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9我是阿蘭 文 / 莫悠
我是阿蘭。
我是長公主的貼身奴婢,伺候她已經有些年數了,可以說是她和花公公的恩恩怨怨我都知道。
所以當我進去,見到長公主撕心裂肺地在他的床前哭的時候,我真是感慨萬千,說來說去,都是那場失憶惹的禍。
那天我在外面守著。我當了奴婢多年,大概也知道他們在裡面做什麼。那段時間,長公主失憶了,殿下心中是說不出的苦,為了殿下費了很多的努力,想要重新喚起她的記憶。
所以當他們在一起時,我當然會認為是殿下的努力有了回報。
可是,我聽到了長公主的喊叫。我進去一看,嚇住了,殿下口吐鮮血,已昏死過去了。
長公主當時的失神的樣子,我記憶猶新。
後來我知道了原因,傅恆解釋:「太子聽完我的話後,當即就下了決定,要以命換命。我勸過殿下,不要輕舉妄動,至少等到十五那天師弟回來,可是怎麼等都沒有師弟的消息」
殿下以命換命!
我震驚了!長公主也是。她搖搖晃晃地站不住身子,突然她推開太醫奔向床邊,朝著昏迷的殿下痛哭道:「小花!你快醒來!我什麼都想起來了!難道你要拋下我和孩子嗎?你怎麼忍心?你快醒來!」
我心裡算是有了一點點的安慰,長公主終於記起來了。只是可惜,這個代價是要用殿下的命換來的。
我轉身想去勸長公主幾句,就見駙馬他仍然愣愣地跪在那裡,眼神空洞,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絕望。
我悲憫地望了他一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我起初是很希望長公主和復合的,畢竟比起太監來,駙馬要好得多,不是嗎?
可是這件事卻讓我頓時後悔為駙馬說了很多好話。哎。
殿下在昏迷的時候,谷陽子說的,殿下大約是看不到孩子出生的。長公主聽到的時候,面色煞白。
我都覺得心痛,更何況長公主呢。
那一天,長公主坐在床邊,守著殿下。
她大概有些累了,剛起身動動身子時,瞥見了桌上的一株五色草,她問:「那是什麼?」
我低低地說:「那是王大人從雪山採來的草藥,能解七七忘心丸的毒。」
我知道這東西來之不易,雖然覺得駙馬之前的做的不對,可這畢竟也是他辛苦得來的,就說:「王大人他隻身一人去爬雪山,在雪地裡徒手挖著這草,現在他的手已凍傷了,怕是這輩子都不能提筆了。」
「嗯。」她眼神淡淡地移開了。我知道,長公主是徹底放下他了。其實想想,這樣也好。
殿下的病一日比一日重了。
長公主幾乎是衣不解帶地照顧他,總是幾天沒合眼。要不是我說這樣對孩子不好,或許她是一步也不願意離開的。
她總是說:「本宮陪他一天是一天。」
至此之後我只能沉默,唯有更加盡心地伺候長公主,為她多分擔一點點。
但是,畢竟長公主是懷著身孕,身子還是一天天消瘦下去。有一回,我為她上妝時,我都哭了。這個面上無光,精神恍惚的人,真的是從前的嫵媚的長公主嗎?
她毫不在意,只說:「多用些粉就好。」
我幾乎是抖著手為她蓋粉,可是她實在太憔悴,不論蓋多少脂粉都沒用。
「沒事的。」
我說:「長公主現在懷著孩子,少上妝吧。」
她拿起眉筆,熟悉地為自己畫眉:「本宮不是為了自己。阿蘭,你說本宮要是頂著這樣一張臉去,你覺得他會不傷心嗎?」
我默然。
「還有,吩咐府上的人,不准在他面前露出一點不好的情緒,那些平日裡愛哭的,早早打發吧。」
長公主從來在殿下面前都是帶著笑面,把所有的苦和淚往自己肚裡吞,我點頭擦去了眼淚:「長公主放心吧。」
長公主為了讓殿下的身體恢復起來,嚴格按照谷陽子的說法,不僅每天叮囑著殿下按時喝藥,還不許殿下操勞任何國事,弄著殿下身邊的大臣都抱怨,長公主太霸道。
長公主仍然我行我素,每天早晨,都要陪著殿下去散步。我很理解,比起什麼國事來,哪有殿下的命重要啊。
殿下身子不怎麼好,有時候走不了幾步,但長公主從不心軟。我在私底下還聽著殿下嘀嘀咕咕地抱怨,說她是母老虎。不過我看的出來,其實殿下很喜歡這樣。
「好了,小花,過來走走。你記住啊,走九十九步,就能活到九十九歲了。」她都是這樣安慰他。
殿下很心疼地說:「阿嫵你不要這樣,這段時間你太累了。你放心,奴家會乖乖喝藥,每天早起鍛煉,絕對不會讓你擔心的。」
