的好孩子,怎麼就弄成這樣了呢,可憐見兒的楠兒……」
如楠高燒昏迷之中似乎是感覺到了有人靠近,哆嗦著露出驚恐的神色,如箏知道他定然是因為昨夜的事情嚇得發了燒,當下也拉住他的手,柔聲安慰著:「楠兒別怕,是祖母和姐姐來看你了,沒事了……」
如楠聽到「祖母」二字,似乎是有所知覺,艱難的睜開了一絲眼縫:「祖母救我,有鬼,有女鬼!!」
他淒厲地喊出這麼一句,屋裡眾人都靜了靜,如箏看薛氏在場,便默然不語,看老太君反應,老太君眸光一冷,回頭看著薛氏:「楠兒到底衝撞了什麼才生病發燒,你這靜園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薛氏面色一沉,垂眸說到:「母親您別聽楠兒說胡話,他是做了噩夢……」
老太君見她還在嘴硬,冷哼了一聲又輕輕撫上如楠的臉:「好孩子,祖母在,沒事了,什麼鬼怪都不敢害你了,太醫馬上就到,你忍忍啊!」
如楠艱難的點了點頭,又閉上了眼睛,顫抖著嘴唇開了口:「鬼……女鬼……娘親毒死了女鬼……還要殺女鬼的孩子,她來報仇了……」他突然又睜開眼睛,身子也抽搐上了:「她來報仇了,她來殺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