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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突襲(下) 文 / 奚別離

    李踏雪帶著中路軍一路奔襲,因都是騎兵,便也不怕戰線拉長被敵兵截斷,以幽雲鐵騎為首的中路軍一路上只遇到了幾撥小股北狄騎兵的襲擾,如一條鐵龍一般碾壓過去,不到一天就到了雁陘關下。

    雁陘關附近,本來就是幽雲鐵騎的天下,此時見老窩被圍,以幽雲鐵騎為為首的兩萬將士紅著眼睛衝了上去,雁陘關內守著的凌家人見援兵來到,也開城門與李踏雪一起夾擊敵軍,而雁陘關下的北狄人萬萬沒有想到援兵居然會來的這麼快,當下便亂了陣腳,三個時辰不到便被兩路兵馬剿殺了大半,殘部突破李踏雪的防線向著草原深處逃竄,卻不巧又與陳老將軍帶著的右路軍迎頭相撞,一番圍攻過後,幾乎傷亡殆盡。

    李踏雪帶著援軍入了城,武威侯將她們迎進屋裡,一個勁兒地誇讚她是巾幗英雄,旁邊陳老將軍卻是面色凝重,拱手言到:「侯爺,此時雁陘關之圍已解,請侯爺速速發兵接應左路兩位將軍,再晚,恐怕就來不及了!」他一言出口,在場的三人都是一驚,老將軍指著旁邊牆上的輿圖將凌逸雲的部署細細講出,凌侯爺不待他說完便全明白了,當下便令凌驚雷點齊兩萬精兵,沿著凌逸雲他們進攻的方向一路摸回去。

    李踏雪此時也明白了凌逸雲的部署打的是什麼主意,腦子裡「哄」地一聲,莫名卻冒出臨別時他那平靜到詭異的一聲「好」,心中頓時籠起一絲陰霾,當下言到:「我也要去!」

    旁邊凌驚雷轉頭看看她:「你不能去,幽雲鐵騎剛剛長途奔襲作戰,已經是強弩之末,此時出戰定然會損兵折將,還是我帶雁陘關守將回去。」

    李踏雪素日裡對他言聽計從,這一次卻執拗了起來,執意要跟著凌驚雷去尋人,直到武威侯發話,才勉強壓下她的固執,凌驚雷轉身到了校場,自點齊兵馬出了雁陘關。

    自十四歲隨自家爹爹上陣以來,他一向是以沉穩機變見長,十來年戎馬生涯中也曾遇到過不少險境,卻從沒有一次如此心慌過,他克制著自己不往壞的方面去想,腦子裡卻一再閃過剛剛那張輿圖上的情形,想到左路軍裡還有個蘇有容,他心裡又是一緊,忍不住又想到了武威侯的話,若非太子刻意遷延,貽誤了戰機,回雁關不會破,蘇家老大也就不會死,雁陘關更加不會陷入坐守待援的境地,自家二弟也不用出此下策,若是此番……

    他不敢再想,猛地一揮手,大軍便縱馬跑了起來,沿途激起了滾滾煙塵。

    這一來一回,便是一日還多,他接應的人馬推進得雖快,卻怎奈此時左路軍早已是強弩之末。

    左路軍又遇到了幾次敵襲便消耗了大半,凌逸雲見整軍行動也不過是全軍覆沒,便下令各將領自行帶隊突圍,跑得一個是一個,只有他自己的五百親兵死活不肯離開他半步,蘇有容也帶著幾十個人緊緊跟隨,凌逸雲幾次想分兵給他讓他轉道突圍,都被他拒了。

    又奔逃了十幾里,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周圍還叫的應的,也只剩下了幾十個人,蘇有容看看身旁的軍士們,第一次明白了「殘兵敗將」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一行人藏身在密林中,為了銷聲匿跡,便是馬匹也早已放跑了,好在此時正值初夏,倒是用不著生火取暖,蘇有容和凌逸雲湊在一個火折子旁看了看輿圖,卻是誰都分辨不出這裡是哪兒……