「胡說什麼?懷孕的人覺得累是正常的,何必大驚小怪?」她坐到他身邊,輕聲說,「再說陪著你,我很開心。」
殿下的眼眸閃過哀傷的神色,不再說話了。
「來,摸摸孩子吧。」我知道,長公主都是用這招讓殿下開心。這大概也是支撐著殿下的執念吧。
「嗯。」他點點頭,輕輕地摸著她現在圓滾滾的肚子,「好大了。」
「是啊,六個月了,能不大嗎?」長公主笑著讓他靠過來,「來,和孩子說說話吧,每次你講那些故事的時候,孩子都在用力地踢我的肚子呢。看看今天他會不會有反應。」
殿下吸吸鼻子,悶悶地說:「好。」
他講得故事很動聽,和他之前講的那些完全不同,這是孩子真正愛聽的。
講著講著,他會哽咽。一個簡單的故事,他已停了不少回。
他摸著她的肚子,幽幽地說:「也不知道,奴家能不能等到這個孩子的出世了。」
長公主忙別過臉去,擦去了眼角的淚,然後笑罵他:「胡說什麼!一定會的!」
他眼神亦有動容:「奴家也想,可是」
「與其想這些,不如幫著孩子取個名字吧。」她忙轉移話題。
「名字」
「是啊。」
「不如叫小花花吧。」
「這算什麼名字?你正經些!」
「就叫小花花吧。」殿下對此有著異常的固執。
「為什麼取這名字?」
他眼裡有些朦朧,傻傻地笑:「這樣阿嫵就一定不會忘記奴家啊。」
長公主再也忍不住了,哭倒在他懷裡。我在身後也跟著哭了。距離谷陽子說的時間已經越來越近了,長公主怎麼能不怕?這些天,她哪天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明著,長公主看似充滿希望,其實很多苦,她都無處可說。我很多次見到她偷偷地路淚,或者是盯著什麼出神。
這個時候,其實已是藥效無力了,不過沒人敢說破罷了。一天,長公主失魂落魄地回來,她和我說:「阿蘭,你去安排下,本宮明天要去南福寺祈福。」
她從來都是不相信這些的,我想,若不是走投無路了,她也不會如此。
她是大著肚子去的。那時已有七個月了,肚子高高地隆起。廟裡的人都以為她是來求生兒子的,都向她道喜:「這位夫人一定生兒子!」
比起這些,我想,她更原意聽到的是殿下安然無恙吧。
她是去祈福的。挺著那麼大的肚子,一次次地叩拜,額間都冒出了汗珠,身子都抖得不像話了。我一直在旁邊看得不忍,勸道:「長公主,你這樣會傷著孩子的。」
她固執地不聽:「本宮若是不用心,佛祖又怎麼會垂憐?」
她一次次地拜後,誠心誠意地閉眼許願,抽籤。我在旁邊看得都心酸不已。
我借口走開,跑去和和尚說,求他務必要給長公主一支好籤。出家人是不大誑語的,他不肯。我哭著跪下來,和他講了長公主的事情:「出家人以慈悲為懷,師傅你就幫幫忙吧,就算是了了我家夫人的心願吧。我求你了!」
和尚猶豫了下,神色悲憫地念了句佛號,點頭答應了。
我永遠也記得,長公主抽到那支好籤時的喜悅:「阿蘭,他一定會有救的!」
我也不知不覺被感染了,點頭哭道:「是!一定會的!」
要出寺廟的時候,我求的那位老和尚出來了,對著長公主說了一番祝詞,最後還送給長公主三個護身符,說是保平安用的。
長公主拿到的時候,眼眶濕了。
也許是那支籤真的起作用了,殿下的起色還真的好了。
但不少奴婢在私底下說:「那叫迴光返照,殿下怕是氣數快盡了。」
我每次聽到這樣的話,都會厲聲阻止:「胡說什麼?還不去幹活?」
我雖然斥責她們,其實我心裡也隱隱地覺得不安。殿下他恐怕真的
正當我心慌的時候,我聽到了一個消息——長公主決定要今天晚上把孩子生下來。
我嚇住了。女人生孩子本來就是危險萬分,老人們不是都說嘛,在鬼門關前繞一回,更何況是催產。
催產在宮中並不少見,不過那些後宮妃子是想她們生下的孩子能在長有秩序上佔優勢。長公主這樣,純粹是想讓殿下,在走前見一見孩子。
生產的過程十分艱難。用催產藥,本就比正常生產要痛苦得多。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我和宣王在產房外,都不忍再繼續聽下去了。
我跪在地上,求著各路神仙菩薩,幫幫長公主吧。我真的寧願折壽十年!
可就在這時,從殿下房內傳來了消息——殿下薨了。
我身形劇烈地一晃,接著就聽到了產房傳來一陣嘹亮的啼哭聲。我眼神一暗,要怎麼和喜獲麟兒的長公主開這個口?