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我們的時代 第一百六十四章 燦爛 文 / 張正一

    「這些，先拿過去。」這一天中午羅三貴找到方勝的時候，就掏出了一袋子的錢，一接過這袋子錢，方勝就忍不住歎息了一聲，雖然是不小的個袋子，但他能夠感覺得到在這個不小的袋子裡實際上並沒有太多的錢，他低頭看了看，那些零散的小面額的票子，讓他突然就有了一種悲哀。

    在更早的幾個小時前，同樣推開方勝家門的宋江同樣的拿出了一個袋子，在這個袋子裡，有足夠魏胖子家裡人去治病去生活的一筆錢，這筆錢沉甸甸的，讓方勝有些不敢相信，他想要問問宋江，得到的也只是很簡單的幾句答覆，他說這是提車的客戶那邊先拿出來的預付，甚至還說到高麗那邊交易的錢也不用去找黃茂修了，他這邊拿到的已經足夠使用了。

    那個時候方勝愣了一下，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到高麗那邊提車，想要好貨，總要兩萬三萬，這不是一筆很小的錢，他也想過是不是可以拿到預付的定金，但他仔細的算過，按照規矩，那個也不過是幾千塊錢，即便是幾千這樣的數目，也只有相熟的客戶才願意答應，可就是願意，那也不會給出足以提車，足以給魏胖子家裡生活三萬四萬這樣幾乎可以當做全款的數目。

    他想要再問的時候，宋江就輕輕的笑了起來，他知道自己應該是得不到什麼答案了，那時候他想過去找羅三貴商量，他擔心宋江隱瞞了一些事情，然而在他想到羅三貴之前的猶豫的時候，他就覺得心裡面有些發堵，他雖然知道羅三貴不是那種袖手旁觀的人，但長久以來，每當他面對羅三貴的時候，那種沉悶的，壓抑的，讓他無法呼吸的所謂的堂堂正正已經快要讓他忍受不下去了。

    在陽光下面坦誠的活著並沒有什麼不好，但他是這樣的熱愛著自己那個陰暗的沒有光可以匿藏的角落，熱愛到了已經不想要再見到陽光了，也不想要見到那個總是讓他抬不起頭來，總是要堂堂正正去創出自己世界的羅三貴了。

    他曾經以為自己和方正一很不一樣，他覺得方正一做的菜很不好吃，修起家裡面的東西來的時候也很容易失敗，所以他覺得方正一隻能去作亂，因為方正一隻會做這一件事，可他卻是不一樣的，他在美國讀了大學，學到了很多方正一沒有教給他也從來不知道的事情。

    他覺得自己是更聰明的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在白天行走，也可以游刃有餘的潛伏回他喜歡的夜色裡，他曾經以為自己真的可以做到，甚至還會做的很好。

    然而在這一刻，在看到羅三貴臉上的疲憊還有那個沒有太多的錢的袋子之後，他卻意識到，其實他做的一點都不夠好，他不能像方正一那樣在陽光底下做個什麼都不說的安靜等待機會，然後瞞過所有人的人，他想要說出來，他想要承認自己不喜歡陽光，因為在陽光下的他很無力很軟弱，他看著羅三貴，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未來的，為了這樣的一點錢去低著頭苦苦哀求別人的自己。

    然後他又想到了那個潛伏在黑暗中覺得突然充滿力量什麼都可以做到的自己，他想到了在丹東那些個什麼都可以做，很有錢的自己，那時候的自己，好像什麼都可以改變，什麼困難都可以戰勝，好像魚兒回到了大海，好像擁有了無盡的力量和潛能，那是他在黑暗裡的，陽光燦爛的，最美好的日子。

    可這樣的日子，他卻不敢向羅三貴說起，他覺得羅三貴一定會看不起他，一定會說出很難聽的話，他害怕聽到那些話，所以在看到羅三貴的時候，他悄悄的走到了陽光裡，想要做個看起來在陽光下面行走的很正常的人。

    可他終究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想再軟弱下去了，也不想隱瞞下去了，他想告訴羅三貴，這次要用他的辦法，他想告訴羅三貴，他的辦法是更好的辦法。

    然而當他抬起頭來，看到了羅三貴疲憊樣子的時候，他突然又不忍去這樣做了，他覺得羅三貴突然就變的陌生起來。他看到的是一個臉上充滿了倦意，眼睛裡面佈滿了血絲，身形佝僂的沒有一點生氣的男人。揮斥方遒，書生意氣，好像走出門明天就能改變這個世界的羅三貴怎麼突然就不再高大了？

    他猜得到羅三貴走了很多地方，向很多人低下了頭，可他沒有一點感動，他感到的只有憤怒，只有悲涼，他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他和羅三貴這樣的人怎麼會落到這樣的田地，他們難道不應該是站在人潮的最前端接受著每個人的歡呼，意氣風發的往前走嗎？在陽光底下堂堂正正的做事，得到的也只有這樣的回報嗎？

    他覺得這個世界不應該是這樣的，他和羅三貴這樣的聰明人，這樣讀過很多書的人，是不應該去低下頭的，然後他就想到了宋江，想到了自己，他想到了他在丹東的日子，那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最好的日子，他肆無忌憚的做著想要做的事情，然後心滿意得的拿到了和他的謀略相匹配的回報。

    他覺得那才是他們應有的生活，才是他和羅三貴應該去過的生活，他覺得自己不應該這麼殘忍，他覺得自己應該去讓羅三貴看看自己看到過的世界，所以他改變了主意，他不打算去告訴羅三貴他心裡面想要說的那些話了，他把那些錢小心的收好了，然後告訴羅三貴在後天的晚上，他和宋江要去江邊接一個人，那個人是魏胖子曾經的朋友，會帶著一筆錢過來幫忙。

    「高麗過來的，我們勸過了，可還是堅持要過來看看他家裡面的人，到處都在嚴查，如果被看到，就會很麻煩，這邊的路我們也不怎麼熟悉，一起去吧。」

    方勝微笑著伸出了手，他的笑像是這正午的陽光，燦爛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