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風起(中) 文 / 奚別離
深夜,沁園的箏曲如約響起,園子裡的人早已熟睡,就連巡夜的媽媽們也回到了二門上守著了,只有迴廊上一個人還在如醉如癡地聽著,沒有人注意到,一個伶俐的緋紅色身影慢慢走到薛瑾面前,福身輕笑:「表少爺好,我家小姐命奴婢來給表少爺送東西呢……」
聽她清凌凌的聲音,薛瑾心裡一陣癢癢,伸手拿過她手裡的荷包,就勢便握住了她的手,卻被她輕巧地躲過:「表少爺別玩笑,奴婢要回去了!」
薛瑾捏了捏荷包裡的東西,浸*風月場多年的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荷包裡是什麼,當下喜得瞇起了眼睛:「小丫頭,你不錯啊,叫什麼名字?」
對面的丫頭一福身,聲音裡似帶了三分笑意,黑暗中卻看不清面目:「回表少爺的話,奴婢紅嬌。」
「紅嬌~好名字~」薛瑾笑著取出一錠金子塞在他手裡:「事兒辦的不錯,少爺賞你的。」
那紅嬌輕笑了一聲,福身說道:「奴婢多謝表少爺賞賜,奴婢這就回去了,不過回去之前,我家小姐還有幾句要緊的話要叮囑表少爺。」
薛瑾笑到:「你說,我聽著!」
紅嬌壓低聲音說道:「我家小姐讓我告訴表少爺,今夜之事切不可令旁人知曉,否則佳話也變成醜話了,到時候我們小姐沒有活路,少爺您也定要遭到府裡嚴責,還請少爺發個誓,保證不將此事說出去才好!」
那薛瑾此時滿心想的都是如箏如花美貌,那還顧得上多想,當即發了幾個毒誓,那紅嬌才笑著福身道別,轉回了沁園方向。
薛瑾笑嘻嘻地將荷包揣在懷裡,哼著小曲兒往靜園方向而去。
翌日清晨,如嫿早早起身笑著坐在妝台前,母親早就跟她說過了,今晚便是動手之期,想想晚上自己最討厭的那人便會出醜,甚至是……萬劫不復,她心裡說不出的快意,仔細看著鏡中明麗無雙的自己,她輕笑出聲,笑容卻瞬間凝在臉上,她尖叫著喚入貼身丫鬟,指著鏡中喝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一旁的紅綃戰戰兢兢地看了看自家主子手指的方向,「咦」了一聲強笑道:「小姐,不必害怕,奴婢聽過這種情形的,應是小姐您這幾日心思走的太多了……」說著便走到床邊指了指枕上:「無事的小姐……過些日子……」
「罷了!」如嫿不耐煩地扔下檀木梳:「趕緊來給我遮掩了,一大早的晦氣!」
紅綃見總算是糊弄了過去,才小心翼翼的上前拿起了木梳……
晚間,侯府花園暖閣中,宋氏等三位夫人奉老太君之令排下家宴,為即將離開侯府返回薛府的如棋夫婦踐行。
時已在酉戌之交,老太君早已疲乏返回了慈園,宋氏自跟去伺候,如今便是薛氏、刁氏二位夫人帶著一幫小輩們飲宴歡笑。
一切,都在薛氏的算計之中。
如箏看看對面喝的半醉,時不時還瞟向自己這裡的薛瑾,心裡一陣厭惡,雖然百般佈置,但畢竟是將計就計,主動權還不是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說來多少還是有些忐忑的。
她懨懨地放下銀筷,今日薄薄的一層粉,巧妙地做出了一副久病體虛的樣子,餘光中看到如嫿巧笑著向自己走來,如箏心裡一動,哦,終於要動手了啊……
今日的如嫿依然是一身大紅,似乎婚期日近,她已經等不及做新娘了似的,她舉杯淺笑,眼中帶著幾分傲氣:
「姐姐,妹妹敬姐姐一杯,如今三姐有了這麼好的歸宿,緊接著就是咱們姐妹了……妹妹有福,可以和姐姐嫁入一家,姐姐照顧小妹多年,待出嫁了,便由小妹,來好好『關照』姐姐了!」她語聲婉轉,眼底卻閃過一絲揶揄:「姐姐請滿飲此杯啊!」
如箏本已發白的臉色因薄怒而變得更白,卻說不出什麼,只得賠笑飲下杯中酒,還未落座,頭便是一暈,旁邊的浣紗眼疾手快,趕緊扶住她,如箏對著主位盈盈下拜,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
「母親,三叔母,請恕如箏不勝酒力,要先告退了。」
薛氏看她自請離席,倒是省了自己不少事,當下便微笑頷首,一副擔心的樣子仔細叮囑了浣紗幾句,也是,戲要做全套嘛……
如箏慢慢走在花園小徑上,浣紗裝作緊緊攙著她的樣子伏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跟著呢。」