    漸漸地,軍士們都湊了上來,凌逸雲輕歎一聲,轉身向著眾人行了個禮:「諸位,此番是我冒進了,連累你們隨我困於此地,是我凌逸雲對不起大家,事已至此,你們也不必跟著我送死,各自趁黑混出去,大約還有些能逃得性命……」

    他話音未落,旁邊便響起一個粗豪的聲音,彷彿是刻意壓著,仍然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耳朵裡:「二少,你說這些就是見外了,我們是凌家的親兵,自老侯爺起就代代為凌家賣命,凌家待手下軍士如何,那是整個大盛都有名的,名為家將,我說句不害臊的話,那就跟自家人一樣的情分,如今二少有難,又是為著救大少為著雁陘關才陷於險境的,若是我等真的棄二少你於不顧,將來到了地下也無顏見自家爹爹祖父!故而二少你就不要說這樣的話,咱們是鐵了心要跟你走到底的!」

    他一番話說完,周圍便響起此起彼伏的符合聲,蘇有容聽著一聲聲的「說得好」「說得對」「死也不走」之類的,再一次領教了「凌家軍」三個字的厲害,當下便笑到:「仲康兄,既然如此你也就別廢話了,到了這個時候,便是生死有命,咱們是不會把你扔在這裡的!」

    黑暗裡,凌逸雲幽幽的歎了口氣:「如此,凌逸雲就先謝過眾位袍澤了!」說著一撩戰甲,竟然跪在了眾人當中,唬地旁邊的人趕緊將他拉了起來。

    蘇有容在黑暗裡笑了幾聲,開口說到:「諸位,我不是凌家人,不過也是凌家的朋友,此一番我算是領教了凌家軍的威風,過了今夜,日後咱們還有沒有相見之日,卻是不好說了,在下有個想法,不如在這裡的各位都把名字留下,無論將來誰逃得升天,一定要將今夜之事說與外面的人聽聽,讓他們也知道,凌家軍的風骨氣節,如何?!」

    他這句說完,那個粗豪的聲音又第一個開了口:「好!蘇將軍這話說的好,我張劍天第一個報名!」

    蘇有容這才知道他的名字,應了一聲才發現身邊沒有紙筆,當下解開盔甲從中衣上撕下一幅,拿刀割破了手指,藉著火折子微弱的燈光將張劍天的名字寫了上去,旁邊眾人也學他割破手指,將自己的名字寫上,末了蘇有容又在上面加上自己和凌逸雲的名字,將血書貼身放好。

    經他這麼一鼓動,剛剛還有些萎靡不振的眾人重又精神百倍了起來,凌逸雲怕他們醒著不好休息,反而會驚動了搜索的敵人,便將他們分為三隊,輪流值夜休憩。

    安頓好了眾人,凌逸雲一拉蘇有容的胳膊,低聲說道:「跟我來。」

    蘇有容跟著他到了離開眾人幾十步的地方,凌逸雲站定言到:「子淵,我有個東西,要你幫我保管……」

    聽他這麼說,蘇有容心裡一沉,心說這情節電視劇裡見太多了,一般這麼著托付人的都是回不去的節奏,當下便伸手一推:「我不要,你自己收好了,等出去……」

    凌逸雲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當下笑到:「你別緊張,一路上看你行事,我心中著實感動敬佩,原來便是想差了,此時也會努力活著殺出去,只是這東西太重要,我怕萬一我衝不出去……」他一邊說,一邊脫了戰甲,從貼身的中衣上解下一個布包:「這是我這幾年走南闖北修訂的大盛輿圖的一部分,是北狄和三關附近的細圖,此番出征太急,我只來得及弄了一張副本,之前回雁關被破,應該是毀於戰火了,如今就只剩下這個,若是我真的出不去了,這圖也就完了,這是我五六年的心血,我捨不得就這樣……」他將輿圖塞在蘇有容手裡,又歎道:「這張圖是我一筆一劃繪製出來的,如今已經深刻於心,若是此番我能逃得性命,自然可以再畫一張,若是不成,我只放心將此圖托付給你!」