黑暗中,如箏冷笑一聲:果然是色令智昏。
行至一片半人多高的花叢,如箏腰間突然滾出一物,直滾到花叢裡,驚得她「哎呦」一聲就要鑽進去撿,卻被浣紗攔住:「小姐,讓奴婢去吧!」
如箏卻搖了搖頭,聲音裡也帶著哭腔:「這可是娘親的遺物,我竟然……」說著就不顧浣紗阻攔,自己鑽了進去,浣紗也只得長歎一聲跟著走到了黑暗裡。
花叢後,如箏看著和自己穿著相似的雪纓,讚許的笑了一聲,雪纓輕輕點頭:「身後五十餘步,共四個媽媽兩個丫鬟。」
如箏點點頭,輕輕蹲下,雪纓則理好了衣衫,隨著浣紗鑽出了花叢。
「總算是找到了呢,小姐!」浣紗鬆了一口氣,扶著「如箏」繼續前行。
薛瑾正等的心焦,待看到如箏主僕二人出來,趕緊喜滋滋地跟上,哪知不遠處還有黃雀在後。
又前行了幾步,來到荷花池水閣邊,「如箏」似乎是累了,便坐在池畔長椅上休息著。
此時薛瑾酒力上頭,心癢難耐,見如此好機會,怎麼還忍得住,趕緊搶上前幾步,縱身撲向如箏:「好表妹,卻在此處等我?」
幽香撲鼻,他滿想著就要軟玉溫香抱滿懷,卻哪知面前「如箏」突然輕巧一躲,接著他腰間便被大力一推,直直墜入荷花池。
薛瑾在荷花池裡撲騰著,冰涼刺骨的池水也灌了幾口,好在此處水並不深,他掙扎起身,高呼救命。
岸上的浣紗和雪纓相視一笑,扯著嗓子尖叫了幾聲便飛快地跑走了,夜色中,雪纓幾乎是夾著浣紗,迅速融入了暗黑的花園深處,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跟著的婆子們聽到前面喧嚷起來,隱隱還有女子的尖叫,心裡都是一喜,幾人點亮燈籠迎了上去,又按事先安排的,迅速派回兩人到慈園和宴席間報信。
沁園堂屋裡,如箏看著跑的氣喘吁吁的浣紗和神態自若的雪纓,心裡一陣好笑:「趕緊去梳洗一下,別露了端倪,身上衣服都脫了交給奶娘,燒乾淨!」
雪纓浣紗趕緊仔細應了下去準備,如箏則脫了衣裙,上床假寐。
待沁園喧嚷起來,已經是接近半刻之後了,如箏迷迷糊糊地披衣起身,看著門外一臉假笑的管事婆子,皺眉問道:「什麼事?」
浣紗猶豫著上前低聲說道:「回小姐,剛剛後園的管事媽媽來回,說是表少爺在後花園落水了,自稱是有人暗害,如今老太君和夫人讓咱們都到花廳對質呢。」
「什麼?薛表哥落水?」如箏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如今這天氣……罷了,既然是祖母傳,咱們收拾收拾趕緊去吧。」
裹了大衣服行至花廳,如箏抬頭便看到已經是坐了一屋子的人,正中薛瑾正圍著一條薄被,哆哆嗦嗦地飲著姜茶,看到如箏進來,眼前一亮,掀了被子就撲上去,嚇得浣紗等人趕緊上前攔了。
如箏也被他嚇得倒退了三步:「薛表哥,你這是?!」
薛瑾凍得臉色發青,自咬牙切齒到:「表妹,你好狠毒的手段,我不過是仰慕你容貌才學,想要親近親近,你也是允了的,怎的卻狠心把我推下水!想要凍死我麼?!」他叫囂著還打了個噴嚏,如箏卻氣的臉色發白:
「表哥請慎言!」如箏嘴唇哆嗦著,顯見是氣的狠了:「我剛剛離席便回了沁園,聽到祖母傳召才來了花廳,之前你發生了什麼事,我是一概不知,我好心關心你一句,你怎的這般污蔑撕扯我?我一個清白的女孩兒家,被你這樣一說,我還怎麼……」說著說著,她就似哽住了一般,半閉著眼睛倒在浣紗身上,嚇得浣紗趕緊幫她撫了撫胸口。
旁邊跟著的崔媽媽上前跪下,一個頭磕在地上:「老太君,我們小姐自酒宴趕回就說疲累,上床睡下了,根本不知前面的事,表少爺這樣冤屈我們小姐,我們……請老太君做主!」
凌氏太君見如箏臉色蒼白地昏過去,一陣心疼,厲喝到:「瑾兒,如今事實未明,怎能如此冤枉你二表妹,這種事情也是可以渾說的麼?還不給我退下,過會兒有你說話的時候!」
薛瑾天不怕地不怕的,惟獨怕自家這個外祖母,當下便訕訕退到一邊,如箏也醒轉回來,被浣紗扶著坐下。
薛氏見如箏一番表演,似乎是贏得了老太君的信任,心裡一沉,又暗恨派出去的人手腳太慢,竟然沒有能給她抓個現行,但想到剛剛薛瑾告訴自己手裡有死證的話,心裡又是一安,忙上前說到:
「母親教訓的是,瑾兒你太放肆了,怎能無緣無故地誣賴你的表妹?你有什麼實證講出來,咱們也好給你辨析清楚,免得誣賴了好人,也可為你找回公道,你這樣不分青紅皂白亂嚷一通,讓咱們怎麼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