    蘇有容拿著手裡羊皮製的輿圖,只覺得似有千鈞重,心裡突然一陣激動,開口卻還是一貫的不著調:「仲康兄,我大哥走了,我二哥看我就像看只蒼蠅,我是個缺兄弟情義的人,此番若是出不去了,倒是太過遺憾,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收我做個小弟?若是……不嫌我又笨又聒噪的話……」

    凌逸雲聽他這話,在難得爽朗地笑了幾聲:「子淵不必妄自菲薄,我看你比我那笨兄弟叔罡好多了,若能與你義結金蘭,是我凌逸雲此生之幸!」

    蘇有容聽了他這句,嘿嘿笑著從懷裡掏出個火折子吹亮了插在地上,就勢跪了下去:「仲康兄,此處沒有關公像,也沒有香燭,就有一個火折子……湊合了吧。」

    凌逸雲也笑著跪下:「嗯,那些都是虛禮。」火折子微弱的光亮中,二人相視一笑,連日來壓抑陰霾的心情為之一爽,當下便念了誓言,一個頭磕在地上,自此成了異性兄弟。

    蘇有容熄了火折子起身,又對著凌逸雲跪下:「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凌逸雲沒等他膝蓋沾地便一把將他拽了起來:「行了,累了一天行這些虛禮作甚!」

    蘇有容嘿嘿笑著起身,想了想又到:「大哥將那麼重要的輿圖給了我,小弟還沒給大哥結拜的信物呢……」說著三兩下脫了鎧甲,又脫了外衣,從中衣外面脫下一件什麼塞給凌逸云:「出來打仗沒帶著什麼好東西,這個給你。」

    凌逸雲掂了掂手裡的東西,又抖動了一下,便「咦」了一聲掏出火折子點亮,仔細看了看手上的小坎子,驚到:「子淵,你怎會有這寶物?!我記得書上說過這種金蠶絲,可這麼多年了,誰也沒見過,我一直以為這是傳說中的東西呢,沒想到今日卻見了實物!你是從何得來?」

    蘇有容以前只覺得這件軟甲十分方便,今日聽他這麼一說才知道卻是如此大有來頭,當下笑到:「好,這件寶貝到了大哥這裡算是遇到明眼人了,莫說我不知道這裡的道道兒,便是縫了這件衣服的林如箏也說不上這布料的名字呢,可見是個傻妞兒。」

    他說的詼諧,引得凌逸雲忍不住笑著拍了他一下:「可憐林家表妹將這寶物給了你,還要受你排揎……原來世間真有此物,怪不得人家說金陵崔,錦繡堆,當年的崔家富可敵國,如今分散了,也還是有此等實力啊!」說著便將坎子塞回蘇有容手裡:「你快穿好,如此貴重之物,又是如箏對你的心意,我不能收!」

    蘇有容見他推辭,當下便沉了面色,言到:「大哥,什麼貴重不貴重的,咱倆剛剛才結拜,都是過命的交情了還說這些,我武藝比你好,明日突圍時你穿著它,我也能放心些搏殺,咱倆一起逃出去才好,不然我走脫了你若是遇難,我怕一個天雷直接就把我劈死了,我這人很信誓言的,你就讓我安安心不好麼?」

    凌逸雲見他這麼說,知道這東西自己是沒法不收了,而且他說的也沒錯,自己若是穿了這軟甲,明日他拚殺起來也能少些顧忌,想到這裡他便笑著收了金絲甲,又貼身穿好:「那好,算你借我防身的,待得勝我便還你,這是如箏的心意,我是斷不能要的。」

    蘇有容見他收了,才滿意地笑了幾聲,又將輿圖貼身放好,穿上盔甲隨凌逸雲回了軍士們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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